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

作者:月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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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半部·第五章


      人总是爱找乐子的,而学校的嘲讽对象,通常都是食堂。王灵幽曾听过n个版本的食堂笑话,各种稀奇古怪,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是可以在学校食堂发生的。好在她们食堂的实际情况与笑话中描述的要好上许多。虽然菜色亘古不变且给的极少,饭精细到用秤秤着斤两卖,吃出头发来正常,吃出报纸来也不新鲜,但像王灵幽这种对饭菜质量要求不高的人来说,总算是还能将就。
      王灵幽吃了几口饭菜,感到郁闷无比。因为买饭的人比较多,加上她眼神不太好,所以买时也没看清楚,一个想当然,就悲剧了。本来以为买的是菠菜鸡蛋和东瓜炖肉,结果坐下一吃才知道,所谓的“菠菜”其实是韭菜,而“东瓜”则是萝卜。
      王灵幽暗叹自己命苦,不过转念一想,应该是下午靠近自己的人命苦才是。自己是久在鲍肆不知其臭,其他人可是倒霉了。
      她正想着,身上电话突然响起,却是个陌生号码。
      “您好。”她按下接听键,礼节性地打个招呼。
      “王灵幽,我是刘地音,麻烦帮我叫华点琪接电话。”
      “华点琪现在不在我身边。”王灵幽平静地叙述着这个事实。食物如果不彻底嚼碎,王灵幽咽下后,就会觉得胃不舒服。所以她的吃饭速度很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华点琪不再等她,她也不再愿意让她等。看着华点琪每日三次的离去背影,王灵幽的心在伤感无奈中渐渐麻木起来,甚至她还刻意吃的很慢,欣赏她离去的背影。终于,她们不在一起吃了。
      “告诉我她现在的电话号码好吗?”电话那头,刘地音恳求着。
      “这我哪儿记得住,还是等我回宿舍再说吧。”王灵幽支吾着,她不愿意对付发飙的华点琪,何况还是为这件事。
      “好,我一会再打。”
      挂了电话,王灵幽也不管过会儿胃会不会难受,几下将饭菜拔了到嘴里,便急着赶回宿舍。刘地音在王灵幽看来,也挺有意思,人家华点琪都换号了还要找她,莫不是要来个旧情复燃?她对华点琪已没了最初的特别偏爱,自是不在乎她到底是何想法,前脚刚踏进宿舍门就马上大声把这条爆炸性新闻公之于众。八卦新闻的威力是无穷的,所以即便是杨童这种平时总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人的热情也被调动起来。一时间宿舍里爆发着久违的热烈,群情高涨,热血沸腾。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精神,王灵幽点完火便立刻退居二线,等着宿舍里的其他人充当导火索点燃华点琪这个火药筒。果然,没多久,华点琪就爆发了,低沉地喊了声“你们能不能别总把我和他扯到一起”,一切即归于平静。
      王灵幽耐心地等候着刘地音的电话,几乎电话刚一响起,就立即接通,然后快速地将电话交给华点琪。屋里所有人都如王灵幽一样,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但华点琪显然让他们失望了,因为所有人都没听见她说一句话。等了约么十分钟,王灵幽估计电话已经打完,赶紧过去要回手机,唯恐华点琪一个不高兴挥手拿她亲爱的手机出气。
      宿舍中其他人都在床上躺着午睡,准备养足精神,上下午的课。王灵幽并没有睡意,还在思索着刚刚的事情。她突然想通了,在她潜意识里,原来一直都不愿意承认,她实际上是在厌恶着这个曾经自己在学校里最关心的人,华点琪呀。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一个对感情不投入的人,就不应该奢求感情回报什么。把感情投入在一个对感情不认真的人身上,实在是一种自虐的行为。曾经……想想还真是讽刺。王灵幽长叹口气,慢慢陷入沉睡。

      东北地区降温速度如高空速降,天要降低温于世人,不用伤筋动骨,两天功夫足矣。道旁的花已谢得所剩无几,只余空干立着。万寿菊倒还好,有着“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的气节,远看还是黄澄澄一片,近看才知也已经谢了。不过如果所有植物都这么有“气节”,秋季恐怕也会十分无趣吧。少了满地落叶的秋比少了知了的夏更是寂寞。
      王灵幽突然发现,秋天倒是挺适合失恋的。大地荒芜,百花凋谢,秋风瑟瑟,寒意渐盛。高中班上的几对都分了,宿舍里继前些日子娄青瑶和李驰的冷淡,贾芳蓉也在和男朋友石磊闹不愉快。石磊与贾芳蓉谈论如果他大四毕业回家乡以后两人未来的事时,言语不慎,惹了贾芳蓉不痛快,导致之前种种不合一道泛起,汇聚成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这类事情其实不论谁有理,搬到宿舍来讲,舍友自是毫无原则地站在自己人这一边。
      “他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华点琪首先声援。
      “就是啊,就是啊。”娄青瑶也搭茬。
      “他就是个屁!这种男生!他说他毕业后要回家乡,我跟他说等我毕业后去他家乡找他时,他都说不用,还说让我碰到好的再交一个。”贾芳蓉一脸不屑。“而且那个人也太小气了。我平时跟他在一起吃饭或者去超市什么的总不能两人各付各的吧?我每次都等他先说,可是他就是不说,后来我等不了了就说‘那我付吧’他就真让我付了。”
      “那人怎么能这样呢。”路雪也放下手里的书。她上铺的杨童虽然从刚才开始就在听,却一直没发表意见。
      “其实我觉得各付各的也没什么不对,现在又不挣钱,更何况是你先说要付的啊。”王灵幽觉得贾芳蓉这么说有点不讲道理,想不通为什么各付各的就奇怪了。
      “没有啊,两个人要是在一起分着付就是很不舒服。”华点琪摆出那种一贯沉浸在“感觉”中的表情。
      “就是!我跟李驰在一起时一般都是他付,吴浪总是在那斤斤计较招人烦。”娄青瑶又开始搬她的事。在宿舍里只要她在,别人不论说什么她都会套上“我如何如何”的句式,让其他人有些无奈。
      “前几天好不容易有时间跟他一起出去吃顿饭也是还没吃他就说让我请客。我也没说每次都要他付账,可是也不能每次都是我吧。”贾芳蓉愤愤地说。
      “也不是每次啦,但是我跟你说啊,有时候我也会付帐,但是我和李驰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他付的比较多。哪有总让女生出钱的。”娄青瑶或许觉得自己刚刚的话有漏洞,也不管合适不合适就开始补。
      “那谁让你总先说你请客的。”王灵幽还是觉得石磊被骂的有些冤。
      “他就是不说嘛。”贾芳蓉满脸气愤。
      “王灵幽你就别说了,跟你这种没有男朋友的人解释不明白。”华点琪最后下了定义,王灵幽也就不再说话了。
      以前王灵幽听过一个理论,说女人有烦恼喜欢跟其他女人说,但其实女人在一起讨论后的结果可能会使问题扩大化,使烦恼更加烦人。现在看她们,可不就是嘛。本来贾芳蓉回来只是抱怨,可是被宿舍那帮人一议论,石磊简直就是该下地狱了。王灵幽听着他虽然是在钱上爱计较点,可是他家境不是太好,自己没打工挣钱,专业又是数学,对钱的算计也是仅限于与贾芳蓉开支平等而已,实在情有可原,并没有她们嘴中的那么不堪的。
      王灵幽无声地笑了下,抓起身边的书翻开,开始看她最头痛的英语。12月底要考的英语四级,对于她这个英语自小学一开始学就不好的人,比一口气绕操场跑10圈难多了。

      王灵幽的英语虽然急需恶补,但因为一熬夜第二天效率就会近似于零,故而晚上只要一熄灯就躺下睡觉,尽管其他人还在挑灯夜战。要说熬夜,宿舍最厉害的要数白丝丝。她平时不声不响,晚上最晚睡,早上最早起,白天还能继续奋斗。对此,王灵幽羡慕不已,十分佩服她的精力。
      晚上杨童反常地亢奋,跟她平时一贯的风格十分不像,一问才知道,明天他们教堂有重大活动,上午九点开始,全吉林省的神父基本上都会去,但是因为学校十点钟有课,去不了。
      杨童是天主教徒,自从大一刚到长春时就开始找教堂,找到后每周日都会按时去做礼拜十分虔诚。而临班的另一个天主教徒,却是她们班的团支书。
      “你明天真的不去了?”王灵幽问。
      “嗯,明天有课,本来说周日的,可是有好多神父都有事,就改在明天了。”杨童满脸的失望。
      “你还是去吧,我跟你一起去。”王灵幽虽然不信任何宗教,但对于宗教,却十分感兴趣。难得一个神父云集的盛会,她又想借机出去溜达一趟散散心,便游道:“明天我们早点去,教堂也不算太远。九点仪式开始,我们看个二十分钟就往回赶,绝对来得急,也当是带我去见识见识。”见杨童有点动摇,但又害怕迟到,王灵幽便继续蛊惑道:“别胆心了,那课老师从来都不点名,就算不去也没什么,更何况我们还赶得回来。机会难得呀,这种盛大的活动一般可没有。我要是你请假都去……”
      在王灵幽三寸不烂之舌的努力下,杨童终于被她说动,同意第二日早起,跟她一起去教堂。

      长春市小德勒撒堂是不久前才刚刚修葺完的。它始建于1930年,是一座灰白色哥特式建筑,总占地面积771平方米,砖木结构。一进门正对着的是教堂主体,里面与电视上常见的外国教堂差不多——拱型顶棚,华丽吊灯,巨大圆柱,以及墙上的壁画,玻璃上的彩色图案……只不过一切都是缩小版,颇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感觉。堂内另有四竖排长条木椅,并配有很窄的木桌,桌下还有一条垫了软垫的板子,以便教众在举行仪式时跪拜。大堂门口两侧各有一个做忏悔的小屋(告诫房),外面排队的人很多。据杨童说,如果教徒觉得自己之前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去忏悔完还能得到天主的谅解,待会仪式时才能领“圣体”(一种做成人形的小饼)。
      教堂主体右边是个小花园,花园一侧有个模拟圣山的小型建筑,典礼前还有人跪拜。另一侧一长条状的二层小楼,是给修女、神父,以及外地来访的人员办公和住宿用的。大门旁边,另有专门卖“圣物”的小屋子。
      王灵幽独自把教堂四处都参观完再想回堂里找杨童时,发现已人满为患,进入困难了。等王灵幽好不容易挤进去,再找到杨童时,她正站在一边,却是早就把之前占的座位让给了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年妇女。
      屋里人挨人挤的难受,所以王灵幽听杨童说要到外面找一位认识的修士,索性跟她一起走了出来。
      教堂外面的喇叭在放圣歌,杨童听着颇为享受,还边听边跟唱。王灵幽听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心神不宁。
      仪仗队已经排好,当先引导的是两个穿白袍的福祭,其中一个手里拿着苦像。后面依次是鼓乐队、修女、神父。仪仗队的最后面,是在两个黄衣福祭陪同下,同样一身金黄服饰,手拿权杖,头戴尖帽的主教。这位主教年龄已经不小了,据说会多国语言,尤其精通拉丁语。
      杨童和手拿苦像的福祭很熟,不停地说笑着。王灵幽站在不远处,仰头看着蓝天白云映衬下的教堂顶端的十字架,隐隐有些不安。不知为什么,太神圣的地方通常不适合她。
      “咚咚……咚咚……”钟声毫无预兆地响起。天主教的钟声是两声一个节拍地敲,不似佛家一下一下的悠长。
      鼓乐队在钟声开始时便演奏起来,当先的福祭带着整个队伍向主楼走去。双手交握于腹前的神父和修女从王灵幽身前经过时,她突然觉得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这个仪式已脱离了他本来的目的,又有了另外的含义。还在继续的钟声更是一下下地敲在她心上,震得她全身僵硬,心境难平。头一阵阵地晕,阳光照射下的一切都开始发白,开始模糊起来。
      “莫非我又要去幻境了?可是我记得今天并不是满月啊……”随即,王灵幽的最后一丝意志也游离于身体之外。

      古朴的木质二层小楼中,向外飘着阵阵诱人香气,身边是进进出出的人流,店中是满脸堆笑的店小二。不用看,光听自己肚子震天的叫声,王灵幽也知道又是回了幻境。
      “这位客官,请里面坐。不论您是住宿还是吃饭,本店都会为您提供最好的服务。”店小二见她站在门口,忙热情地迎上来。她现在已经饿的半死了,就算知道这家外观豪华的店价钱肯定便宜不了,也着实难以拒绝店小二的热情邀请。
      “我吃饭。”跟小二往里走的空挡,王灵幽的眼睛赶紧寻摸着孟狐在哪里。虽然记不得他到底长得什么样子,但记忆中他应该是位有着危险品气息的大帅哥。然而她从门口一直走到最里面的角落,左看右看却都没发现这种类型的男人,倒是见到有不少配着刀剑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喝酒。
      王灵幽压低脑袋,不敢太过张扬地四处乱看,唯恐碰到个跟她以前有仇的人。毕竟,黄梦盈的这张美人脸,是不太容易让人忘记的。她忐忑不安地叫了碗牛肉面,坐在角落里慢慢地一边吃一边偷偷观察着四周,继续找长得像她记忆中孟狐的人。王灵幽可是身无分文的,无星一走,她立即陷入了十分窘迫的境地。“不知道这种大酒楼抓到吃霸王餐的人会不会像一些小说里写的,把我腿打断扔出去,或者直接抓了卖到青楼去。”王灵幽越想越害怕,也越发讨厌起孟狐来。至于失踪的无星,她自动给出了解释,月鸣教发生急事,需要他回去处理。

      王灵幽将五官的搜寻范围扩展到最大,尽力不让别人发现地悄悄留意周围,背后不远处一桌人的谈话便传了过来。
      “听说中原孟尝的女儿何金花,长得就像仙女似的,也不知道谁会有这么好的福气把她娶回家。”
      “嘿,我要是能有这样标致的娘子也就不枉此生了。”
      “嘘,贺老三,别乱说话,小心闪了你舌头。像咱们这种小角色,也就何老庄主这种仗义好客的人才会邀请。这回不过是去凑个热闹,哪敢真打何家小姐的主意。”
      “郝大哥,贺老三也不过就随口说说,您可别跟他动气。”
      贺老三也赶紧赔笑道:“是啊,是啊,马老七说的对,我不过就随口说说,咱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打何大小姐的主意呀。您可千万别生气,来,我罚酒三杯做惩罚。”
      郝大哥道:“老七,我也不是说你,你可别忘了,何老庄主对咱们黑鹰镖局可是有过大恩,咱们可不能当忘恩负义之人,这恩惠总是要时刻铭记在心的,他日但凡何老庄主有用得着咱们的地方,就是上刀山,下油锅咱也绝不能皱一下眉头。”
      贺老三和马老七齐声道:“大哥说的是,咱们当是如此。”
      “我看你们这话也没几分诚心吧。”
      郝大哥道:“史镖头,你这话可不对了,我们刚才的话可是句句出自肺腑,你不要胡乱说话。”
      史镖头道:“哼,郝镖头,到底是谁胡乱说话还不知道呢。我们大家又不是不知道侠义庄的仇家是谁,你要是当真愿意为何老庄主出力,干嘛不去直接替他老人家报仇去。”
      “你……”史镖头被气得不轻,却也无从反驳。
      “那个史中宁真是太过分了,简直是欺人太甚!”贺老三对着史中宁的背影,狠狠地呸了一口。
      “他也就仗着他们白虎镖局人多势众,欺软怕硬的东西。他又不是没受过何老庄主的恩,有本事他替老庄主报仇去,何苦来挖苦我们。”马老七道。
      “老七,别说了,是咱们技不如人。”郝大哥说完,就招呼来小二付账走了。

      “这位客官,请问您还要点什么?”王灵幽望着面前连汤都已被喝干净的空碗,耳听着店小二和气地言语,面子上实在有些挂不住,不好意思告诉人家自己其实身无分文,但又别无他法,不由脑中放射着比在路上更加严厉地电波咒骂孟狐。
      “这位小哥,实不相瞒,我身无分文,本是来这里找人的,一时饥饿难耐才要了这碗面。” 王灵幽满脸堆起谄媚的笑,说道:“不知可否等我找到要找之人再付钱?”
      店小二笑道:“客官言重了。您的帐已经被楼上雅间中的贵客代付了,您若还有需要直接吩咐就是。”
      世上哪有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王灵幽顿觉有种被人算计的感觉。那人必定从她还在店外就发现她了,而且她几乎敢肯定,这个人就是孟狐。王灵幽心里恨的压牙根痒痒,脸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地说道:“原来是楼上有位贵人替我把帐结了,那我可得上去当面致谢才好,不知这位小哥可否当前带路。”

      付账之人呆的雅间位置极好,既远离其他二层房间,又可以通过两个方向开的窗子同时看到整个一层和酒店外的情景。王灵幽打发走小二,敲两下门,没等里面人说话便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满肚子火气就等着找人撒。
      一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个绣着翠竹的屏风,使人不能一下子看清房间内的情形,只能隐约见到临窗坐着个人在那里自斟自饮。里面的人听她不请自入似是轻笑了一声也没说话,依然自顾自地饮着酒。
      王灵幽心中暗暗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就这样直闯进来,实在有些失礼。如果他不是孟狐,自己脸是丢大了,即便此人是孟狐,如此做法也是不妥。
      她绕过屏风走入里间,那人还在一边看着楼下街景一边喝着酒,并没有转身。王灵幽撇下嘴,心里虽觉得这人没礼貌,但自己也是无礼在前,只好暂时压着火隐而不发。
      “呃……这位兄台,刚刚蒙您出手解围,小女子真是感激不禁,特来道谢。”王灵幽斟酌着语言,但一出口还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那人听了她这番话笑出了声,放下酒杯转过头,一双带着揶揄神情的黑眼睛毫不掩饰地从上到下打量着她。是孟狐!王灵幽虽然不能确切地记得他到底长得什么样子,但对这双眼睛,却是印象深刻。
      孟狐斜靠在窗边,乌黑的长发用一根同样纯黑色的带子随意绑着,全身上下一袭青色衣衫,看起来有些像个书生,又有着书生所没有的不羁和风流。外面透进来的阳光洒了他满身,但光线并不能把他照穿,倒似越是光亮的地方越是神秘,越是难以琢磨的危险。他收起在她身上游离的眼波,浅笑着握起酒杯轻咂了口说道:“黄姑娘好雅兴,会到这凤凰楼来用餐,不知伙计们的招待您还满意吗?”
      王灵幽咽了下口水,直到他开口说话才缓过神来。上次见面,她明明没觉得这人有这么帅啊。“不行不行,刚才的气势跑到哪里去了,她堂堂的王灵幽怎会如此轻易就中了别人的美男计呢!”想到这里,她定了定心神,说道:“这凤凰楼伙计把我招待的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孟狐挑眉,说道:“哦?凤凰楼伙计如何不关我事吗?”
      王灵幽理直气壮地说道:“那是自然。还有,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替我付了帐,刚才你戏弄我的事就算完了。”
      孟狐奇道:“戏弄?”
      王灵幽走到他跟前,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丢失的气势顿时又涌回体内。“你还想赖账!若不是你吃饱了撑的没事干,非邀请我去你谷中做客,我会来吗?你明知道我已经来了还不下去迎接,这是待客之道吗?”
      孟狐微一愣,随即笑着站起身一揖到底,说道:“是,小生失礼了,还请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要见怪才是。姑娘以后来这凤凰楼随便吃就是,帐都记在我头上便好。”
      孟狐直起身,她惊觉自己比他矮了一头,眼光平视的,只能看到他胸口,刚才的气焰顿时又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后悔自己怎么站的离他那么近。
      孟狐继续说道:“小生见姑娘并非自己前来,不知您可否将您的同伴也请上来,在下也好向他陪个不是。”
      王灵幽在孟狐对面的一张椅子坐下,气道:“你是说那个无星啊?哼,看我回月鸣怎么收拾他。昨天跟我说你要邀请我去你谷里玩,今天一大早就拉我起床,害得我连早饭都没吃,然后还赶了这么多路,最后在明知道我身上没带钱又饥肠辘辘的情况下,把我扔到凤凰楼门口自己就不见了。”
      孟狐听完她的话神色一顿,随即嘴角微扬,也跟着坐下,说道:“是无星告诉你,我邀请你到我谷中做客的吗?”
      王灵幽心中咯噔一下,但还是装作不甚在意地问道:“嗯,是啊,你难道没有邀请吗?”
      孟狐笑道:“邀请,当然邀请。姑娘大驾光临,使敝谷蓬荜生辉的,我如何会不邀请呢。只是刚接到侠义庄何老庄主的请帖……”
      “侠义庄?我刚才还听外面黑鹰镖局的三个人说呢,说什么何大小姐很漂亮……啊,莫非你要去应聘征婚,为地藏谷找个谷主夫人?”王灵幽眼睛放光,满脸坏笑,为自己终于找到一个反击的机会而兴奋不已。
      孟狐干咳,幸亏手上拿的酒没喝下去,不然喷的可能性极大。而王灵幽则大力发扬痛打落水狗的精神,说道:“你收到人家请柬不去多不好,发正我也没急事,天天混日子而已,就先陪你去趟侠义庄,见见这位未来的谷主夫人好了。”王灵幽作出一副舍命陪君子的表情,大义凛然。
      孟狐猛然抬起头,直视她双眼,说道:“你希望我娶何家小姐?”
      王灵幽被他突如其来的眼光吓了一跳,赶忙移开眼神,说道:“你爱娶谁娶谁,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看你似乎还没女朋友的样子,听说何小姐不错给你提个建议嘛,再说了,也是你自己说收到请柬的。”
      孟狐扭头看向窗外,面色归于平静,眼中却是流转不定。“只是去参加他的六十大寿而已。姑娘今天赶了这么多路想必也累了,就在这里暂时休息一晚吧。如果想与我同去侠义庄,明天一早我们就上路,刚好可以赶上。”
      “可是……”王灵幽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身上分文没有,跟他也不算太熟。
      “我说过,凤凰楼永远会为你留一个房间的。”孟狐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免费”他又补充道。

      王灵幽和孟狐的房间在一个独立的小院子里,远离外界的嘈杂。房间里的布置简单而舒服,虽没有多余的花哨摆饰,但应有的却是尽有,大气又隐隐含着奢华。幻境里,稍微上点档次的人家,都是会点香的,但此处屋里却未燃任何香料。因为屋里的家具摆设都是檀木的,一踏进去,原木特有的清香便裹了全身。然而王灵幽对这间房子最满意的,还是铺在地上的厚地毯:软,绵,脚感十分之好,以至于她还在孟狐走后,直接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从早上折腾到下午,王灵幽是真累了。对房间的新鲜劲一过,稍微梳洗一下,便走向床铺,拉开大床上的蚕丝被躺下,一股阳光的味道瞬间便涌入全身,让她忽然有种幸福的眩晕,嘴边微笑都是甜的。可是怎么会有阳光的味道呢?王灵幽想着想着,便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
      一个午睡过后,整理好衣服头发,王灵幽信步走出房门,侧脸瞅了眼孟狐禁闭的屋门,也没理会,便抬脚走向大门,准备出去转转。即便是他请客,她也没必要干什么都得事先跟他请示吧?
      天色已近黄昏,凤凰楼外的街道上,大部分行人脚步都很悠闲,只一些带着武器的武林中人才会急着赶路。商家叫卖的也不如白日里热情,一天的工作就要结束,是快打烊的时候了。王灵幽置身其间,左顾右盼,脸上带着不自觉的微笑。置身古代,在街上漫步,想不笑也是很难的。
      她慢悠悠地走着,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走着走着突然全身一颤,却是撞到了一个不明物体。肉感,高大,结实!抬头一看,果然没错。和她相撞的是一座大约两米多高的“肉山男”。
      “呃……对不起啊。”王灵幽看他一脸横肉,心下先胆怯了,更何况是她没理,走路光顾着自我陶醉了,也不看路。
      “哈哈,没事没事,倒是这位姑娘,你没被我撞坏吧?”肉山男说。
      “我没事。”说完这句话,王灵幽就想马上走掉。刚才她又抬眼看了肉山男一眼,惊奇地发现,他居然跟孟狐一样做书生打扮,还拿着把跟身材明显不成比例的扇子,做作地扇着。不比不知道,一把吓一跳。前有孟狐那种儒雅的帅哥,再看这位,王灵幽不由有些反胃,严重怀疑自己若是再看下去,晚饭就可以直接省了。
      “姑娘慢走。”显然肉山男并不打算罢休,“你我在这茫茫人海中偶遇,定是修了几辈子的缘分。不如我做东,请姑娘小聚一下可好。”
      王灵幽无奈地暗自感叹,这还真是几辈子修的也不见得能撞到一个这么恶心的人身上。“这位大哥,对不起,我跟别人有约,恐怕得马上走了。”
      “这位姑娘你怎么这么不近人情呀,我们老大风度翩翩,才华横溢,是这个镇上少见的人物,他都开口要请你了你竟然还不去。”肉山男身边的随从甲声援着。随从乙也在一旁摇旗呐喊:“是啊是啊,姑娘你就去吧,像你长得这么漂亮,我们老大不会亏待你的。”边说边走上前来,有意无意地将她的退路截断。
      王灵幽心知是遇到流氓了。按理说,以她身体的内力底子,对付这三个人,就像呼吸般简单,就算是半路出家,跟无星学过些日子的王灵幽,控制着身体,对付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是,问题的关键是,王灵幽看见他们,自己先害怕了,想做的事,只有逃跑一项。不过肉山男显然是看出了她的意图,伸出只满是肥肉的手就一把将她的右手腕紧紧抓住,令她一时挣脱不得。
      王灵幽瞪着他,厉声道:“你干嘛,放开。”但她企图将之吓退的计策显然不怎么成功,倒是另一只想推开肉山男的手也让他捉了去。
      “我们老大都说了,就是想请你吃顿饭嘛,姑娘不要紧张,随我们走就是了。”随从甲一脸奸笑地说。
      这时候路上的行人已经很少,偶尔路过的几个就算看到也是加快步子离开,头都不敢向肉山男这边转,更不要说还多管闲事地救王灵幽了。肉山男显然也是会点功夫的,王灵幽被他大力扣着双手脉门,不仅手上毫无力气,连身子也一阵一阵的发麻,走路都困难。她看情形不妙,知道求人不如求己,等被他带到僻静处,就更加没有逃生机会了,便趁肉山男不备,低头对准他手腕就是一口,在他吃痛微一松劲的间隙迅速挣脱束缚,冲上主路,撒腿就跑。
      那三个人看到最的鸭子飞了,自是不肯罢休,在她身后穷追不舍。王灵幽靠着身体的底子,忍着疼痛,全力施展着轻功,丝毫不敢松懈,跑了大半个时辰才注意到,肉山男三个人踪影全无,周围景物也由镇子变成了没有人烟的荒野。
      她意识到危险已经过去,可想停住时,却发现手脚无力,一个踉跄,便摔倒在地。

      天上星亮晶晶,一闪一闪数不清。王灵幽抬头看着满天的星空,当然没心情数星星,只是想努力认出北斗七星而已。待她好不容易找到那个“勺子”,在忍着饥饿又咽下一口口水之后才想到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她不知道望月镇在什么方位,认出东西南北有个屁用,倒不如在地上捡根木棍抛着决定方向来的直接可行。
      找个木棍,把一头作个记号,抛起,看它落地的指向。王灵幽是在现代大都市居住,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的人,虽然不信迷信,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次的木棍指路法却异常的准,因为,木棍指的是,孟狐!
      王灵幽见到他,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尽肚里,但还是收敛笑容,板起脸。“你这个地主当的还真好啊。”
      孟狐立在那里,一头乌黑的长发有些凌乱,淡青色的长衫在初秋的夜中显得格外单薄,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受惊又迷路,好不容易见到认识的人的缘故,王灵幽觉得他此刻的脸色远比在凤凰楼中要柔和,整个人都散发着温暖的气息。
      “你倒是说话啊。”王灵幽双手叉腰瞪着他,“还笑!”
      孟狐轻轻捉住她的手,将袖子向上摞,一片淤青刹时出现在眼前。
      “嘶……”王灵幽瞪他,“你都看见我手腕青了还捏!你这个人有没有良心啊。”
      “还好没伤到筋骨。”孟狐如释重负地松开她的手。
      不对,王灵幽马上意识到。“你一直跟着我的对不对,看到我被那三个流氓欺负也不管,还在一边看热闹!难怪来的这么及时。”
      孟狐此次来望月镇有要事要做,自是没时间亲自跟着王灵幽。但是王灵幽出门,他却是知道的,也派了人手跟随。所以他低下头,没有否认。
      “行了,我都知道了,你也不用解释,我明天一早就回月鸣。”王灵幽觉得心里十分不舒服,只想马上离开。
      “幽幽……”
      王灵幽全身一震,转身看到满脸复杂表情的孟狐。“幽幽?”
      孟狐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王灵幽与他对视了一会儿,便不耐烦起来,也不想再追究什么了,兴趣缺缺地说道:“我们先回去吧,今天晚上我要早点休息,明天又要走山路。”
      “嘶……”王灵幽手腕本就被肉山男捏青,孟狐又伸手过来一把抓住,让她不由□□出声。他也意识到她手腕上的伤,赶忙抽手回去,其间却不经意由袖中掉出一物,正落在王灵幽脚边。孟狐脸色难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件东西,因为在王灵幽脚边也不好弯腰去捡。
      王灵幽把那件东西拾起,摸着虽然依然有死物的冰凉,细细感觉,也可觉察到渗入的主人的体温,却是个手链。二十颗不同的水晶珠子,散发着明暗不一的光芒,在月光下,笼罩着一层神秘的色彩……这个手链分明跟王灵幽在现代时,妈妈买给她的一模一样!
      “这个是你的?”王灵幽狐疑地看着他。按手链的大小,别说是男人,就是女人手腕稍粗的都带不上。王灵幽戴,则刚好比腕骨大一点。
      “嗯。”孟狐眼睛还是盯着手链,但王灵幽能感觉出,他的余光其实一直在注视着她的表情。“你对这串手链有印象?”
      王灵幽随意把玩着手链,“嗯”了声。反正孟狐又没说这个“印象”特指是她前世的,也不能算她骗人。
      “既然如此,这串手链就送你吧,也许你会想起什么。”孟狐眼底光晕流转不定。
      “好吗?”王灵幽虽然确实想要,但又觉得随便拿别人的东西总归不好。
      “没什么好不好的。喜欢吗?”孟狐问,声音带着颤抖的温柔。
      王灵幽点头,顺手将它带上“凉凉的。”这串珠子和她在现代的那串一样,凉的似乎怎么捂都不能让它变暖。
      孟狐看王灵幽将手链带上,如释重负般吐了口气,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说道:“你一定饿了,先回去吃点东西吧。”随后冲她眨眨眼,王灵幽顿时有种不好的感觉,本能向后退,但到底敌不过孟狐冲过来的速度,身体腾空,被他抱了起来。“给你当马,抓紧了,不然我一松手,你掉下去可不管。”在孟狐笑声中王灵幽惊叫着抓紧他的衣服。虽然知道他不至于真让她掉到地上,可是看着两旁树木快速向后疾驰,处于非逃命状态的王灵幽还是害怕。
      “老板,您回来了。”天已全黑,其他的店都关门了,只凤凰楼门还留着个缝,在等他们。王灵幽虽然早就猜到孟狐是凤凰楼的老板,但亲耳听到还是不由感叹了一下,有种见到大款的感觉
      孟狐在前面做了个请的手势,王灵幽也不再说什么,跟着他径直走到里面的院子。简单处理完手腕的伤,四菜一汤就端了上来。
      王灵幽已是很饿了,见到饭菜,也不管孟狐,径自左手拿勺,大快朵颐了起来。孟狐吃饭时并不专心,吃的也不多,更多的时候倒是在看王灵幽。王灵幽虽然发现他的异常,可在瞪了他几眼没有效果后,也就由着他了,左右自己不会被看少了块肉,填饱肚子才是王道。

      一夜好睡,王灵幽从睡梦中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若不是孟狐来叫,她必定还和周公约会中。
      孟狐依旧是一袭青衣,只是腰间多了把羊脂白玉的笛子,整个人更添几分逍遥的意味。王灵幽不是一个喜欢记恨的人,手腕的伤上过药之后虽然还青着,却不疼了,心中对孟狐的怨念也是轻了许多。但昨天话既已说出口,就算王灵幽现在不想马上回月鸣,也不会拉下脸来跟他说软话。
      王灵幽和孟狐用完早饭,正想着怎么跟他说道别的话,就被他不由分说地拉着上马启程,却是一路往南而行。
      “这不是回月鸣的路吧?”王灵幽面无表情地问。
      孟狐头也没回地“嗯”了声,继续自顾自地纵马前行。王灵幽当然不会认为,孟狐会在第二天就不记得她前一天说过的话,前一天发生的事。对于他这种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擅自做主的行为,王灵幽非常不痛快,便勒住□□的马,停止了前进的步伐。可奈何孟狐一声口哨,她□□的马便不受控制般跟着他的马跑去。
      如此王灵幽一边暗自生着闷气,一边由着自己的马跟着他在崎岖的小路上七拐八拐地前进着。过了两三个时辰,才从一个不太起眼的小入口,进入一座山谷之中。
      “这里就是你的地藏谷吗?”王灵幽打量着四周,有点害怕。虽然已经过了正午,两旁高山之间依然飘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薄雾。由于地面多是碎石,只能放马缓行。狭窄的山谷两边只是光秃秃的石壁,并没有好景致,倒是寒气渐渐侵入体中,身体有些不自觉地寒战。
      “当然不是,地藏谷离这里不算太近。”孟狐见王灵幽终于撑不住,开始与自己说话,心情大好,歪头看着她,笑得有些贼。
      “笑什么笑。”王灵幽转头不看他,也觉得刚才那个问题问得有点傻,不由脸上微微发烫。
      “我笑也不许?”孟狐继续笑。
      “就是不许。”王灵幽瞪他。
      孟狐装模作样地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是,遵命,黄大小姐。”
      “噗嗤”一声,却是王灵幽笑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总归不是什么好行为,况且,美色当前,她再自己生闷气,岂非大煞风景。对于漂亮的人或事物,她的抵抗力通常很低。
      如此说笑着又行了约么一顿饭的工夫,眼前突然开阔起来。
      午后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将光热洒向山谷,各色野菊铺满地面的每一个角落,尽情地享受着秋季的狂欢。由山上流下的清泉分作数股,将花海切成一块一块的,菊花香气和着碎金的阳光便拌在溪水中,流向更远的地方。
      王灵幽被眼前的美景震撼着,惊艳地跳下马,欢呼着狂奔,一扫心头一切不快与疑惑。孟狐也下了马,跟在后面缓缓而行,浅笑着看她撒欢奔跑。
      闹过一阵,王灵幽发现孟狐在边上站得太过清闲,眼珠一转便想起中学时代的蛋糕大战来,遂胡乱采下大把花朵,装作随意地跑到孟狐身后,使劲一抛,他的全身便都沾染上了野菊。他顺手捏起一朵落在身上的黄花,眼下流动着和花海一样彩色的光芒,王灵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在他的反击下,也被花侵染了整头整身。他们便这么追逐打闹着沿溪而上,午饭没吃,却也不觉得饿,待到黄昏时分,就走到了溪的源头——一个清可见底的湖。
      花丛中并没见到太多的蝴蝶,湖边却是正好相反。他们随意坐在湖边花丛中,比花还耀眼的各种各样的蝴蝶就围在他们身边,落在他们身上。孟狐拿起玉笛放在嘴边吹着不知名的曲子,舒缓清心,如潺潺的流水,洗涤着人的灵魂。王灵幽觉得自己这一生都不曾听过这么美妙的音符,沉浸其中,祛除杂念,只想一直一直就这么进行下去。时间变成享受,尘世皆为云烟。或许人生本就该是如此的,不会享受生活的人,即使再有钱,活着也会毫无意义吧。以天为盖地为床,这会是怎样的情怀。
      晚上他们就宿在湖边,点上篝火,坐拥繁花似锦,仰观星辰如瀑,品味夜的寂静。
      第二日稍作休整,就一路游山玩水地缓缓向侠义庄前进。按孟狐的话说,只要老庄主生日当天赶到即可,不着急,而且届时还要去当回红娘,撮合一段好姻缘。但具体怎样,他却只是笑而不答,不再细说。

      侠义庄在忠义城内,占地数百亩,门口摆着硕大的狮子,外观颇为气派。何老庄主要过六十大寿,再加上欲为女儿选胥,故而广邀天下英雄,往来者既有武林中人,也有附近的普通民众,只要会说句吉利话,人品端正又不犯讳的,不论身份地位如何,都可以来吃顿好饭,饱个眼福,而且说不定鸿运当头,顺便当了侠义庄下一任庄主也未可知。
      王灵幽对于何金花这个堂堂侠义庄大小姐会抛绣球选胥一事颇为不解,孟狐倒是撇撇嘴说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他没有亮出地藏谷谷主的身份,只是混在人群中和王灵幽一起挤在侠义庄中的一个巨大广场里。这个广场四周摆着一圈长条桌子,正对广场的主屋前搭着个简易的台子,屋中另有几个圆桌,作招待贵客之用。
      “大家请静一静!”等了没多久,就见一个带着几分凶相的人走上当中的台子,说道:“各位,我是侠义庄的总管袁路,多谢各位今天能赏脸来庄中参加我们老庄主的寿宴,给我们捧个场。稍后是流水席,诸位可以自行取用。”说完,早就等在一旁的小厮丫环把一盘盘的菜肴端上四周的长条桌子,待都摆好,随着周围一阵骚动,只见一人走上台来。
      这人身材高大,浓眉虎目,直鼻阔嘴,虽然上了年纪,但走起路来背不驼腿不软,依旧铿锵有力,一副光明磊落的硬汉形象,正是侠义庄这一代的庄主何重情。何金花站在他旁边,浓眉大眼与何重情极为相似,虽少了几分秀美,但英气十足。
      相比之满桌子的饭菜,王灵幽对何金花不太感兴趣。别人口中虽然都说她美,她也确实是一个美女,但是像王灵幽这种天天看黄梦盈天仙级美人脸的人,何金花即使长得不俗,也实在算不得什么。这次她怕这张脸走在街上回头率过高的脸惹麻烦,还在孟狐建议下,特意穿了件土气的衣服,弄了点掩饰的妆容,盖住本色。
      “各位!”何重情向四下抱了抱拳,说道:“今天何某过生日,感谢各位捧场到来。在这里何某先谢过了。”
      “老庄主言重了。”台下人纷纷说道。
      待下面安静下来,何重情又说道:“诸位也应该知道,自从这侠义庄出的那件不幸后……”他说到此处神情一顿,有些感伤,底下人也是唏嘘声不绝。“小女金花,虽不敢说有倾城倾国的容貌,可也是贤良淑慧。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小女年岁也不小了,一直未找到如意郎君。都说女大不中留,我是老了,这婚事也不能总拖着,就听小女意见,抛绣球选胥,一切全凭缘分。”说到这里,下面又是一片沸腾,何重情不得不再次停下来,“各位远道而来想必也都饿了,小女选胥一事等诸位吃饱之后再细说不迟。大家请尽兴。”何重情说完又是一抱拳。何金花在和重情说话时,一直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身前的虚无,好像何重情所说的事情跟她没有关系一般,带不起半点波澜。”
      各种发言结束后,总算开始吃饭了。王灵幽虽然吃的不多,还很慢,却贵在坚持,对于孟狐诧异的眼光,根本免疫,一边围着桌子溜达一边不停地捡东西往嘴里填。问,答曰:“不吃白不吃。”
      孟狐显然没有王灵幽的胃口好,只是象征性地吃点,更多的时间倒是在注意周围人的举动。
      王灵幽吃了七八分饱的时候,管家袁路示意仆人撤走吃食,又走上台来。“刚才的饭菜希望各位还满意,下面我们小姐就要选胥了。规则很简单,待会小姐会从这个台子上向下抛出一个绣球,有缘接住者即为我们侠义庄的上门女婿。现在请年龄在二十岁以上,未婚,并且愿意做我们侠义庄上门女婿的男子留下,其他人请随侍从到偏殿休息。”
      本来王灵幽是想伴男妆,也参加传说中的抛绣球的,奈何孟狐坚决反对,只好作罢。她随一干人等退走,孟狐倒是留下了,说是要成就一段姻缘。

      绕过正房往里走没多远就是一个不算太大的独立院落。这里的房间都已经布置成适合多人休息的样式,屋里屋外摆了不少桌椅,桌子上还放有甜点蜜饯之类的零食。与王灵幽一起来的多是些江湖上没什么名气的人,以女子为主,一堆一堆地聚在一起聊天。随意吃点桌子上的甜点,说些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消息。
      王灵幽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听了会儿,发现她们嘴里蹦出的名字自己全然没听过,便走出屋子,在小院中闲逛起来。
      “啊……”手臂突然被人用大力拧到身后,疼得王灵幽眼泪都快出来了。她不过是看院里一树开的花好看,摘下一朵而已,莫非这棵树是什么名贵品种?她的心脏咚咚咚地跳着,唯恐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闯了货。
      “你还敢来!说,你到底有何居心。”背后响起冷森的声音。屋里叽叽喳喳的聊天声一时间归于寂静,显然看这热闹比无关紧要的议论更有意思,况且,今天的事情也许又是明天一个很好的谈资,一般人不会轻易放弃的。
      “你先放手,疼,有话好说嘛。啊……”身后的人不仅没松手,反而又加了几分劲。王灵幽现在已经没有想流泪的冲动了,头上冷汗直冒,浑身像爬满千万只蚂蚁,酸痛难忍。“你干嘛吗,不就是摘了一朵花么,至于吗?大不了赔你就是了,你这个人好不讲道理!”王灵幽这几句话说的时候声调已近似于哭腔。但那人还是一言不发,拖着她就往前边主屋走。
      何小姐选胥活动已经结束,前面广场上的人却满着,大部分人脸上兴奋过后的失望还没有退去。主屋前的台子上,刚刚产生的新胥站在何金花身边,满脸惊喜激动的神情。他二十六七上下,眉目清秀,有种儒雅的书生气质,从外貌看,与何金花还是很般配的。
      王灵幽有些狐疑,这种腼腆的青年到底在刚刚混战中是怎么抢到绣球的。没容她多想,王灵幽便被猛的推倒在地,摔得五脏六腑错位,想动一下却发现全身根本不听使唤,连疼的感觉都很淡了,反倒是胸口发闷,有想吐的冲动。
      “庄主。”袁路的声音激动的有些颤抖。王灵幽不得不承认,他这个管家十分之称职,连侠义庄的一朵花都看着。
      “袁先生,这是……”何重情带着询问的眼光看向袁路。而袁路却没再回话,只是狠狠地瞪着王灵幽。“莫非……”何重情走上前去,仔细看了看王灵幽,眼中一亮,说道:“你果然没有死。”
      周围人见何重情与袁路的表情,似乎都明白了什么,只王灵幽还糊涂着不明所以。她看着渐渐围上来的人群,倒并不怎么害怕,只是想解释清楚。
      “表妹,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孟狐推开人群冲到王灵幽身边想将她扶起,却被袁路拦住。“何庄主,这件事情请您解释一下。我表妹到底做了什么,你们要这么对她。”孟狐对着何重情,义愤填膺地说。他今天是一身灰色土布衣服,头发包在一块布里,眼中往日的精光收了一干二净,活脱脱一个书呆子模样。
      “胡公子,这位是你表妹?”何重情奇道。
      “她不是我表妹是谁,难道我连自己的表妹都会认错吗?你们快快放了她,看她……”孟狐说着,眼中似是要滴出泪来,“我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她的,本念在昔日庄主大恩,赶来参加庄主大寿的,谁知……”
      “你表妹会武功?”袁路表情不善地说。
      “小的时候她的确跟同族的一位长辈学过一些,可您不能因为她会几下就冤枉她呀。”孟狐情绪展示给外人的还是极为激动,暗地里却安慰似的看了王灵幽一眼。
      “袁先生似乎是认错人了。”来人慢慢从主屋里走出来,轻笑着说道:“她若真是……想必袁先生也不会这么轻松就抓到她吧。”
      “也许她是故意为之。”袁路愤然道。
      “我见过一次的人,不论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记得。很巧的是,我见过白离。”
      何重情眉头紧皱,但还是向袁路使了个眼色,后者极不情愿地解开王灵幽身上被封的穴道,让在一旁。孟狐则马上走过去,将她扶起来。王灵幽抬头,看向帮他说话的人,在目光触到那人时,脑中一阵晕眩,竟是移不开眼去。她只觉那个人的外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美,说他可以一笑倾城,王灵幽绝不会有丝毫怀疑。
      “表妹,你没事吧?”孟狐适时地出声,唤醒王灵幽。
      “还好。这位管家也太小气了,我不过就是在院子里等的无聊,摘了一朵花而已,胳臂就险些被拧断。”王灵幽终于回过神来,可还是有些漫不经心。
      孟狐与何重情都是一愣,呆了两三秒何重情才反应过来,问道“袁先生,她说的可是真的?”
      袁路道:“在当时的情形,她的神态和那个妖女简直一模一样。”
      “何庄主,我希望您能当着各位英雄的面给我个解释。仅因为神态相似就冤枉我妹子,是不是太过分了。”孟狐说的义正言辞,但王灵幽能感觉得出,他其实是在笑。
      袁路不服地说:“那个妖女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庄主,您一定要相信我,我断不会认错人的。”
      “这个……”何重情一时语塞。
      “庄主,凡事都要拿出证据。”孟狐说着转向袁路,“袁管家,请问您有什么证据说明我妹子就是那个无恶不作的妖女。”
      “袁先生。”袁路还想说话,却被何重情制止了。何重情说道:“这位姑娘,胡先生,想必确实是袁先生认错人了。这件事情确实是侠义庄的错,老夫在这里向两位道歉了。侠义庄一定会对这位姑娘进行一点补偿的。”
      “我看还是算了吧,袁先生也不是故意的。况且我听着那个什么妖女的似乎害死了少庄主,想来袁先生也是报仇心切。”王灵幽不愿意再在台子上继续停留,如动物般给台下的人围观,便轻声说道。
      “姑娘宽宏大量,老夫佩服。但补偿还是必须的。”何重情道。
      “袁某刚刚一时冲动,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恕罪。”袁路见事情发展到这个情况,虽然依然认定自己不会看错,但当着众人面,只好跟着道歉赔礼。
      因为这件事情,接下来原本应该喜气洋洋的婚礼倒显冷清了,好在当事人却并不十分在意。典礼一完孟狐便找个说辞带着王灵幽匆匆告辞而去。

      “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在侠义庄的事情?”王灵幽把侠义庄弄来的花都铺在客栈的桌子上,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随手摆弄着。何重情定要给点什么赔罪,王灵幽就顺口要了害她受苦的那颗树今年所有的花朵。
      孟狐坐在桌子另一侧的椅子上,右手拈起朵开得正好的红色花朵,笑道:“多好的花,被你一句话就剥夺了生的机会。”
      王灵幽白了他一眼,道:“你在幸灾乐祸吗?要不是这些破花,说不定我也不会被冤枉,现在胳臂还疼呢。别打岔,快说。”
      孟狐盯着手中的花,眼光流转不定。“幸灾乐祸可不敢,至于冤枉么,却是不好说。”
      王灵幽一惊,说道:“难道我失忆前真的把侠义庄少庄主杀了?不会吧。”
      孟狐道:“也许吧,我又没亲眼见到怎么会知道。”
      王灵幽被桌上的花熏得有点头晕,身子向后错了错。“我以前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问无星总不告诉我,应该是个坏蛋吧。”
      孟狐眼带笑意地看着她说道:“算是个比较可爱的坏蛋吧。”
      王灵幽又瞪了他一眼,“在跟你说正经的呢。”
      孟狐一撇嘴,把手中的花扔下,说道:“好,说正经的。你不是问咱们去侠义庄目的吗,现在告诉你好了。正如我所说,这次去主要是撮合何金花和魏清。自从那次事故后,何金花心灰意冷,曾经一度想出家,但苦于侠义庄历代有规定,只能男子才有继承权,而现在何庄主又只剩一女,故而要找个入赘女婿。这个魏清人品很好,又一直对她有情,只是全然不会武功,身份差得太远,本来是不可能的,现在这个结局也不错。”
      王灵幽不解道:“那跟你有什么关系吗?你干嘛要去帮他?”
      孟狐道:“我不是去帮他,而是他们。也算是尽量做些弥补吧。”
      “弥补?”王灵幽还想知道些更具体的东西,可惜孟狐却不打算再说什么了。她犹豫了一下,没有敌过心里的好奇,便装作随意地问道:“有个帮我说话的男的,是谁呀?”
      “他是清宁城城主,澹台安若。”孟狐答道。
      “哦,没听过。”王灵幽道。
      孟狐笑了笑,说道:“这种花有浓香,不能放在卧室。我帮你把它们做成点小东西吧。今天累了一天,你早些休息。”

      一觉睡到自然醒,醒来以后还能赖床到满意为止,前日的不快自是一扫而空。忠义城地处中原,本就繁华无比,再加上侠义庄庄主何重情大寿,其女完婚,整个城更是热闹无比。只可惜王灵幽因为前一天的缘故,不敢在街上闲逛,怕被别人指指点点。出了忠义城南行两个时辰,便到了玉带河边的滇埕镇。
      “你总来这里吗?看起来跟老板很熟啊。”王灵幽坐在河边的一个酒楼里,一边欣赏着窗外浩浩汤汤的河水,一边等着上菜。
      “算是吧。”孟狐靠在椅背上,又露出那种让人一见到就想上去揍他的笑。“今天玩的还好吗?”
      “嗯,还行,就是一路上人太多了,怕和你走散,我自己迷路。”王灵幽说。王灵幽是个典型路痴,典型到即使在校园里都能迷路。在现代还好,实在不行就打个车回去,但这里既没出租车,她兜里又没有钱,要是丢了,被人贩子卖掉的可能性极大。
      孟狐一笑,从脖子上摘下个墨色玉牌交给她,说道“你戴着它,以后凡是看到招牌右下角有一朵跟玉牌上花一样的店,都可以免费。若是有一天真的和我走散,就去这样的店,在那里等我。”
      王灵幽反过来掉过去地看着那个不怎么起眼到小牌子,只见其上一面刻有三个她不认识的篆字,另一面则雕着一朵类似于牵牛花的花,便狐疑道:“真到假到?你可别耍我玩。”
      孟狐替王灵幽把玉牌挂在脖子上,满意地坐回原处,说道:“以诚为本,童叟无欺。”
      王灵幽呆了一下,脑中灵光一闪,犹疑地问道:“不会招牌右下角有那样花到店都是你开的吧?”
      孟狐笑道:“以前无聊之举。黄姑娘若是哪天大架光临可要多提宝贵意见。”
      王灵幽被呛到,好半天才缓过气来,“你闲得没事干就开店玩?!”
      孟狐非常正直地说:“顺便也赚点钱。”
      王灵幽觉得自己快要晕了。现在她回想起来,一路上好像看到不少招牌右下角有这种花的店,而且还都有很大门面,生意兴隆的样子,比如凤凰楼和现在用餐的这家店。大款,对于她这样小市民而言,从来是遥不可及的,万万没有想到,穿越到一个新的时空,除了月鸣教老窝,一个陪着她到处闲逛的人,竟如此有钱。王灵幽深吸了几口气,决定埋头猛力吃饭,看孟狐表情她也知道,自己脸上一定是一副双眼money的白痴样,没出息之极。

      玉带河自西南流向东北,是这个时空最大的一条河。王灵幽被孟狐叫着早早地起了床,趁着太阳还没升起之前坐上船,等着欣赏河面日出的景色。对于一个连海上日出都不甚感兴趣的人来说,河上日出自是没有多大吸引力。但是站在孟狐身边,王灵幽竟然奇迹的大清早起床都没打一个哈欠。
      过江下船,换乘马匹再向西南行几日,就到了一个叫龙游的小镇,也是去地藏谷之前的最后一个有人烟的地方。
      “过了江就开始又湿又热,现在简直快死人了。”王灵幽扯着领子呼扇着,恨不能直接把衣服袖子剪了,恨死古装长衣长裤了。
      “嗯,离地藏谷不远了。谷里树叶终年都是绿的,花也是常年开而不谢。”孟狐随口说。
      “那好啊,总能看见花花草草。”王灵幽边走边四处张望。自从她知道了凡是招牌右下角有花型标志的都是他的店后,总是喜欢在街上寻找。“都走这么半天了,怎么没在龙游镇看见一家你开的店呀?”
      “兔子不吃窝边草,我没在这个镇上开店。”说着孟狐带着王灵幽走进了一家看起来有些破乱的小店,也是这个镇上唯一的客栈。
      这个客栈真的很小,只有一对老夫妻。因为位置太偏,整个店都冷冷清清的没几个客人。不过客栈从外面看虽不怎么样,里面倒还干净,招待的也十分热情。
      “胡公子,您又来这里游历吟诗了,有一阵没见您来了。”左右没什么客人,老板便坐在桌边,聊了起来。
      “是啊,好久没来了。您最近生意还好吧。”孟狐笑着说。
      “生意就那样,这个地方太偏僻了,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个生人,多是镇上的人过来吃一顿,照顾我们老两口生意。”老板叹息着,转头见到王灵幽楞了一下,说道:“这位姑娘眼熟呀,似乎见过吧。”孟狐眉头微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老板便似恍然大悟般,一拍脑袋,说道:“看我这记性,有一天下着大雨,你就在外面跑,叫你进来避避也不听。”老板回忆着,“当时也没来得及问,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有劳您挂怀了。”王灵幽含混道。
      “没事就好。听老夫一句劝,以后可千万不要往林子里跑了。没有认路的人带着,会迷路的,而且,传说林子里有妖精的,以前很多人畜进去都失踪了。”店老板还想再说什么,正好又有客人来,便起身招待,似乎来者是本地人,相熟的。
      “我失忆前来过地藏谷?”王灵幽早就发现孟狐神色有些不自然,等老板走远便有些迫不及待地问。
      “嗯。”孟狐随口答着也不抬头,眼底流动着王灵幽看不懂的波涛,如她在凤凰楼见到的,看似表面平静,底下却是致命的危险。王灵幽心中一紧,咽了下口水,赶快低下头吃饭,不敢再看他。她长这么大从没像现在这样,在某一时刻,发自心底的怕过一个人。

      第二天一大早告别喋喋不休的老板,王灵幽便跟着孟狐进入那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树林中满是高大的热带树木,像是原始森林,枝枝蔓蔓,叶叶相连,遮的光线十分昏暗。地上腐叶不少,踏上去软绵绵的,舒服却不利于赶路。
      王灵幽第一次进入原始森林,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嗅着草木清新的气味,不由心情大好,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你想吓死人啊,走路都不好好走。多亏我心脏足够强壮,不然就挂了。”王灵幽一边运气让心跳速度降下来,一边恶狠狠地瞪着他。刚刚明明是孟狐走在前面带路,这会儿却突然跑到她后面,还在她肩上拍了下,也难怪王灵幽被吓到了。
      “也不知道是谁不好好走路,”孟狐无视她凶神恶煞似的目光,“要不是我及早发现,估计等你神游回来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了。当然,如果你神游回来,还有命在的话。”
      王灵幽一时语塞,四下看看,周围还是相似的原始森林。等她感到天旋地转,回过神来,却是被孟狐一把打横抱了起来。
      “放我下来!”王灵幽不满地喊着。
      “还是这样好些。你走路总是不专心,这里路又复杂,万一你迷路让野兽吃了可怎么办。”孟狐在树间飞快穿梭,嘴上虽然说着担心,脸上却都是笑容。“抓紧了,掉下去我可不管。”

      在森林中穿行大半月,才走出一望无尽的丛林,进入一个地形崎岖复杂的山谷。如此又过了一个时辰,孟狐终于将王灵幽放到地上。王灵幽被他抱的太久,腿有些麻,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自是免不了又被嘲笑一番,但也是无可奈何,只好在心里假想,有一天自己武功无敌了,然后把他踩在脚下。
      拐过一个弯,从进入山谷就开始若有若无的香气渐渐浓郁起来,一种很甜很甜的气味,让人有想入非非的迷失。王灵幽不喜欢浓香,但这种却是例外。
      复行数百步,又一个弯后,王灵幽终于看到了这些香气的始作俑者。满眼望去,层层叠叠,如地狱露出的火焰,都是一种形似牵牛花,又比牵牛花要大许多的黑色花朵。它们一朵一朵地纠缠着攀附向上,直指苍穹,但给人的感觉,非但不是积极向上,反而有种绝望的气息,不可预测的恐惧。
      “怎么了,想起什么吗?”孟狐见王灵幽神情不太自然,有点担忧地问。
      “没有。”王灵幽心不在焉地答着,眼睛被周身的花吸引不愿离开。毫无察觉地被孟狐牵着走出花田,她依然恋恋不舍地回望着,觉得它们与她似是有种难以明说的牵绊。
      顺着错综的小路走出花田,他们就来到一座很有中国古代传统风格的建筑前面。跨步入内,书籍特有的味道便将刚刚满鼻的花香冲淡。屋子一侧是把琴,另一侧是一张红木桌子,上有笔墨纸砚。窗前另有个摇椅,其它地方就都被书卷所占领。孟狐脚下并不停留,直接引着王灵幽进入里面套间。套间有软榻和一些桌椅,只随便散放着几本书,想是主人常看的。
      “随便坐吧。”孟狐说着坐在一张椅子上。
      “嗯。”王灵幽也跟着坐下,“这里就你自己住吗?怎么一路走来也没看见其他人?”
      “你从一进山谷就盯着花看,哪有时间注意周围。”孟狐笑道:“下次你可以自己进来,试试会不会见到其他人。”
      王灵幽撇撇嘴,说道:“还是算了吧,我肯定会迷路的。不过这里的那种黑色的花真的很漂亮,叫什么名字?”
      孟狐刚要开口,就见从外面冲进一个少女来。
      “少爷,您回来了。”少女肤色很白,长相也甜,一双笑眼,看着就招人喜欢。
      孟狐“嗯”了声,说道:“思默,有客人,去倒点茶来。”
      思默这才转脸看到王灵幽。王灵幽还没来得及摆出笑脸打招呼,就见她双目圆睁,脸色比刚进来时更加苍白了几分。
      “你没事吧?”王灵幽起身要扶思默,思默却迅速后退避开了她伸出的手。
      “思默。”孟狐声音不大,却透着严厉,“倒茶。”
      思默怔在原地半饷,才从王灵幽脸上收走目光,表情复杂地望了眼孟狐,见他低头并不看自己,虽然很不情愿,还是转身出屋,没走几步便小跑着消失在视线中。
      王灵幽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了什么,但努力想理清楚时又忽然发现所有的头绪都消失不见了。王灵幽扭头看孟狐,正对上他投来的目光,可刚一接触,就被他迅速躲开,只摇了摇头,算是无声的回答。
      进来送茶的是个跟思默差不多大,叫思语的男孩,也是眉目清秀的喜人样子。他比思默要沉稳,做出的动作并没有失礼的地方,但丝毫不与王灵幽接触的眼神,泄露了他的心情。
      王灵幽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不敢问,唯恐当真知道了什么,无法承担知道的后果。

      随便吃些东西,王灵幽便随孟狐去给她准备的住处。
      王灵幽的住处离主屋不算太远,穿过几丛花拐个弯就到了。屋子外面的花与其他地方虽是同一个品种,颜色却是不带一丝杂色的纯白。在谷中其它地方纯黑的映衬下,这里的雪色显得格外扎眼,好像外面是地狱,这里是天堂一般。屋子是小巧可爱的木头房子,正是她喜欢的类型。屋中摆设简单而舒服,地上依然是厚厚的地毯,与她在凤凰楼住的屋子有几分相似。
      “喜欢吗?”孟狐笑问。
      “傻瓜才会不喜欢。”王灵幽在屋中到处游荡,虽然明知道很傻,但还是抑制不住地到处奔走,暗想自己要是在现代也能有这么个房子就好了。
      “喜欢就好。”孟狐眼中流动着七彩的光芒,一袭微风中飘动的青衣在窗外白花的映衬下,宛若天宫仙人,王灵幽一下子竟看呆了。
      “怎么了?”孟狐不自觉地抬手摸了下鼻子,被王灵幽盯的有点发毛。
      王灵幽缓过神来,见孟狐居然被她无意中盯毛了,不趁机利用一下,自觉对不起父老乡亲,便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果然上当。
      “到底是怎么了。”孟狐又向下拉了下衣服。
      “没什么,只是在想,我要是人口贩子,如果多卖几个你这样的货色,一定发大了。”
      王灵幽还没笑够,就听孟狐缓缓地说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心声的,莫不是我们早就缘定三生。”
      王灵幽白他一眼,道:“像你这种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的人,谁会跟你缘定三生?”
      孟狐走近一步,突然用手指在她脸上划过,吓得她浑身一个激灵,赶紧向后退去。“既然不是跟我缘定三生,养着还得花钱,不如卖了好。脸这么滑,身上应该也不差,卖个好价钱绝对没有问题。”
      “去死。”王灵幽咬牙切齿地出手切他还悬在空中的手腕,却被他轻易躲过。
      “别动气嘛,总生气会长皱纹的,长皱纹变丑是小,卖不出好价钱可就麻烦了。”孟狐又躲过两下攻击。
      “你别太嚣张,早晚让你知道什么叫恶有恶报。”王灵幽不停地进攻着,恨自己之前怎么就没苦练武功,现在不论如何努力,连他衣服边都沾不上。
      “我等着啊,希望不要让我等太久。”孟狐又是一副恨得人牙根痒痒的表情,“想我这种翩翩公子,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队愿意让我卖呢。”
      “恶心,你还翩翩公子呢?”王灵幽作呕吐状。
      “那是自然。”孟狐笑道:“青衣玉笛似狂儒,超然世外戏江湖。仙风尔雅玲珑窍,浅笑轻谈……”
      “魅如狐!。”王灵幽接口道。
      孟狐闻言陡然转身,王灵幽追得性急,一个收脚不及,便跟他撞个满怀。
      “你说停就停,还真快。”王灵幽推开他。
      孟狐伸手捏住她下巴强行将她的脸抬起,眼睛黑得深不见底。“魅如狐嘛……”
      “怎么了,不像吗?”王灵幽的下巴被他捏得生疼,拼尽全力才掰开他的手指,往后退到安全距离。不知道为什么,他动作虽然有时也会带有侵犯性,但是给她感觉却不像无多般招人厌,只是从小的家教让她远离他。一个女孩子跟男人离得太近总归是不好的。
      孟狐像是在对王灵幽说,也像是在喃喃自语,“不论是聪明的,还是傻的,狐狸只有一只。以前是,现在是,将来还是。”
      王灵幽见孟狐又向她走来,心里想着要躲开,脚却如定在地上般难以动弹,任由他将自己拦腰抱起,脱下外衣鞋袜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浑身忽然有种说不出的乏。
      “折腾这么久,你也累了,先睡会儿吧。”这是王灵幽睡着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一觉醒来日头已经快不见了,王灵幽在屋里随意走几圈,左右闲得无聊,心里捉摸着路不远,再路痴也不会丢,而且即使迷路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就大着胆子走向刚来时的屋子寻孟狐。
      王灵幽被门外大片大片白色的花朵起伏不定地围满周身,突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想法,好像每一朵花都是一个天使,纯洁无瑕,可以洗清世间一切罪恶。转过一个弯,入眼的又是黑色,精灵般睁眼望着她的黑色花海。
      王灵幽走进延伸到花丛的小路,边赏花边朝着不远处的书房走去。花丛中的小路蜿蜒曲折分支很多,几乎几步就是一个岔口,王灵幽明明看着是通向书房的路,当真走上,倒是离得越来越远了,最后想回自己住的屋子都成了奢望,被路渐渐引向花田深处。她不敢再随便乱动,但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丢脸地喊孟狐救自己,郁闷之中,自是把孟狐又大大的骂了一顿。闲得没事干种那么多花做什么?种花就种吧,也没必要把路修得那么崎岖吧。

      王灵幽随手拍拍身上的浮土,走进书房,心情不是一般二般的不好。虽然她没见到周围有人,但她就是有种感觉,自己刚刚的囧态,被很多人看着眼里。
      王灵幽进屋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只隐约从两旁山顶会透下点余晖来。孟狐随意躺在窗前摇椅上,身上扣本半开的书,人却合着眼,睡着了。“莫非上天看我太可怜,给我一个报复的机会?”
      王灵幽心中暗喜,拿出身上的一小瓶红色汁液,便蹑手蹑脚地向他走去,唯恐他突然醒过来,错失这个大好机会。瓶子里的东西是孟狐用她上次在侠义庄要的花做成的,据说若染在指甲上,除非指甲掉了,不然绝对不会掉色。
      眼光溜到他手上,王灵幽却一时呆了。以前没注意过,孟狐的手真的很好看。手上皮肤又白又光滑,手指修长而柔软,中指甚至比手掌还要再长一些。玫瑰紫色的指甲被她小心仔细地涂上淡红色指甲油后,整只手立时染上一种别样的妖冶气息,静静地散发着危险。
      “啪”
      身后的一个轻微声响,吓了王灵幽一跳,心脏通通通地剧烈跳动起来,毕竟正干着缺德事呢。
      思默本是来送水果点心的,见王灵幽在,正要离开,却在不经意间被门框绊了一下,引起了屋里人的注意,愣在门口,一时决定不了进退。
      王灵幽尴尬地抬头看孟狐,孟狐微挑着眉,带着些许揶揄神情也在看她。
      思默已退下,屋子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孟狐动动身子躺舒服,把另一只手递到王灵幽面前,笑道:“你继续吧,指甲染一半很难看的。”
      王灵幽捧着刚才的作案工具立在椅边,瞅着孟狐一脸坏笑,只想一把掀翻椅子直接把他打个半残,当然,前提是她有这个本事。
      “玩烦了。”王灵幽把小瓶往桌子上一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孟狐走到她身边,拿起小瓶在手中把玩,“你一直都随身带着它吗?”
      “怎么了,不行吗?你送我的就是我的了,你管我放哪。”王灵幽撇他一下,就不再看他,顺手拿起一只毛笔来玩。
      “管不着,当然管不着,即使管的着也不敢管。”孟狐丝毫没受她恶作剧及说话的恶劣态度影响,神情还蛮高兴,以致王灵幽都有点怀疑那家伙脑子出了问题。
      “下午睡得还好么?你是怎么从你住的地方过来的?”孟狐站在王灵幽身后,看他画窗外的花。
      “还行,就是过来的路不太好走,害我走了好半天才过来,”王灵幽还是没抬头,“就是我当时手上没火,不然真想一把火烧了这些花。”
      “那你后来是怎么过来的,有人带路?”孟狐追问。
      王灵幽皱眉看看纸上的四不像,扔下笔,放弃再画下去。“我也想啊,可是哪找人去!跟兔子似的跳过来的。”
      “跳过来?”孟狐奇道。
      “是啊,对着书房方向,看好一条路,用轻功跳过花丛。多来几次就过来了,就是麻烦点,还蹭我一身土。”
      “在那么多花中间跳,你不眼花吗?”
      “是有点,但是只专注看要落的一条路就好了。”王灵幽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孟狐看着她扑哧一下笑了,“原来是这样。”
      “什么?”王灵幽问。
      “原来我们地藏谷来了位兔子小姐啊。”孟狐笑道:“饿了吧,带你去吃草。”王灵幽收起刚要挥出的拳头。为了肚子,暂时忍了。

      王灵幽手托着腮,对着摊在桌子上的图纸发呆。为避免下次再被困在路里跳来跳去,她特地逼孟狐画了这张地形图,以备不测。孟狐是个大忙人,她来了好几天都没见着他几面,闲得实在闷了就看这张图,现在让她把图背着画一遍也是毫无问题的。王灵幽无奈的叹口气,心道自己可干什么来?在月鸣时再不济好歹还有个可以说话的人,这里即便偶尔遇到个人,虽都客气有礼,但明显能感觉出敌意。
      王灵幽收起图,思索着今天去哪玩。地藏谷很大,她到过的地方不及图中所示之十一,所到之处都是相似的小道和道边永不凋零的黑色花朵。如地狱的火焰,不知疲倦地燃烧着。她站起身子挺挺腰,准备拉开新一天的探险征程的序幕,一转身,就见思默正不声不响地站在门口,着实吓了一跳。
      “有事?”王灵幽踹踹地问。这实在是句废话,可是除了这句话她真的想不出来其它的。无事不登三宝殿,一个对自己有大敌意的人突然来访,不安同时,王灵幽也十分好奇。
      思默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把手中的托盘伸到王灵幽近前,道:“少爷让我给你送茶。”
      送茶?王灵幽将信将疑地接过茶,揭开盖子用鼻子闻闻,并没有寻常茶叶的香气。
      “这是地藏谷特产的茶。”思默解释道:“其它地方喝不到。”
      王灵幽“噢”了声试探着泯了口,舌尖被水烫得微麻,汤水辛苦,入口发涩,很难喝。王灵幽偷看思默,见她也正看着自己,又赶紧把眼睛转开,装作看杯子里的茶叶。这么难喝的东西王灵幽从心里不想再喝,可是思默本来就对她不善,不知孟狐费了多大力气才说动思默来送杯茶,也许正是和解的机会,不喝怎么都说不过去。于是,王灵幽把眼一闭又喝了一大口,觉得那种苦味在肚子里所经之处都是一阵抽搐,胃更是猛缩着要把早上吃进的东西都反出来。
      什么面子不面子的,王灵幽决定这个东西是断断不能再喝了,再喝怕是要出人命了。然后就在她想把茶杯放到桌子上时,手脚却全然不听使唤,杯子“哗啦”一声掉在地上摔个粉碎,随之整个人也向后倒去。
      “幽幽……”
      王灵幽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隐约听见有人在叫她,可就是看不清他长相,脑子里一团浆糊,张嘴刚要回答,就觉胃又是一阵猛抽,哇的一下吐了那人一身,然后就陷入彻底的黑暗。
      这是一种纯粹的黑,她好像还有意识,又好像没有意识了,觉得一切都离她而去,有种被全世界抛弃似的恐惧,想冲出黑暗,可偏偏腿沉得半步也动不了,只能一个人被钉在那里承受着所有苦难。
      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惚中有笛声传来,如一线切开黑暗的光,包裹住她全身。仿佛沉寂在一片软软的白色花海里,甜甜的,很舒服也很美,突然又不想动弹了,就这么一直下去,似乎也不错。
      “幽幽……幽幽……”
      是谁,谁在叫我?王灵幽全身都异常的累,像散架般的乏,勉强咽了下口水,胃一阵抽搐,又是干呕起来。好像有人将她扶起,往她嘴里灌一种甜甜的汁液。再过半饷,她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对了半天焦距,终于看到一张放大的脸。
      “幽幽……”孟狐的声音有些颤抖,千言万语,一时又发不出任何声音,用力将她揽入怀中,像是要将她揉碎了融入自己身体般。
      “放手,你想勒死我呀。”王灵幽费了好大力气才推开他,刚才喝下的东西直往上涌,平息半天才勉力压制住。
      见她不舒服,孟狐手忙脚乱地替她顺气,全然没了往日的从容镇定。王灵幽看他慌乱的样子,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孟狐见她笑,顿时一愣。“呃”王灵幽觉得别人关心自己,自己却笑话人家实在有些没礼貌,便赶紧忍住,感觉脸憋得都红了。孟狐神色也有点不自然,气氛一时僵在那里,谁都没再说话。
      “少爷。”门外传来的声音打破了屋里的尴尬。孟狐走到门口听思语伏在耳边说了几句话,神情顿时凝重起来。略带忧色地望向王灵幽欲言又止。
      “怎么了?”王灵幽想起身,可站立不稳,险些跌倒,被孟狐堪堪扶住。
      没等孟狐回答,外面便传来一个让人听着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声音。“孟公子,小师妹,数日不见,二位可好?”
      是无多!
      “劳多公子大驾光临敝谷,也没派人前去迎接,真是失礼,在下先给公子赔不是了。”孟狐说着起身一揖。
      “哪里哪里,孟公子不要多礼,是在下不请自到,失礼在先。”无多说着也是一礼。二人礼貌周全,也不提身份,若是不知情的人,倒真以为是多年好友了。
      “多公子请坐。”孟狐道:“思语,还不快去倒茶。”
      “孟公子客气了,在下只是思念师妹心切,路过贵谷,顺道进来看看。” 无多望向王灵幽,关切地问道:“师妹看来气色不佳,身子可安好?”
      地藏谷地形复杂,机关众多,无多只身前来,王灵幽再傻也知道事情不简单,便随口“嗯”了声望向孟狐。孟狐接口道:“都是在下照顾不周,害黄姑娘染了风寒,实在罪无可恕。”
      无多妖笑道:“孟公子言重了,小师妹贪玩,怕是给公子添麻烦了呢。”
      孟狐顺着无多目光低头望向被王灵幽染红的左手指甲,嘴角微钩,但并没接话下去,“多公子远道而来,孟某今晚自当设宴款待。公子也是第一次来地藏谷,在下便陪公子四处走走可好?”
      “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只是顺路前来,就不多打扰了。区区的师兄一个月后将与云影派的二小姐结为百年之好,这是请柬,希望孟公子能赏脸前去。” 无多递上装帧精致的请柬,话虽是对孟狐说的,却看向王灵幽,眼中尽是挑衅。
      师兄?二小姐?“无星要和易芷容成亲?”王灵幽叫喊着站起来,声音不受控制地被无限放大。无多眼中尽是残酷的笑意,孟狐则怜悯地看着她,算是默认。王灵幽两条腿发软,一下子又跌倒在床上,眼看孟狐冲到她身边,接着就又是漫无边界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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