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间的遥远

　　当时沈京九丢下她就走了，她本来没当回事，还想着给他买个礼物道个歉。可是她的升学宴他都没来，陈可善又变得很生气，直接杀到他房间，把本来想做道歉礼物的篮球砸在了他脸上。

　　沈京九拉住了她，脸色黑得能滴墨，“你他么什么意思？改志愿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给我说一声。妈的耍老子好玩吗？”

　　“你有病啊？我知道忘了给你说这个是我的问题，但我什么时候耍你了，你讲讲道理好不好？”陈可善气的手脚一并朝他身上招呼，“沈京九你脑子有病看病，我再也不要理你了，神经病。”

　　那天后来的事情她也不太记得了，大概就是她又打又骂，沈京九拽着她的手腕一声不吭。最后惊动了楼下的干爸干妈，两人上来一顿调和，她最后好像还觉得委屈，走的时候还留了句特中二的“我们绝交。”

　　后来呀，后来沈京九带着她最爱吃的甄记豌豆糕过来给她道歉，“闹闹，小爷不知道你晕血，算我错了，别生气了，好吗？”

　　怎么可能不生气，“我们绝交着呢，别理我。”

　　“闹闹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怎么着才能理我啊，我给你买辆车？我们闹闹快成年了，哥哥送辆车好不好？”

　　“哼，不需要，您不打我我就拜佛了，睁大你那狗眼看看，我手腕还青着呐，哪敢收您什么东西。”其实陈可善也反应过来一开始是自己错了，并且沈京九这牛脾气，能在知道她晕血后就过来道歉，她已经不气了，就是嘴巴硬点。

　　沈京九看着那圈青紫色，脸色也不太好，“闹闹，我错了，别气了，我给你跪下了，我们闹闹不气了好不好？”

　　陈可善开始以为他开玩笑还想闹两句，但看他已经屈膝了，赶紧说，“我不气了，你别这样。”

　　沈京九最后还是跪了，还被找陈可善玩的大喇叭孙恬雅撞到了，然后一伙人都知道沈京九给陈可善跪了。

　　之后几天陈可善为了给沈京九挽尊，只要他朋友在旁边，她就异常听他的话，一直持续到大一开学。

　　想起这件事陈可善还觉得好笑，本来话传话就容易歪曲，但她确实没想到传到长辈那里成了沈京九疼她的有力证据。现在想想，自从沈京九高中毕业，他们很少吵架了，她改志愿那次是唯一一次。

　　陈可善还想接着构思一下沈京九心态转变的可能原因，终究抵不过铺天而来的困意，很快就沉沉睡过去了。

　　再次见到沈京九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了，那天她直接从别墅去了T大，钱玉端让她负责了武嘉良那个案子的汇报。她整了两天的论点和论据资料，PPT从开始的一百多张浓缩到七十张，最后要卡汇报时间缩成了三十多张，就这样汇报的时候才勉强卡点结束。

　　武嘉良是个小偷，如果在古代，可能是个像白展堂那样有抱负的侠盗。可是古代的富人们没监控，没跑车，没完备的小区防卫，没现代这些富人这样注重隐私。所以他很少得手，但只要得手就是一大单，拿了钱就送去福利院。他是在盗千科小区某户大老板的家里时被抓住的，保安们训练有素，很快制服了他。本来是要扭送到公安局的，结果碰上了赶来的富人老爷，最后被活活打死了。福利院的孩子几天没见他，就找了家里，自然没人。福利院的负责人很快就去报警，武嘉良孤家寡人一个，邻居都不熟，朋友更没找到一个，除了福利院的几个小孩，他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少之又少。

　　直到千科物业的对家绿园物业在网上爆了一则千科保安暴打住户致死的视频，警察照例介入，才在河边见到了尸体已经发臭的武嘉良。千科物业紧急发布声明，证明打人的不是保安，被打的是小偷。富人老爷很快被锁定，他紧急请来了刑辩界赫赫有名的张大律师。张大律师回首案件前后，很快便找到了两个突破点。其一武嘉良入室盗窃，富人老爷家里有妻有母，这算不算正当防卫？当然算。只要和法官好好沟通，一定算。其二在摄像观看武嘉良偷盗的录像，这行为动作颇为熟练，一看便是惯偷，找几户人家一起报案，多报几个人员伤亡，便能坐实他这凶恶而又不知悔改的惯偷的形象。事实证明，张大律师的良好战绩不是凭空而来，案件如他的料想一一开展，富人老爷很快就被取保候审，后续以正当防卫当庭释放。

　　事件到这也能勉强算个不太坏的结局，就一个无依无靠、无牵无挂的武嘉良死了，而已。但福利院的老院长，也就是报案那位，可能受了太多武嘉良的恩惠，心里过不去，就试着找律师，想整个二审，给恩公伸伸冤。怪就怪这老好人无权无势，却有挑拨权势的胆气。

　　老院长与武嘉良吃饭的照片被发到网上，武嘉良抱福利院的小女孩的照片也被发到网上，可恨地是一句有用的话都不讲，只说照片绝对真实。这是当地电视台，绝对的主流媒体的第一次发声。网友的想象何其丰富，钱色交易跃然多少人脑中，老院长和武嘉良不知道成了多少键盘侠手下的亡魂。

　　老院长多次找媒体澄清，却适得其反，就像纪琳的案子，媒体发些真的事情，却留了大片空白，给你足够的补充空间。人人都是编剧，人人都是刽子手，老院长死于心脏病，着实算不得安详。

　　当时陈可善大二，第一次跟着钱玉端上前线，老院长的澄清新闻是他们发的，出殡的新闻也是她写得。

　　她是见到一些媒体瞎写给当事人带来的危害有多大，一气之下写了篇抨击整个新闻界的长文，在po到网络的前一刻被钱玉端截了。她为这个和钱玉端激烈地争论了一天，也被压着头批了半晌。

　　然后就被闻讯赶来的沈京九带着去西藏散心，那时候陈可善着实没心情游玩。但布达拉宫宏伟壮观的景象着实震撼了她幼小的心灵，她记得沈京九带着她站在一个高台上，指着下面一大列朝拜的人，“闹闹，你说，这些信徒三步或者五步一叩首，老天爷能听到他们的心愿吗？”

　　“不知道，心诚则灵？”她随意地应着，甚至没过大脑。

　　“我不知道他们心诚了会不会灵，但我知道，如果我告诉他们心诚了也不会灵，他们不会感激我，不会把我当神一样供着。”

　　陈可善猛地看向沈京九，就发现他也正在凝视她，“闹闹，你我都觉得那位不会灵，是因为我们不信，也可能我们曾经信过，但他没帮我们实现愿望。可是不能因为自己不信就剥夺了别人的相信，是不是，宝宝？”

　　“那新闻报道算他们的‘信仰’吗？”陈可善仰头看他，

　　“我不知道能不能称为信仰，但我知道这是他们发泄对这个社会不满的比较温和的方法之一。如果你把这条路堵了，他们可能会采取更极端的方式。”

　　“可是院长是因为那些报道才被气死的，他们好些都瞎说。”

　　“但是也有你这样在认真讲的，不是吗？我看了你写的东西，如果发出去，不只是他们，你也在里头，都不会被相信了，对不对？”见小姑娘眼角有些发红，沈京九摸了摸她的额头，“闹闹，哥哥知道你心里不忿，可是不能一棒子打死。你想想现在老院长还能找到你们，如果你把文章发了，老院长连找都不会找了，岂不是更可怜？”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只是在陈可善心里留了个黑点而已。

　　这次她以边界为角度，重新调整了自己的观点，不一棒子打死，而是着重职业的道德界限，也算是比较成功。

　　返校后又赶了个项目的开题，在食堂看见沈京九才意识到已经一个星期不见这朋友了。

　　见他坐在半封闭的小包厢里，高高的椅背挡住了陈可善的视线，她端着份米线就走了过去，“大猫，吃啥呢？”

　　走进才发现，里头还坐着两男一女，很显然这句大猫让大家都很惊讶，在沈京九笑着应了声：“菠萝肉，吃吗”，气氛更加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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