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替身太子妃我不当了(重生)

作者:酒初祀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入v万字


      沈灵霜头一回觉得自家兄长真是乌鸦嘴,被推到一边后也顾不得多想,拉起吓呆的沈谦光就往屏风后面躲。

      一连串血迹被溅到云锦屏面上。

      混乱场景被短暂隔绝在外,却有不间断的剧烈摔砸、惊慌尖叫、惨叫呻.吟声。

      赵元璟也不见了身影。

      危急关头,沈灵霜脑子转得飞快。

      无论那虎伤不伤得了圣人,四周都已经乱成一团,金吾卫以陛下安危为先肯定顾不得旁人。这屏风虽然不堪一击,却是个视觉盲角,无论是虎还是人,都不会往这里来。

      “妹妹……”沈谦光木然动了动唇。

      “没事的,阿兄。”

      面色苍白的少女明明自己就吓得不轻,却还坚持拉住兄长的袖角,温声细语地一遍遍重复,“阿兄,没事的,别怕别怕。”

      她的阿兄有个旧疾,据阿耶说是幼时受过惊,完全见不得血,一见便要丢魂,需得喝了药汤好好休息几日才能好。

      沈灵霜安抚了好一阵,听着外间躁乱渐消,才鼓起勇气悄悄探出头去看。

      华服的贵人横七竖八摔倒一地,披甲执锐的金吾卫将高台正中簇拥得紧紧的,看不清内情,只听见尖细的嗓音一叠声地叫喊让人快传医者来。

      白毛染血的猛虎趴伏在一角嘶嘶喘气,血流如注,铜铃似的眼刚好瞪着沈灵霜的方向,吓了她一跳。

      “阿春,你叫其他人先把阿兄送回去。”沈灵霜当机立断。

      阿春瑟瑟发抖:“娘子,我们不回去吗?”

      沈灵霜又安抚沈谦光几句,才回过头,“我还要找找郎君。”

      沈谦光也是吓得狠了,脸色惨白,双目无神,却还念着妹妹还不想走。

      沈灵霜好说歹说才把他哄走。

      她扶着阿春的手绕过满地酒樽、几案、旗帜、瓷瓶碎片,往人群中心靠近,却被浑身紧绷的金吾卫拦住。

      “圣驾在前,闲杂人等不许靠近!”

      透过人群空隙,沈灵霜一眼就看见熟悉的轮廓。

      只是一个背影而已,可那人骨相皮相俱佳,气质皎然,即便背对着,她也能认出人来。

      赵元昭没事。

      她提起的那口气一下就松了,转身打算回去。

      偏偏此时阿春惊叫一声,“郎君!”

      内围的人被惊醒,低低地一声“霜儿”引得无数目光齐刷刷看了过来,如海般分开一条道,将沈灵霜钉在原地。

      沈灵霜这才迟钝地注意到地上被数名医师环绕的赵元璟。

      他衣裳被撕破好大的口子,浸透了血,正湿哒哒地滴落一地,扶着他的人都高抬着胳膊避免碰到他的背。

      赵元璟不良于行,又不是白虎的目标,怎么会受伤呢?她心里一个咯噔,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对,但众目睽睽,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关心,“郎君……”

      她挤出一个哭音,满是惊慌,身形微颤的样子看着的确可怜,完全符合受惊过度的妻子形象。

      四周人无趣地转过眼,压低声议论纷纷。

      “赵郎君这回救驾有功……”

      “怕是要再升上一升。”

      “如此年少,咳,大有可为……”

      赵元璟失血过多,面若金纸,却还是放缓了声,“别哭,霜儿,我没事。”

      他看不见的面纱下,那双杏眸清明得很。

      沈灵霜心里却莫名地闷了一口气,尤其是在察觉赵元昭瞥过一眼又很快收回的时候。

      她原本打算在赵元璟复位之前离开,一直戴着帷帽也是为了降低存在感,不叫世人想起他们赵元璟曾有过一位姓沈的前妻。

      可被这么当众一叫破,她的身上仿佛就被打上了一层烙印。

      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能守在赵元璟身边。好在赵元璟伤重失血,很快就昏迷过去,金吾卫领了圣人口谕,用担架将他抬去了附近的帷帐。

      沈灵霜也跟了过去。

      她坐在病榻前看着一盆盆血水端下去,露出郎君背上的皮肉翻卷的狰狞伤口。

      会是父子连心吗,沈灵霜很难想象如赵元璟这般薄情之人,会拼死救驾,私心里总觉得哪里有些违和。

      流水儿般的珍稀药材被赐到帐里。

      浓重的血腥气混合着药材苦味充斥不大的空间,她找了个借口出帐子透透气,没几步,就听见隔壁夫妻在窃窃私语。

      “郎主,我可都瞧见了,那虎是奔着陛下去的,那可是杨家献的虎!怎么可能是意外!”

      “慎言!”男子制止声急急而起。

      女子却是个嘴碎的,“我就不信陛下没起一点疑心,他膝下也就六殿下人品出众,其他哪个皇子支得起来?郎主可别忘了,六殿下身上可流着不少杨氏的血呢,他的祖母,亲娘,可都姓杨!”

      “我说了多少次了!不可在外面胡说八道……”

      “我就是瞧六殿下这回大事不妙……”

      那对夫妻争执几句,声音越来越小。

      沈灵霜冷着脸走远。

      的确,不知情的人眼里,赵元昭着实很有嫌疑。

      圣人即位前被幽禁流放多年,膝下长成的皇子不多,多是庸碌之辈,赵元昭已然是独秀于林的一支,也是最被群臣看好的一个。

      可他们哪里知道,她身后帐子里躺着的,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故事里那只半路杀出的雀儿。

      ……不对!

      若真不是意外呢,圣人会怀疑谁?谁又是最大受益者?

      尤其是赵元昭才因为杨贤妃的事与圣人起了隔阂,若此事恰好彻底离间了他们父子的亲情……或许前世也就是因此,占风驿那次的父子会面才会如此生疏陌路,彼此算计。

      沈灵霜眼睁睁看着赶来的梁弈四平八稳地过来探望,丝毫不见惊慌神色,心里的怀疑越来越重。

      难道这次赵元璟冲的不是赵元昭的双眼,而是冲着他在圣人心中的地位去的?

      她坐立不安,借口去看沈谦光离开。

      厚绒的帘幕放下,榻边的梁弈收回视线,淡声道,“主上之妻,似是神色不对。”

      没有外人,梁弈直接以主上相称。

      赵元璟阖着眼,看不清神色,良久才道,“让赵成派人去跟着。”

      他不想怀疑灵霜,可此时能有什么事让她弃伤重的自己而去。

      “婚姻之事,还得慎重为妙。”梁弈若有所指,目光往北,那是楚贵妃陪伴圣驾的方位。

      赵元璟听着这与前世别无二致的话,眼里的光一瞬凌厉,“梁弈,这是我的家事,你的手伸得未免太长。”

      被主上呵斥,梁弈还算镇定,薄施一礼,“今日有西域使节观礼,陛下为彰显天.朝气度果真宣布狩田之礼继续,计划一切如常。”

      他难得笑了笑,阴郁眉目展开半分又敛起,自信无比,“还请主上静候佳音。”

      赵元璟淡淡地唔了声。

      他对梁弈的能力很放心,尤其是自己还攥着这只疯狗的致命把柄的前提下。

      失血过多的困倦浓浓袭来,赵元璟勉力支撑着下了最后一道命令。

      “若是……要以灵霜安危为先。”

      便沉沉昏去。

      梁弈没有应声,站了半晌才往外走。

      他想起那位见到他总会竭力掩饰也忍不住微微蹙眉的柔弱女郎,回头看了看身后垂垂落下的帘幕。

      一片雪花缓缓飘落,被他接在掌心,转瞬化去。

      “呵,”梁弈不明所以地轻笑一声。

      他的这位主上心里明镜似的,何必自欺欺人呢。

      自己等了这么久才等来了机会,赵元璟可千万别是个周幽王、唐明皇般的痴情人物。但即便是也无妨,毕竟,等过了今日,不管是褒姒还是杨贵妃,都将不存于世了。

      谋士的用处,可不止是出谋划策,必要时,也应当替主公下定决心,清理君侧,才能接着攀上的枝头更上一层楼。

      梁弈仰望天际,爽利地吐出一口浊气。

      整齐如丈量的脚印不慌不忙地远去,缓缓踏进即将翻天覆地的混乱圈里。

      *

      围猎场里,旷野昏灰,铅云低垂。

      乌鹊拖着长调儿啼叫,叫得人心里发慌。

      沈灵霜去看过沈谦光后,就悄悄地溜了出来,此时正往半山上的水榭走去。

      她在长安长大,旧时好友多多少少有些,很快就打探清楚现下局势。

      圣人不仅继续狩田之礼,还亲擂中军的将令鼓来鼓舞士气。当场赐了诸位皇子大臣各式翎羽箭簇后,率众人乘马带弓,三猎后才离开。离去时还放言,今岁猎得头筹者,可得天子一诺。

      这可是天子一诺!

      价值何止千金!

      各家的儿郎们蓦得欢呼起来,策马冲进场中,连赵元昭也不例外。

      撒欢儿的马儿飞驰而去,任沈灵霜再怎么想破脑袋,也找不到赵元昭的去向。

      好在华峪园并非全是平地,洛水之南有数座绵延山包,不甚高,将作监沿着山道在其上筑成十数亭榭,以供歇脚之用。

      如今是冬日,山上寒冷,大约不会有很多人往山上去,而山上视野辽远。

      沈灵霜攥紧了袖中的千里眼,这是她偷偷托兄长瞒过赵元璟之眼带来的舶来物件,只需罩在眼前,百丈之外,纤毫毕现。

      天子行狩田礼,华裕园四周早被十三卫禁军团团围住,安全无比,她没有带任何随从,也没引得旁人瞩目,倒是方便不少。

      沈灵霜心里思量着,很快就寻到了一处隐蔽的观景亭。

      半山临水,四面竹帘垂落,挡风的格眼窗早早被装好,糊上细密棉纱,亭内甚至还燃了炭盆,几案上红泥小炉轻烟袅袅还煨着绿蚁酒,好叫贵人们进屋时不至于觉得寒冷。

      她顾不得细看,将面朝猎场的竹帘卷起半扇,半跪在窗阑借着千里眼开始找人。

      这些时日她想得明白后,再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赵元璟欺她负她辱她,自己只是背叛他一回,通风报信,试试看能不能断了他的青云路,又有何不可?

      围猎场上热火朝天,说不清的飞禽走兽与说不清的猎手驰骋来往。

      沈灵霜拿着千里眼一点点寻觅杨氏的旗帜,却好半晌儿都没有找到目标。

      杨家人都去哪了?赵元昭没有与他们一处吗?许多疑问纷至沓来。

      突然,格窗门“哐当”一声被推开。

      女子的娇叱声随之而来。

      “赵元昭,你到底是何意!是打算什么都不做就要退了姑母为你我定好的亲事吗?”

      这是……楚如霜的声音,沈灵霜惊在原地,更令她吃惊的,则是楚如霜的话里之意。

      赵元昭居然与楚如霜有婚约!

      这委实也……太狗血了些。

      前世她的夫君爱慕楚如霜不惜贬妻为妾也要迎娶她做太子妃,又与赵元昭曾是争夺太子之位的敌对关系,而楚如霜与赵元昭又有过婚约……

      沈灵霜心情有些复杂,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可无论她想说什么,此时都不该出现在亭中。

      少女小心翼翼地收起千里眼,往一侧的竹帘里躲了躲身形,以免屏风外的人发现自己。

      可进来的显然不止赵元昭与楚如霜两人。

      陌生的男子嗤笑声起,“我家六郎什么时候跟你定过婚约,楚娘子就算自己不爱惜名声,也得替我表弟想想,千万莫要——自作多情呐!”

      “你!”

      “我说的有错?我姑母杨贤妃可从来没答应过这桩婚事,是贵妃娘娘听岔了吧!”

      “杨晟!”

      楚如霜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关你什么事!”

      “这还不是怕有人要厚脸皮赖上六郎么!”

      这话说得委实难听,沈灵霜怔了下,几乎能听见楚如霜骤然急促的喘气声。

      话已至此,再是春心萌动的女郎也受不了这等羞辱。

      眼见赵元昭脸色淡淡,不发一言阻止他那位表兄胡说八道,楚如霜连连说了几个好字,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六郎,六殿下!你与杨晟轻视我至此,日后有难,可千万不要来求我楚家!你当真以为你就是陛下唯一出色的儿子吗!”

      少女发下狠话,哭着推门跑了出去。

      沈灵霜这才终于听见赵元昭的声音,比之平日有些虚弱,“表兄,你说话着实难听了些,日后哪家小娘子能受得了你这张嘴。”

      杨晟笑了笑,“我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赶她走。再没脸没皮地跟着你,怕是楚贵妃都不乐意,说不定就把气撒在你头上。”

      想到正事,他端正了语调,“六郎,我已经悄悄遣人去请老徐头过来了,可你这伤耽搁不得,为什么非要藏着瞒着不让人知道?我叫人看住四周不会有外人进来,你赶紧把这幞头摘下来,别捂坏了伤口。”

      赵元昭无可无不可地应了声,有什么东西被搁到桌上,发出细微窸窣声。

      “我这伤来得蹊跷,倒也不是白受的,”少年语气淡淡,混不似受伤的人是他自己,“只是有些奇怪,到底是谁会对我下手。十弟?不像,他没那个脑子。其他皇弟尚未长成,他们的母妃家族式微,也不像是能有这种大手笔。”

      “不过方才……楚如霜的话倒像是另有玄机。”

      杨晟磨了磨牙,掰得手腕关节咔嚓咔嚓响,“照雪是你骑惯了的,杨家马厩里照料它的也都是签了死契的家生子,策划之人这手伸的可不是一般的长。可千万别叫我抓住了,否则非要叫他们悔青了肠子!”

      “一个个的都以为外祖母薨逝后杨家就垮了天,等日后等你当上了太子,还不是……”

      赵元昭打断他,“阿兄,慎言。”

      杨晟默了会儿,苦笑道,“我是张口就来惯了的,叫我现下就改,怕是比死都难。我就说我不适合当杨家的掌舵人。可谁叫大兄战死在陇右,三兄四兄又都死在政变里,杨府里这一辈的稳重郎君都早早丢了命,只剩我一个了。你就是嫌弃也没得嫌弃。”

      "这回伯父不和我们商量就莽撞献白虎又出了意外,还不知道杨家会不会被问罪。六郎,你可一定不能有事。”

      赵元昭轻轻应了声。

      可白虎脱逃攻击圣驾之事并非小事,想要完好无损脱身,谈何容易,两人都沉默了。

      一片寂静里,只有冷风吹动竹帘敲打阑干。

      躲在窗边的沈灵霜被吹得手脚冰冷,咬着唇不敢出声。

      她没想到会听到他们表兄弟之间这些私密话,这会儿出去更是不合时宜,一时之间,左右为难,索性打算躲一会。

      听杨晟的话音,赵元昭应该只是受了点伤,眼睛应是无碍,如此,应该是没什么事了。

      沈灵霜心口的大石才被挪开,又再度压上。

      赵元璟居然在杨府里埋了钉子,他到底还藏了多少事,又有多少人暗中已经投向他。

      她想得出神,忍不住搓了搓被冻得发红的手。

      外间两人再度开始交谈,语气都压得很低,她没有听清,只能捕捉到只言片语。

      “姑母……已经准备好了……”

      “真的……要这样做……”

      又过了一会儿,杨晟拍了下桌。“受了伤还操心这么多,你交待的我早就安排妥当了,不必悬心。我去看看老徐头怎么还没有来!”

      推门声响起又落下。

      一室静寂。

      细细的水流声注入杯盏。

      赵元昭大约是在斟酒。

      刚才进来得匆忙,她却也还记得红炉上煨着是绿蚁酒。

      沈灵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此时屋内只有她和赵元昭两人。

      她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声,心跳不受控制地一下一下变得急促。

      若是赵元昭还记得前世种种就好了,她也不必绞尽脑汁用各种法子提醒,还要担心他是否收到了信,又是否会相信来历不明的消息。

      外间人呼吸清浅,几乎听不到声。

      沈灵霜跪坐良久,双腿发麻,小心翼翼地换了个抱膝姿势。

      她静静坐着,竖着耳朵听外间的动静,入耳的却只有风声和红泥小炉上滚水的咕嘟声。

      却是意外有些安心的感觉。

      幸好她还来得及还赵元昭的恩情。

      就是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该怎么脱身呢,听杨晟的话音,一会儿徐氏父女可能也要来,那可怎么办是好。

      等等,只有她和赵元昭两人?

      一直隐隐察觉的异样蓦得清晰浮现在沈灵霜脑海里。

      依着杨晟的话,他怕是早就安排好了这处会面之所,那她怎么能轻易地进入其间,连一个人拦阻都没有。

      像是附和她的想法,吱嘎一声亭门再度被推开。

      杨晟风风火火的脚步声仓促无比,停在门口,“六郎,你到屏风后面躲躲,陛下领着人上山来了!”

      “我先去应付几句!”

      他只来得及说上两句就哐当一声将门撞上。

      沈灵霜颇有几分不知所措。

      圣人年过不惑,今日又受了惊吓,强撑着继续狩田礼已是不易,居然还会有兴致到山亭上来。

      可此时也顾不上多想了。

      她已经听见郎君起身的窸窣声,还有脚步声。

      一步,两步,在往她的藏身之处走来。

      她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手脚发麻动弹不得,偏偏赵元昭已经停在了屏风后面,与她仅有一步之遥。

      怎么办?他会不会怀疑自己是细作。

      最重要的是,圣人马上就要来了,她身为朝臣之妻,如何能与当朝皇子独处一室!

      沈灵霜脑子里乱纷纷,僵在原地,眼睫颤抖得厉害。

      可这亭子三面在山,一面临水,她躲都没地方躲。

      完全没有退路。

      屏风外打翻酒壶的声音细微。

      完了……沈灵霜缓缓闭上眼,咬了下唇,扶着阑干艰难地站起身。

      “我……”

      “还不出来吗?”

      屏风内外的两人同时开口,吓了打算老实交代的沈灵霜一跳。

      听清了赵元昭的话,她微微睁大眼,“郎君知道……内间有人?”

      知道内间有人,还放任不管,与杨晟说那些私密话。

      沈灵霜觉得自己的脑子都不够用了,她动了动唇,却根本不知道此时此刻该些说什么。

      屏风外,面色微白的少年郎侧了侧耳,提醒道,“外间来人了。”

      沈灵霜竖起耳朵却没听见声响。

      但赵元昭肯定不会骗她。

      少女有些尴尬,目光不安地游走,她该邀请赵元昭进来躲躲吗?

      可现在的他们本该不相识,这话说起来实在唐突。

      “我可以进来吗?”

      隔着屏风,郎君的身形影影绰绰。

      明明是他的地盘,却还要先询问她。

      外间的喧嚣声渐渐靠近。

      沈灵霜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睛,小声道,“好。”

      她往阑干边退了一步,紧张地盯着那道靠近的身影。

      可等赵元昭转过屏风出现在她面前,她强装镇定的面皮就绷不住了。

      他手里拿着刚刚摘下的幞头,浸透深色,额角甚至还有一线血痕滑落,淌过眼下那点朱砂似的红痣。

      这不是让沈灵霜最震惊的。

      她死死盯住少年郎俊秀昳丽的面容,一阵阵头晕,连话都说不稳了,“你的眼睛……”

      目光平直的少年循声‘望’来,平和道,“暂时看不见了。”

      短短一句,犹如晴空霹雳。

      沈灵霜心头一阵阵发凉,寒气入骨髓,和着血脉游走全身,直冲脑后,她连连后退两步,微微踉跄,像是不敢置信地望着赵元昭。

      还是迟了吗?

      铺天盖地的酸楚与焦灼缠绕上沈灵霜心头,愧疚和不安也随之席卷而来,为什么……赵元昭明明是个好人!她连阿娘的病逝都能挽回,却救不得他,都是她办事得不够缜密,才没能救得了他。

      沈灵霜脑中嗡嗡作响,

      他没有收到自己的消息吗,亦或是,收到了也没有避开?还有问的必要吗,若是问了,她要如何解释自己要传信给他,自己又是从何得来的消息?

      沈灵霜竭力绷住心神,问出眼下难题,“外面马上要来人了,郎君有脱身的法子吗?”

      若不是顾及赵元昭现下与她不熟,她都想立时想尽办法将他带到徐氏父女面前,若是及时救治,说不定,说不定他就不会像前世一样失明了。

      少女浑然不知自己的问话已经带上了哭音。

      赵元昭捏了捏幞头,心里闪过一丝讶异。

      可外间的动静响起,明显没有给他们留下叙话的余地。

      “杨七郎,圣人要休息片刻,你拦在亭外做什么?难道这亭内还有其他人?”

      这是楚贵妃隐含质询的声音。

      “陛下,这亭中并无他人,实在是……”杨晟磕磕绊绊地绞尽脑汁,“实在是……”

      混乱的议论声传入亭中两人耳中,沈灵霜却根本无心分辨外间人在说什么。

      她强行抽离出情绪,却发觉眼下她与赵元昭竟是走到了绝路。

      这屏风只薄薄一扇,圣人入内,根本不可能无人检查。

      一旦她与赵元昭被发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她明面上可是出嫁女,赵元昭却连皇子妃都还没娶。

      只消有只言片语传扬出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不止是她与赵元昭,还有整个沈家……怕是都会被牵连进来。

      连赵元昭都落不下好名声。

      眼瞧着外间杨晟已经被楚贵妃质问住,唯唯诺诺挤不出正经理由,圣人不耐地发话,马上就要有人来开门!

      沈灵霜心跳都慢了半拍,四下看着找寻着,呼吸却渐渐急促。

      屋里没有可藏人的地方。

      她与赵元昭必定有一人要'消失'才能蒙混过关。

      少女看了眼赵元昭,又望了眼窗外波光粼粼的洛水,心里蓦得生出一个大胆的主意,却怕得牙齿都在打颤。

      但好像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只当,只当自己还他前世的恩情了。

      冬日的河水,寒凉刺骨,掉下去的人不死也残,沈灵霜咬紧牙关,眼里阵阵发酸,怕得腿都软了。

      却在下一瞬就被赵元昭握住了手腕。

      郎君微微一笑,唇畔梨涡若隐若现,“娘子可要信我一回?”

      沈灵霜循声望去,那双失了神采的眼瞳依旧清湛无比,装着个慌张含泪的少女身影。

      其实哪还有别的法子呢,她并不是很相信赵元昭的话。

      但他的神色是那么的坚定自信,与前世那个谈笑间救自己于水火的青年郎君的形象渐渐重合起来。

      她鬼使神差地就应了声。

      *

      半山亭外,杨晟背后冷汗浸透衣衫。

      赵元昭受伤之事是一定要瞒住的,群臣绝不能接受一个身有残缺的储君,更别说他伤到的是双眼。再说了,前脚杨家献上的白虎出了事,后脚赵元昭就与他私下密谋,怎么看怎么像是包藏祸心。

      六殿下可是杨家翻身的唯一指望。

      杨晟咬紧牙关,“娘娘说的哪里话,只不过我刚刚邀了几个好友来煮酒闲话,亭内一片狼藉还未收拾,不好误了陛下与娘娘的眼。”

      “要不等我先叫人来打扫一遭?”

      只消让杨家人先进,给赵元昭换一身衣衫,躬腰低头地夹在仆役堆里,未必混不出去,事到如今,不得不委屈表弟一回,杨晟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何必那么麻烦,”楚贵妃抚了抚鬓角,“冯良?”

      “老奴在呢。”圣人身边慈眉善目的老内侍连忙应声。

      “大伴,快带上.人,赶紧把山亭收拾出来。”

      楚贵妃关切地看向圣人,“山风冷,陛下,我们先进去避避风?”

      杨晟浑身绷紧,“这可怎么能劳烦大伴呢!我叫家人收拾就好!”

      冯良是打小伺候圣人的伴当,御前头一等的红人,陛下怕他百年之后孤苦无依,特准他收了不少小太监改了冯姓,充当儿孙,除了他再没有谁能得这头一份的赏,所以阖宫内外多以大伴尊称。

      虽说冯良不过是个阉奴,身份微贱,但圣人因为早年经历坎坷,即位后多有乖张苛刻之举,可都是这位大伴大着胆子劝阻的,不知多少人得了他的好处,救了性命,称声大伴也算是心悦诚服。

      楚贵妃笑,“杨五郎今日倒是殷勤。”

      杨晟额上汗如绵雨,“娘娘谬赞。”

      他紧张得神色僵硬,俊俏脸庞涨得通红,却仍挡在山亭前不肯让步。

      事已至此,众人都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一个二个望向山亭的目光都变得狐疑好奇,小声议论纷纷。

      杨五郎如此坚持,这亭子里怕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杨晟暗暗叫苦,咽了口口水,“陛下,臣这就叫人来——”

      “不必了。”

      赵准眯了眯眼,“冯良,你带人去。”

      “陛下!”杨晟大惊失色。

      “陛下金口玉言,还是说,你们杨家在这里面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楚贵妃抿唇而笑,着重点明了杨家二字。

      十皇子眼珠子转了转,“就是就是,难道说,六兄在里面吗?那他为什么不来拜见阿耶?”

      杨晟一下噎住,不敢再辩。

      这一句话就把六郎的路堵死了!

      杨家就是陛下心里的一根刺。

      像他的外祖母,也就是前女帝,既是陛下的生身之母,也是将他幽禁流放多年,害他痛失发妻长子的元凶。

      尤其是,今日他伯父献白虎,本是一桩好事却闹成那样,很难叫人不怀疑到杨府头上,如果再牵连上六殿下,陛下一定会起疑心!

      “杨郎君,莫要挡道了,陛下还吹着风呢。”楚贵妃‘好心’提醒。

      被冯良状似警告地一瞪,杨晟恨恨地看楚贵妃一眼。

      这人为什么也掺和其中?

      是要收养哪位皇子参与夺嫡?

      种种思绪一闪而过,杨晟只道要完,在心里捶胸顿足,后悔自己不够谨慎,选了这么个地界。

      或打量或好奇的目光中,亭门终于还是吱嘎一声被推开。

      杨晟紧张地闭了闭眼,只等一声惊叫,飞快地思索解释言辞。

      却听见冯良探身后好奇地咦了一声,笑呵呵道,“杨郎君当真是太小心了,不过就是打翻了一壶酒,换张新几案就好,哪里算是麻烦事呢!”

      杨晟震惊地回身。

      入目所见,亭中空无一人!

      放眼望去只剩空了的红泥小炉和翻倒的酒壶。

      六郎果真聪慧,这等绝境都能脱逃!

      杨晟扬眉吐气,恭敬地大袖一拂,肃容一拜,坦荡荡道。

      “臣下忠心一片,只怕污了陛下的眼,言行偏激了些。惹得贵妃娘娘疑心,也是该然,还望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勿要与臣计较。”

      楚贵妃狠狠地皱了下眉,她四下环顾,亭中果然无人,唯一可躲人的屏风里连个影子都没有,心里暗骂一句那人连这点小事都做不稳妥,却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说几句周全话。

      圣人看看楚贵妃有些失望的脸,再看看杨晟状似慷慨激昂,实则余光在屋内四下游移,颔了颔首,领着朝臣宗室们进了屋。

      杨晟见终于敷衍过去,悄悄退出山亭,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大步沿着山道到处搜寻,不由得焦急起来。

      六郎还带着伤,能去哪呢?

      *

      一盏茶前。

      亭内的屏风后。

      日光透过支摘窗照在赵元昭略显苍白的脸庞,还有他掌心的一颗蜜饯上,沈灵霜看着看着就有些出神。

      那是一枚蜜煎樱桃,红得像血,晶莹剔透。

      跟前世占风驿里他偷偷递给自己的那枚很相像。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枚内里裹了粒小小丸药,倒像是用蜜煎炙的时候忘记给樱桃去核。

      “娘子若是不信——”

      少年斟酌语气却很快被打断。

      “我信你。”

      沈灵霜接过不知效用的药丸仰头咽下,“殿下还有后招吗?”

      没想到对方真的会信任自己,赵元昭忍住心底异样,平静地握紧掌中属于女子的细腕,“那便请娘子再信我一回。”

      “事急从权,得罪了。”

      他骤然用力将少女拉入怀里,一手箍住她的腰抱紧,另一手支开窗,借着窗前矮榻,奋力一跃。

      山亭下就是洛水!

      扑通……咕噜……

      寒彻骨髓的冰冷一瞬袭来,沈灵霜呛了口水,来不及痛楚,后颈剧烈一痛,紧接着就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时,她正湿漉漉地躺在山坳处的河湾里。

      不远处,就是将她拉下河的少年郎。

      赵元昭还昏迷着,生死不明,即使是这样,他的手还死死攥住她的袖角不放。

      沈灵霜捂着后颈艰难坐起身。

      她两眼发黑,迟钝地看了会儿冒着热气的水面,再看看岸边落满积雪的树杈,只能大概判断出他们大约是阴差阳错地飘到了历山山脚下。

      这大约是被汤泉宫舍弃的不显眼温泉支脉,斗折蛇行,蜿蜒潺潺,溪面阔约数丈,粼粼盘踞在山谷间,水声空灵,使人闻之忘俗。

      她顾不得欣赏,只是有些感慨,她与赵元昭的运道真的是极好。

      历山有泉,温水自泉眼出,热气不散,历朝历代都是天家修建汤池行宫的所在。

      若否,这么冷的天,他们跳进水里漂流到这里,侥幸不死也要脱成皮。

      沈灵霜拧了拧衣袖的水,才要起身,右侧脚踝就疼得钻心。

      她看了眼昏迷不醒的赵元昭,才小心翼翼地将黏在小腿上的衣裙散开撩起。

      纤巧脚踝的玲.珑宛转处,本是白皙一片,如今生出李子大小的乌青,像是被什么狠狠撞过。

      可能是是水底的木石之类的。

      沈灵霜顾不得多想,她忍着疼,小心腾挪着,挨到赵元昭身旁,先用手试了试他的鼻息。

      微弱,但并不是没有。

      悬着的心暂时落了地。

      少年的眼帘搭着,额角的伤口被泡得发白,嘴唇却乌青乌青的,显见得是在水里冻得狠了。

      没道理自己都没什么事,赵元昭好歹是个男子,却会冻成这样,沈灵霜摸了摸自己温热的手,有些纳罕。

      但这会也不是思索这些的时候。

      她壮着胆子碰了碰赵元昭的手,冰冰凉凉的。

      他本就受了伤,再着了寒,说不定要发热。

      好在不远处就是温泉水,还有个半浸在水中的山石洞。

      沈灵霜咬咬唇,顾不得羞,把外衫脱下来,拧成绳,在赵元昭的膝盖处打了个死结,另一端则一圈圈绕在自己手腕上。

      得罪了,少女心跳怦怦。

      她用力。

      一下,没拖动。

      再一下,动了一点点。

      再也第三、第四下……

      她简直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好半晌儿,额角都渗出了绵密汗珠,也不过是将将把昏睡的郎君扯到水边石洞里。

      膝盖往上是浸到温泉水里了,上半身还没着没落的。

      沈灵霜没法子,只能将自己身上被蹂.躏得可怜兮兮的外衫解开,在温水里打湿,又将赵元昭的外衫扒掉,两件交替着,一遍遍将热气袅袅的衣衫铺盖到昏迷的少年身上。

      衣衫湿透,隐隐显出独属于男子初长成的劲瘦身形,宽肩细腰,线条流畅用力。

      沈灵霜烫着似地撇开眼不去看,匆匆忙忙地替他系好腰间的蹀躞带,竭力不让自己碰触到对方肌肤,脸庞却被温泉水汽熏得发红。

      她掬一捧水浇在两颊上,轻轻舒出一口气,神思清明许多。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

      若是赵元昭一直不醒可怎么是好。

      他们落水时才是午后,昏迷少说也有两三个时辰,再过一阵子,天黑了,历山里还未冬眠的兽类如果出来觅食,他们两个加一起就是一顿点心。

      沈灵霜缩了缩肩膀,往赵元昭身边挪了挪。

      昏暗的天光落在他还在滴水的脸庞上,透出如玉如瓷的白,若不是渐渐褪去乌青的唇还紧紧抿着,倒像是睡着了一样。

      额角的伤口被水泡得发白,还沾了细沙。

      沈灵霜在袖袋里摸出方帕子,在水里涤荡后拧净,轻手轻脚地替他擦拭伤口。

      “殿下,快些醒吧……”她小声喃喃。

      温热的泉水汩汩流淌,将两人的衣角牵连冲刷得相依相偎。

      外衫重复地被打湿,拧干,又被打湿,轮换过一次又一次,天色渐渐暗沉,山间兽类吼叫声此起彼伏。

      沈灵霜不怕死,却想更好的活。

      她被赵元昭抱着跳下半山亭时倒是豁出去了,想着大不了赔他一条命,只当做回报前世孤苦无依时他伸出的援助之手。可这会儿他们两人都捡回一条命,这是上天注定,他们不该殒命在此。

      若是再死在野兽口下,连渣都不剩,那可真是……少女稍稍一想,就毛骨悚然。

      她从赵元昭腰间摸出火石,费了半天劲在石洞外燃了一小堆火。既可以驱赶野兽,也能让人早点找到他们。

      可过了很久都没有人来。

      沈灵霜想试试把赵元昭放在木枝上拖着走,可脚踝疼得钻心,而赵元昭看着瘦削,到底是个男子,身量高大,她根本就拖不动他。

      她丧气地回去赵元昭身边,不自觉地,一点点地,又挪得近了点。

      “赵元昭……你快醒醒呀……”少女又冷又饿,抽抽鼻子,带了点哭音。

      郎君纤长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

      赵元璟很晚才知道半山亭发生的事。

      他失血过多昏迷,沈谦光又因为见血丢了魂,沈府的几个正经主子不在,竟是没有一个人敢做主去寻失踪主母的去向。

      赵成直挺挺地跪在床前,瑟瑟发抖,“梁先生说,华裕园上下因为遇虎之事戒严,不许我们惊动圣驾,说他自有主张……”

      赵元璟平静地看着他,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波澜,“所以你就听他的话?”

      赵成愣住,不知道该怎么答。

      他呆呆抬起头,对上赵元璟毫无表情的那张脸。

      他这才知道,自己真的铸成大错!

      刹那间,醒悟过来的赵成磕头如捣蒜。

      “是梁先生……梁先生说……”

      “他说你便信吗!”

      赵元璟无暇理会这等蠢材,用力闭了闭眼,就要不顾伤重起身。

      赵成扑过去抱住主上膝盖,“万万使不得啊郎君,您受了伤,医师交待了不能走动!”

      “滚开。”

      赵成护主心切,横着一条心纹丝不动,慌不择言。

      “娘子都未必对郎君上心,郎君为什么不爱惜自己!郎君,身体为重,大业为重啊!”

      正僵持间,吱呀一声,梁弈推门而入,风雪随身。

      他噙着笑,心情正好的样子,“主上,这是怎么了?”

      可迎接他的,却是横在颈间的三尺青锋。

      剑刃压出一道血痕,滴滴哒哒滚入衣襟。

      梁弈默了一瞬,双指夹开剑身。

      他不闪不避地对上赵元璟冰冷的视线,笑了笑,语气恭敬且不解,“我帮主上解决了一桩大.麻烦事,主上所赐,便是如此?”

      眼见赵元璟脸色越发难看,梁弈奇怪追问道,“我之所为,难道不都是主上心意?”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5628890/24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炸TA霸王票
    地雷(100点)
    手榴弹(×5)
    火箭炮(×10)
    浅水炸弹(×50)
    深水鱼雷(×100)
    个深水鱼雷(自行填写数量)
    灌溉营养液
    1瓶营养液
    瓶营养液
    全部营养液都贡献给大大(当前共0瓶)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更多动态>>
    爱TA就炸TA霸王票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