急羽飞觞

　　十二与君同行，难成陌路
　　冷月如钩，凉风习习。树林静谧安宁，缕缕酒香伴随微风扩散开来。玉于茗仰在屋顶上，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随手将酒壶掷出。
　　“玉少，”殷尧接住酒壶，笑道：“这么好的酒，随便乱扔可不好。”
　　玉于茗妖媚的面孔添了几分慵懒，由于饮酒，双颊染上微红：“你可来晚了，今天中午苏畅就来了。”
　　“哦？”殷尧挨着他坐下，将酒壶中剩余不多的“弄烟雨”一饮而尽。
　　啪！匆匆被掷出的酒壶终于在二人交错的力道中粉身碎骨。
　　“就算是在下来晚了些，玉少也用不着如此吧？”殷尧身形如风中飞羽一般飘到了十步之外，玉于茗已经坐了起来，神情泰然自若，如果不是脸颊上泛起的不正常的血色，根本看不出他刚刚动了武。
　　殷尧轻嗤一声，这厮来真的，一上来就用的杀招。
　　“这是姐姐喜欢的酒…人道是、子胥冤愤终千古。功名自误。谩教得陶朱，五湖西子，一舸弄烟雨。”
　　殷尧一愣：“功名自误…”
　　玉于茗看他呆立的神情心情莫名大好，口气却仍然冷冰冰的：“如果可以，我真想杀了你。”一句话似乎勾回了殷尧神游天外的思绪，黑眸瞬间变得深邃，“你想怎样？”
　　“离她远一点。”
　　闻言，殷尧不怒反笑：“令兄对在下说的可是完全相反的话呢。”
　　玉于茗微微抿了唇，睨了他一眼，转身离去，临走还不忘拿了屋顶上最后一壶“弄烟雨”。
　　站在高处，总是看得远些。殷尧每每站在高处，便更能理解天下人逐鹿中原，并起群雄的心情。但凡是男人，总是有野心有执念的。君不见，聪敏绝顶如伍子胥，也因所栖非良枝而“冤愤终千古”，即便是风流潇洒如羽肃昌，也摆脱不了身为藩王王族宿命般野心的纠缠。他出身沈家皇族的沈天羽又怎么甘心无为而治，在那个苍白无力的皇位上蹉跎一生？
　　玉于茗，如今你只道想护着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姐姐。你可知道，这，在乱世之中，是一种要比封侯拜相更加难以达成的野心？
　　你真的以为深山之中便是乐土吗？
　　殷尧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脚尖轻点，带了一点点酒香，离开别院的房顶，径直奔到竹林中吹起了箫。
　　气息中灌注了内力，箫声飘得很远。兰亭这几日心绪不宁，本来便浅眠，听到声音变披了外衣出门。
　　走的近了便听得更加真切，是梅花落的曲调。
　　“杨柳春楼边，车马飞风烟。”兰亭和着乐曲轻声吟唱，“连娉乌孙伎，属客单于毡。雁声不见书，蚕丝欲断弦。欲持塞上蕊，试立将军前。”
　　一曲唱罢，正好抬首便看到殷尧懒懒地坐在巨石之上，一腿弯曲，清风吹动散下的黑发，给平日的气宇轩昂中凭添了几分放荡不羁。
　　四目相对，兰亭最初有些迷茫，在殷尧勾起唇角的刹那间回过神来，笑道：“这‘弄烟雨’的味道，倒是和你相配。”见殷尧挑眉，继续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人，自然会和红尘烟雨的气味相得益彰。”
　　殷尧也早已从刚刚二人相顾两忘言的旖思遐想中回神，反口相激：“这弄烟雨不是飞儿最喜的佳酿么？”
　　言语间不无揶揄调侃，兰亭的上闪过一丝红晕。殷尧也反应过来，刚刚说的话，确实太过引人遐思了。
　　只是这样静谧的夜里，总是能让人心中柔软一些，放下了心防，说话便也不那么刻薄了。
　　“白天和羽肃昌吵架了？”
　　兰亭微微叹了口气：“你有话就说。”
　　能有什么话呢？在她面前，现在怎样的劝慰都太过苍白无力，更何况…这件事情他也实在没什么立场开口。
　　“为什么呢？”兰亭双手交叠在石桌上，将头枕上去，喃喃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殷尧一凛，所有的遐思也就在这一凛中消失殆尽：“什么时候知道的？”
　　兰亭自嘲一笑：“那天，我葬了青儿姐姐，又折了回去，暗宫地道中的是尸体里有些是你的人。”本来温暖的语气渐渐变得冰冷，“我不想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在那里，我只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你什么都知道，只是看着我像一个小丑一样抱着微小到近似于虚无的希望忙忙碌碌。”殷尧看着眼神冰冷如刀的少女，似乎又回到很多很多年前，年少他看到站在柳府石桥上唱着温软歌曲的女孩子时，那一刹那惊艳的失神。
　　软软地叫着“父亲”，眼神精灵的玉于飞；斜倚在石桥上，轻声歌唱的玉于飞；被发现秘密后，说话夹枪带棒，语气讥讽的玉于飞；纵横江湖，心如赤子的玉于飞…还有，怒气充盈，面目冰冷的玉于飞…
　　天下还有几个人能见到同一个人的这么多种面孔？至少，想将她训练成女神一样的师父，是见不到的吧。
　　那个王青儿，似乎是少数人之一。
　　那天，那个温婉柔弱的女子，面对外面大片的武林高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眼神惊恐而坚定：“我会帮你们，快走吧！”
　　他一直奇怪，为什么精灵古怪的玉于飞会和那样一个温柔到苍白无趣的女子交好？只道那天才发现，很多女子的血性，从不外露，只是一旦爆发，更甚于男子。
　　比如王青儿，比如玉于飞。
　　而一直被他唤为飞儿的女孩子，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风华绝代，举世无双。
　　“我没有。”
　　殷尧闭了闭眼睛，不再多言。这些年，他早已探清这个女子的性子。如果她不信他，那么即便是千言万语的剖白也没办法让她相信。
　　他只是赌，赌她信他。赌这些年有意无意的相互扶持之中，她和他已经不再是陌路之人。而，她看他的神情，告诉他这个赌局，他不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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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摸鱼儿〗（观潮上叶丞相）辛弃疾
　　望飞来、半空鸥鹭。须臾动地鼙鼓。截江组练驱山去，鏖战未收貔虎。朝又暮。诮惯得、吴儿不怕蛟龙怒。风波平步。看红旆惊飞，跳鱼直上，蹙踏浪花舞。
　　凭谁问，万里长鲸吞吐。人间儿戏千弩。滔天力倦知何事，白马素车东去。堪恨处。人道是、子胥冤愤终千古。功名自误。谩教得陶朱，五湖西子，一舸弄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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