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羽飞觞

　　十三起始与终结
　　过了很久很久以后，殷尧对自己身边的人说：“那个赌，是我今生赢得最为得意的一次。”脸上的神情仍是类似于讽刺的似笑非笑，只在狭长的眸子中隐隐透出孩子般的得意和欢欣，看呆了一班下属。
　　听玩殷尧算不上解释的解释，兰亭方才动作轻柔地收起指尖暗暗拈着的几枚针。
　　若是他真的解释，也许这几枚针就已经插在他的喉咙上。
　　“于茗和你说了些什么？”随意地伸手掠了一下几枚飘到眼前的发丝，兰亭漫不经心地问道。
　　殷尧微微露出几分笑意：“明天，我要出发去裳城。”
　　歪了歪头，用一种询问的目光看着他，没有说话。
　　“要一起去吗？”去那个命运开始转动的地方，再看一看。
　　裳城，自从玉于谦退守到那座城池之后，玉家终于按照百年前命运一定的路线开始行进——至于未来是希望还是绝望，恐怕都已经不再玉家三个急于摆脱皇族赋予他们责任的孩子的计划内了。
　　大胤建国前的玉家已然是百年望族，在动乱中巍然不动，仍旧繁茂兴盛。只是当时，这个家族的姓氏是“于”。
　　据传每过几代，于氏中都会有一名孩子可以颠覆天下——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的玉于飞采取嗤之以鼻的态度：“这种事情，如果是于家人自己传出去的，就是为了自抬身价，如果是别人传说的，那就是为了陷害于家。”
　　当年的于家人却并非全都如她一般的洒脱，整个家族，甚至整个天下，在那个持续了将近两百年的乱世中一直对这个“可亡天下”的孩子既是期盼又是恐慌，让人没有失望的是，那个时候，于家确实出了一个天才。
　　“天才和疯子只有一步之遥”可谓是这个人最好的写照。
　　于卓，又或者是玉卓然，大胤的第一任相国。
　　做事完全让人寻不到章法，前一刻温柔相对，下一秒就可以利刃相向。
　　他曾经为了自己的妹妹屠尽三城百姓，血流成河，横尸遍野。然而让他为之背上“魔鬼”名号的妹妹，却又是被他亲手驱逐，潦倒余生。
　　他也曾经孤身一人，游方天下，妙手回春，救治无数伤病。然而被他救治过的人，却又会在区区几个月之后被他无情地舍弃。
　　明明耗尽了心血保住自己的家族，甚至不惜更名换姓；却在行将就木之时说了一句绝对可以置昔日“于家”今之“玉氏”于险地的话：“百年之后，颠覆天下的孩子，仍将出自玉家。”
　　至此，玉氏一族和沈氏皇族的战争正式开始。
　　当年于氏根基之所在，即为“裳城”——抑或者，在那个时候,被称为“殇城”。
　　那是被屠戮殆尽，毫无生机的三城的合体，是于卓的野心魄力第一次将天下人震撼的地方！
　　情形何其相似，诸侯割据、四国各自为政、战火不断。如果玉家真的会出一个“可颠覆天下”的人，必然就应该在这个时候才合适吧？
　　殷尧再次勾起笑意，二哥那么多次想要杀了玉于飞，和那个预言或多或少有牵连。只是二哥啊，怎么竟然在这种事情上糊涂起来了呢？天下大乱，人心惶惶，就连老天都无法掌控，何况是一个玉家的孩子？
　　暗暗打量了一下听了他的提议正看着远处愣神的玉于飞，又不由叹了口气——玉家人确实是有一种天生的号召力，不如说，是一种天生吸引别人的能力。但是他们慵懒、厌恶权争、习惯性地逃避责任的这几点特质确实足够任性自私，凭着几点，颠覆天下，也不是不可能。
　　“我去，”玉于飞微微笑了起来，“苏畅那个家伙要和你在那里谈判，对吧？”
　　明显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真想看看你们两个遇到一起会有什么效果…”
　　啊，对了，玉家人的特点到了他们这一代还有一个“极度喜爱看别人的热闹”！
　　玉于茗啊，你从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你的姐姐，从来不是一个足够良善的人。她对待自己喜爱在意的人，可以无限柔情宽容地包涵他们的一切；但是对于与自己无关的人，哪怕是整个天下的百姓，她也不会委屈自己一分一毫。
　　那么，你其实是在担心什么呢？玉于飞的母亲，为何会无法查出身份？你们玉家，到底有多少秘密？
　　来让我看看吧，反正天下已经大乱，再乱几分又能如何？只不过会给本王的生活多添几分乐趣罢了！
　　“说起来，”玉于飞慢悠悠地继续道：“我现在是真的不明白你想要什么了。”
　　殷尧微微眯眼，并不做回答。
　　“如果说，”女子的眼神慢慢变得锐利起来：“你和从前想要的不同，那么为什么要用‘尧’这个名字？可是若是一样，那么我仍然很奇怪，为什么你会容忍一个苏畅在你卧榻之旁安睡？”
　　你想要的，是什么？
　　“我没有啊。”
　　简单的回答，并没有说明到底是没有变，还是没有容忍。
　　兰亭幽幽轻叹，或许两个人的交流，只能到此为止。有些事情，真的摆到台面上，只会更加肮脏不堪。
　　人的野心和欲望，永远都那么恶心而又美妙。恶心在它们是一切痛苦的源头，美妙在于，所有的痛苦也都终结于此。
　　那么沈天羽，想要承担“尧舜”之名的你，拥有的野心和欲望，到底会开启我们的痛苦，还是终结我们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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