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

　　源村面积并没有外面看的那么小，其间建筑数量虽然不太多，可是每一间居所都大到足以在其中小规模的比武斗剑。村子的街道全部呈井字分布，整齐划一，干净的丝毫没有人居住过的痕迹，而且整个村子只有一家客栈。
　　王灵幽步入这家没有名字的客栈，简要交代完来意，便直接被带进分到的房间。至于她的年龄问题，从始至终都没人问过。
　　王灵幽不动声色地暗中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现在客栈里住的人几乎都是是准备入月鸣的。惴惴的、兴奋的、发狠的，各种表情可谓应有尽有，但从年龄上，像她这么年幼的到现在为止，还没碰到一个。通过这种渠道进入月鸣教，年龄越小将来受到重用的可能性越大，但相应的，成功成为弟子的几率就越小。
　　第一场考试在王灵幽到的三天后开始。所有参加人员被分成几组召集到数个约有篮球场大小的屋子里，接受初步观察。当然这个观察是单向的，月鸣教考官隐身在报名者看不见的地方，隔长不短从两边墙里飞出短箭，射向被认为根骨不佳，资质不够的人。当然，如果有箭过来你可以躲，躲过一箭即可，不会有追击。
　　王灵幽在的屋子很多人都练过武，开始大约有一百二十个人的样子，出来时还有一百个左右，情况还不错，不像有的屋子，第一轮下来就剩下一半的人了。大约是因为王灵幽年纪虽小，但在不知何时何地会有箭射出的屋子里还能安然自若的缘故，没有一支箭射向王灵幽，而她从进入屋子开始也没动过。
　　第二场考试是第二天的50里山地长跑。若是单纯的跑步并不是很难，可难的是行进当中没准会从什么地方有暗器射过来。王灵幽原本轻功就不错，再加上现在年龄小，五感敏锐反应快，这一关对她而言并不难。
　　一路上王灵幽始终徘徊在中间偏后的位置，哪里人多往哪里钻，既不出彩惹人侧目，又能利用天然人体屏障，替她挡住不时飞来的暗器。
　　接下来的两天考试内容都是第二天的重复，依旧是50里山地长跑，只是路线不一样而已。连续三天这种高强度的运动，所有人都身心俱疲。最后一天王灵幽也险些被一个从诡异角度射来的梅花镖打中。这三天下来，本来五六百的人，最后剩下的不过一百不到。
　　王灵幽躺在客栈的床上休息，暗道果然是人为财死。虽然月鸣教入内门考试难，但是报名没有太多限制，而且一旦加入，执行任务成功就会有大额收入。吸引了很大家境贫寒的人。
　　再下来两个月的时间都没月鸣教的人理她们这些准弟子了，可是真正恐怖的考试才刚开始。因为在她们没成为正式弟子之前，互相之间的打斗暗杀不仅不被禁止，相反还被默许鼓励着。这相当于一天24个小时都要时刻保持警惕。当然，如果一个人在成为正式弟子前的这段时间杀的人多，成为正式弟子后，往往更容易得到等级高的成员青睐。高级成员在执行棘手任务时如需帮手，多会带着中意的低级成员，这样，低级成员晋级容易同时，还会挣到更多金钱，发展空间也会更大。
　　王灵幽虽然之前在月鸣教呆过很久，不过教众的等级划分，居然若不是圆彬临来时给她恶补知识，她都不知道。月鸣教教众分九个等级，最高的是一等，也就是历代教主收的嫡系弟子，亦被教众称为“圣使”。初入教的人是九等，随着在教里时间的增加和完成任务的情况晋级。
　　在这两个月里，王灵幽除了迫不得已，不然不会轻易走出房门，以免卷入不必要的麻烦。这段时间里也不是没人看她年岁小而打她主意，只是都没得逞。而王灵幽自是不会主动杀人，所以日子一天天下来倒也相安无事。
　　等王灵幽终于被通知，要上月鸣教总坛时，站在新人聚集的村子中间的空地，略略一数，剩下的人大概30个左右。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人，余下的便都是男子了。
　　王灵幽默默地跟着人流走着崎岖的山路，看到月鸣教总坛入口时，不由百感交集，没来由的一阵慨叹。终于是要来了呢。等了这么久。孟狐，我到底还要多久才能见到你？王灵幽记得他说过，他们认识了有十年，而现在她刚快要过八岁生日，所以还要等至少五年。
　　王灵幽到达练武场时正好黄昏，夕阳西下，整个场地被映得一片血红。她们这些新人没有马上被安排住宿，而是被一个个地叫进练武场旁的一个屋子做最后的审查。王灵幽排在最后一个，她被带到屋门口，站到眼睛适应黑暗后才步入里面的昏暗。她走进屋里，身后的门也同时无声无息地关上。里面的人约么三、四十岁，长相不甚特别，但一双眼睛向外放着慑人的光芒。他身着深灰色衣服，束腰的白色带子上横着的两个杠子标志着他的二级地位。
　　王灵幽略弯腰，算是行礼，随后便平静地注视着他。他也不说什么，只眯着眼打量王灵幽。
　　“为什么要加入。”男人问。
　　“想变强。”王灵幽嘴角微钩，冒出这么句话。刚才的一个闪念，让她放弃了梁宸为自己编的身世。全家被杀，要复仇，怎么听都不是很好，漏洞百出。
　　“好笑？”男人下巴微抬，十足一个挑衅动作。
　　“还行。”王灵幽又钩了下嘴角。他观察能力真不是一般的强，果然不愧是二级弟子。王灵幽刚才不过就是突发奇想，琢磨着如果自己回答“想找到孟狐”会怎样，而笑了下。
　　“你愿意为月鸣教献出你的生命吗？”男人面无表情地问。
　　“不愿意。”王灵幽几乎是想也没想就作了回答。
　　男人见她这么快就作了否定回答也是一怔，随即又凝视了她一会儿，方开口道：“欢迎加入，二十三。”
　　王灵幽微点头，便随着出来迎接的一个八级弟子去住所。因为她知道自己肯定能顺利入教，所以对于回答问题并没太在意。不过现在想来，也许正是她的不在意帮她轻易过了关。
　　二十三，看来这次招收的新人一共有二十三个。刚到的新人是没有自己名字的，有的只是一个编号。如果三年还不能晋级，得到一个属于自己的真正名字，那么，这个人便永远也不会有名字了。死人怎么会有人费心给他起名字？
　　王灵幽被引到住所院门口，带路的八级男弟子就离开了。除非有要事，并得到三级以上成员允许，否则男女不可以相互进入对方居住的院子。
　　这个院子里住的就是月鸣教所有女弟子了，加上王灵幽，总共不过二十五人。跟王灵幽同屋的就是她在山下集合时见到的那个女人。
　　王灵幽一进屋，便看见那个女人正在看着什么发呆，听见动静赶紧将手里的东西收起，转过脸来看向门口。女人的两眉高高划出一个半圆型弧度，圆睁的眼中隐约有光芒闪烁其中。她鼻梁很高，紧抿的双唇看上去饱满诱人，身材玲珑高挑，气质不凡，出身应该不差。
　　王灵幽冲她微点头，便走入屋子，思索着这个女人加入月鸣的动机，同时也对她观察堤防着。王灵幽可没有忘记，现在离新人停止相互随意争斗打杀还有十天时间。
　　“你们收拾完东西了吧。”王灵幽放好随身行李，床还没坐热，就见一个中年妇女抱着手立在门口，五级。“以后你们两个便由我带。”
　　“二十三。”王灵幽面无表情地说，见她说完，还立在那里没动，马上明白她的意思。
　　“十六。”那个女人这才恍然大悟，反应过来。
　　“你们以后可以叫我韩姨。现在便跟我熟悉一下周围环境吧。”韩姨对王灵幽露出赞赏的神色。
　　由正门进来，经过条不算短的走廊，一个不大的会客厅后面另有两个大厅模样的建筑，用以根据来人身份不同而安排招待地点和接待的各级弟子。在三个大厅两边各有若干小型屋子，都闭着门，看不见里面情形。王灵幽刚到时接受审查的屋子也在其中。会客厅后面是个小花园，再往后经过一排横向房子就是练武场。练武场以后的路开始不再笔直，变成崎岖状，分岔增多，通向不同屋子。过了练武场，韩姨便带她们直接回到住处，没再继续参观下去，只遥指了下后面，告诉她们那是三级以上弟子的单间。而再后，目力不见的地方才是圣使，也就是教主亲传弟子的住处，并告诫她们圣使居所是禁地，绝不可踏入半步，否则杀无赦。至于再往后的，她不提，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禁地后面自更是禁地的，不知道反而安全一些。
　　至于月鸣教教规，概括起来很简单，就是不要多管闲事，不要去不该去的地方，问不该问的地方，做好自己分内事情，完成好上边交下的每一件任务。

　　第二天王灵幽到达练武场时，距规定的酉时还有半个时辰。她沿着场地边沿，慢慢走着，没有特定目的。场子一角堆着一帮人，看打扮，是跟她一批入教的新人。鉴于那次在练武场被新人围攻险些送命的经历，王灵幽没有走近他们，只远远立在一旁。
　　十六到现在为止还没跟王灵幽说过一句话，当然，王灵幽也没跟她说过，所以她们虽然住同一个屋子，却没一起行动。王灵幽悄悄地打量着练武场里的人，虽然圣使有自己训练的场所，但王灵幽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希望可以遇见无星。无星以前曾说过，他是黄天冷从小收养的孩子，按时间来算，现在他应该已经在月鸣教某处了。
　　王灵幽看着场中自行练武的老弟子，有种久违的感觉。终于又站在这里了呢，想着嘴角便不由浮起一丝释然的笑，再艰难的路，总是已经踏出了第一步。无可奈何的事情她无法左右，但她相信时间总会让该发生的事发生，只需静候即可。
　　百无聊赖地站到酉时，等到有人招呼集合，王灵幽还是没见到无星的影子。她们这批人的总管事就是招人时提问的那个。韩姨说过，他叫绝情，是个很厉害的杀手，无情冷血，一剑封喉，而且也是走的正式弟子途径，现在的地位完全是凭着自己实力得来的。
　　绝情虽是总管事，可并不直接教新弟子武功，只大略交代一下月鸣教弟子练功作息而已，具体的还是由分管的人传授。王灵幽和十六由韩姨带，但是月鸣教带新人方式，和传统意义的师傅带徒弟并不一样。这里带新人更像是找助理，学习一段时间，就要协助高级弟子执行任务，在任务中成长或者死亡。
　　酉时是高级弟子向低级弟子传授武功和答疑时间，其它时候都是自由练习时间，只要不犯戒，不下月鸣山，便不会再有人过问你的活动，颇有点大学生活的感觉，上课之外爱干嘛干嘛，只要别犯法，别拆学校就行。当然，新弟子刚到的三个月不传武功，只是增强体质，锻炼身体素质。
　　往后的三个月里，王灵幽在增强体质同时，也在适应月鸣教昼伏夜出的习惯。她平时很少晚上出门，现在不仅要出门，还要努力让自己晚上保持警惕。
　　同屋的十六还是不爱说话，像是有着极大的感伤在压抑着，连带王灵幽的话也越来越少，她甚至怀疑，再这么下去，自己会不会得失语症。不过也好。很多时候，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在月鸣教这种地方，不说话更安全。

　　三个月后酉时，王灵幽终于迎来正式学武的日子。这些天看着月鸣教弟子人练功，王灵幽不止一次想跟着练，但只是想想，她生怕被人怀疑武功来历，不敢多做一点无关举动。这段日子黄天冷当然是没有见到，就连无星也不曾碰见。
　　韩姨递给王灵幽和十六一人一对梅花刺，示意她们以后就跟自己学这个。通常，若是弟子入门前不会武功，引领的高级弟子用什么武器，新人便会跟着用什么武器。韩姨武器是梅花刺，自是也给她们准备好梅花刺。王灵幽年纪小，说不会武功还靠谱，可十六说不会武功，王灵幽是不信的，只不知为什么，月鸣教人也没有怀疑。
　　王灵幽掂了几下手里的兵器，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我能不能不用这个。”
　　韩姨挑眉，不语。
　　“我想学剑。”王灵幽本不想出头，但她实在比较倒霉。月鸣教大部分人都是用剑的，偏带她的高级弟子用的梅花刺。以前学的剑招已经成为本能，重新学梅花刺虽然也可以，但难保以后不会露出剑招来。那时候再解释会更麻烦，不若一开始就选择学剑。
　　“理由。”韩姨看着王灵幽，有些意外，没料到她小小年纪，平时又不喜说话，这时会突然提出自己的意见。
　　“喜欢。”王灵幽说。
　　“不惜为你的喜欢付出代价么？”韩姨问。
　　王灵幽不说话，算是默认，一旁注视她的十六眼中也露出惊讶的神色。
　　韩姨沉默片刻，直接走到场中的绝情处，行完礼后低声说了几句话，便跟着绝情走了过来。
　　“你想学剑？”绝情低头直视王灵幽。
　　“是。”王灵幽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对视大约七八秒时间，他缓缓地说道：“如果你能接我三招，我便教你。”
　　“好。”王灵幽几乎是想也没想便答道。
　　王灵幽暗暗琢磨，绝情考自己，招式运用过程中不会带太多内力，不过是看看她有没有学剑的天赋而已。再者，即便是真打，凭着以前的经验，只三招的话，她也未见得会输。
　　这个问题王灵幽想的简单，可真到实际上又是另一回事了。她算来算去，都是在自己身体二十岁出头的时候，而不是现在，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样子。看着抱在怀里比自己都高的剑，王灵幽不由暗骂他够狠。明知道她身高有限，还给她弄来把就近能找到的最长的剑让她用。
　　“怎么，想放弃？”绝情冷冷地看着她，口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没。”王灵幽双手抱剑，却并不将它拔出。
　　“我给你一个拔剑的机会。”绝情嘴角挂起一丝冷笑，几乎所有九级新人都停下手中事情，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不用。”王灵幽淡淡地说。拔剑？按现在她和剑的比例，剑拔出来莫说伤人，别伤到自己就不错了。“我便这样接前辈三招就好。”
　　绝情哼了声，毫无预兆地便一剑刺来。王灵幽身体□□刚避过，他又迅速向下横扫，凌厉的剑锋刮的她脸生疼，看架势竟完全不顾她的死活，也许还有些警告其他新人不要不知天高地厚的意味，丝毫不愧这个“绝情”的名字。王灵幽向下下腰，紧跟着就地一滚，虽然姿势不雅，可却堪堪躲开跟来的第三招。
　　王灵幽刚刚爬起，后背不自觉地一耸，本能地右手握剑垫在背后，剧烈撞击震的她眼前一黑，嘴里一阵腥味，腹内更是如波涛般翻涌。
　　“这是第四招了，前辈。”王灵幽拼劲全力，用着仅存的一丝力气将话说出。若是不显出曾经学过的武功，不论如何，她都再没力气接第五招了。
　　“圣使。”绝情若无其事地收剑，叫道。
　　“见过蓝圣使。”周围人这才如梦方醒，跟着叫道。
　　王灵幽抬起头，一个身披蓝衣的人就这样突然映入她略带朦胧的眼中。无星站在离她四五步远的地方，正低着头静静地望着她，灰色的眼睛在夕阳衬托下如琉璃般干净透亮，纯洁得像不慎坠入人间的天使，恍惚间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星……”王灵幽在心里暗暗叫了一声，突然感到很委屈，有种想扑入他怀中痛哭一场的冲动。但冲动毕竟只是冲动，到最后，还是垂下眼睑，起身行礼，沉声叫了句“蓝圣使。”
　　“她是你带的么。”无星的声音如静静流动的溪水划过耳膜。看来不只是眼睛，连他的声音都有着以前不曾听过的纯净。王灵幽不知道自己是该感叹年轻真好，还是该为已经注定的命运悲伤。
　　“回圣使，她是韩姨带的。”绝情答道。在月鸣教，大小尊卑只按等级，是不在乎年龄的。所以，虽然现在的无星，只有十三岁，不及绝情年龄的一半，但绝情见到他，依然要恭敬有礼，宛若见到长辈一般。
　　“哦。”无星将视线缓缓转向韩姨，而后者接触到他的目光，全身明显一震，赶忙走出人群，躬身道：“属下管教不严，请圣使责罚。”
　　“韩姨。”无星声音冷淡的没有一丝温度，“我屋里的丫头前些日子犯了戒，现在正缺一个。不知可否将她给我？”
　　韩姨听见无星的话一呆，随即便道：“但凭圣使吩咐。”说完，她转过脸，对王灵幽说道：“二十三，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给主子磕头。以后要对主人衷心不贰，切不可做犯戒之事。”
　　“主人。”王灵幽跪在无星脚边，温顺地叫着，心里却忍不住想大骂他们一顿。这倒好，几句话就把自己给卖了。
　　在圣使身边伺候的仆人地位虽不是很低，甚至跟韩姨这样的五级弟子一样高，但到底是仆人，不太可能再有进一步发展，而且稍有差池，惹得伺候的主人不高兴，还随时都会丢了性命，故而费劲千辛万苦考进月鸣教的弟子，除非年纪渐长体力不殆或者身受难以恢复的重伤，多是不愿意从正式弟子转为仆人的。
　　“你叫什么名字。”无星道：“入教前。”
　　“庄小蝶。”王灵幽垂眼道。庄周梦蝶，这个名字不错，真希望哪天自己一觉醒来，发现一切只是场梦，她依然在那个开满曼陀罗花的地方，跟心爱的人厮守在一起，而不是被困在这具孩童的身体里。
　　“小蝶，你现在便随绝情学剑吧，亥时我再派人来寻你。”无星说完，也不待王灵幽回话，便径自离开。王灵幽恭敬地冲着他的背影行个礼，做足衷心仆人的样子，心里琢磨着他是什么时候到的，又在暗处偷看了自己多久。
　　“你运气倒好。”围在周围的九级弟子在绝情散发的低气压下迅速散开，唯恐被波及到，各自在高级弟子带领下埋头练起武来。王灵幽身处事发地，无法躲开，只得硬着头皮立着，好在他也没再说什么，拿起剑来就演示了一遍最简单的入门剑法，然后又给王灵幽找了把短剑，示意她做一遍。
　　以前学过的剑法不少，过了这么久王灵幽不可能全都一招不漏的按顺序记住，但这套剑法却绝对不会忘记。这套剑法是王灵幽来到幻境学的第一套剑法，当初无星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给她演示，她才学会的。现在想想当时无星被自己气的抓狂又不可奈何的表情，王灵幽就忍不住想笑。
　　被绝情瞪了一眼，王灵幽努力使自己表情看上去严肃认真，拔出剑，一招一式地演练起来。这套剑法一共只有24式，变化不多，基本上没怎么舞就已经结束了。
　　“你以为练剑是绣花么，软绵绵的没一点力气。”绝情嘲讽地开口。
　　“哦。”王灵幽抬眼看他，脸上依然不受控制地挂着笑，还沉浸在对无星郁闷地教自己剑法的回忆中。
　　绝情一向不喜欢自作主张的人，他费劲千辛万苦才爬到现在这个位置，现在见王灵幽小小年纪，刚加入月鸣教便抱上圣使大腿，然后洋洋得意，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杀气，接着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到达王灵幽面前。
　　“修养好差，就知道动武。”王灵幽小声嘀咕着侧身避开，与他缠斗开来。因着王灵幽无星亲点的人，绝情不敢真下杀手。王灵幽武器虽太短不占便宜，但与她身体比例却合适。这套24式入门剑法虽简单，却也自成体系，舞动起来只要自己不乱，反应快，除非对手高过自身太多，不然短时间内绝不至于落败。
　　受现在“所学”限制，王灵幽只能用这套剑法，导致翻来覆去就是那几招。王灵幽有些不耐地撇撇嘴，都陪他玩大半个时辰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放过自己。王灵幽有心卖个破绽直接输，又怕绝情不会及时收剑自己受伤。被砍一下，就算不死，也不是闹着玩的。更何况初入月鸣，如果不能抓住这次机会到无星身边，还不知道会不会再有机会。
　　“戌时到了，你自己练吧。”绝情虚晃一招，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
　　“小心眼。”王灵幽冲他背影做个鬼脸，将剑收起。
　　绝情离去的背影一顿，显是听见她说的话，但还是径直走开，没有回头，一路上自是又吓坏不少弟子。这回他脸可是丢大了，跟一个刚学剑的小孩比武，虽然只是招式，可磨了大半时辰居然赢不了。
　　“韩姨！”王灵幽一边擦汗一边走到韩姨跟前，反复叫了三声她才回过神来。
　　“啊？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问一下您，可不可以将内力修习之法传授给我。”王灵幽说。
　　“你以前真的没学过武功么？”她狐疑地看着王灵幽，活像看个妖怪。
　　“没有啊。”配上娇小的身躯，王灵幽装出的一脸无辜更逼真，“不过是勉力支撑，好不容易求到的学剑机会，我很珍惜。”
　　“十六，你告诉她吧。”韩姨心里其实已经把王灵幽划入天赋超常一类了。即便是她曾经学过剑，还不到八岁剑术就能到这种程度，也是不易。况且，学没学过又如何？
　　十六打量了王灵幽一会儿，方将韩姨之前告诉她的练习方法告诉王灵幽，王灵幽努力把一大堆生涩的话语记住，听的云里雾里的，得出结论，若想内力修为高深，绝非一朝一夕可以达到。而后便不由再次感叹，内力这东西，还是白来的好，不用自己麻烦劳神，也难怪有人不惜练邪功禁籍以增强功力了。

　　“小蝶？”一个身穿紧身黑衣的人，出现在王灵幽面前。
　　王灵幽点头，轻扫眼他腰带，没有显示等级的横杠，可能是暗卫一类的人。
　　“你收拾东西随我去住处。”他无论动作还是神态，都像极一具玩偶，或者说月鸣教的人大多数都是这个样子吧。
　　无星住处以前王灵幽也去过，但因为那些许暗恋和暧昧，总是心中有鬼，极力想洗清嫌疑，唯恐别人误会什么，所以去的次数并不多。他屋子就两把椅子，一张桌子，一张床，院子里除了有点杂草没有其它东西，难怪一个下人便够了。也不知道他有几个暗卫，以前没注意过。按王灵幽现在功力，还不足以探查到擅于掩饰气息的暗卫。
　　王灵幽住在无星所在院子的一个偏房，要做的工作很简单，主要就是每日例行打扫，帮主子洗衣服做杂务。无星很少要求王灵幽做事，所以王灵幽更多的时间还是在练武。酉时去练武场，时常和绝情打一通，熟悉一下变小的身子，其它时候都在修习内力，这大概算是一个悟的工作，说省时真省，说费时也费时。
　　“星……主子，擦擦汗休息一下喝点水吧。”王灵幽又差点说漏嘴，直接叫无星的名字。自从有次在月鸣山里瞎转无意中碰见在练功的无星，王灵幽便每日都会来陪他练功。虽然开始时他有点不太自在，可是数日下来也就习惯了，不再把她当碍眼的沙子。
　　无星没接毛巾，直接用袖子随意抹把汗，拿起杯子点了两口水润嗓子，并没多喝。
　　“脸都花了。”王灵幽笑道，用毛巾仔细帮他将被他用袖子抹脏的地方擦干净，顺便把他还挂在脸上，脖子上的汗水也擦了。无星在她刚有举动时明显抗拒地侧过头，但在王灵幽坚持下，也默许了。王灵幽心底偷笑，到底是十三岁的孩子，看他别扭的样子好可爱。
　　“师兄好福气，练功都有小丫头陪着。”一个红色人影随着声音转过林子，出现在她们眼前。
　　“小蝶见过红圣使。”王灵幽不动声色地向后退开，与无星拉开一段距离。
　　“师弟。”无星有些尴尬。
　　“小蝶？以前没见过呀。”无多说。
　　“回圣使，蒙蓝主子错爱，小蝶刚服侍没多久。”王灵幽低着头恭敬地说。
　　“抬起头我看看。”无多走到王灵幽跟前。
　　王灵幽没办法，只好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
　　“好漂亮。”无多转过脸，对着无星说道：“师兄把她送我可好？”
　　无多的话把王灵幽吓得一个寒战。让她去无多那里，还不如直接让她死呢。王灵幽从心里不喜欢无多，即使现在的他并不如长大后那么阴阳怪气，还留着几分少年的稚嫩与纯真。王灵幽紧张地看向无星，发现他也正好在看自己，只是马上就将目光移开了。
　　“我就这一个干活的人，师弟总不能让为兄自己收拾屋子吧。”无星表情有些不自然。
　　“呵呵，看师兄急的，说着玩的，我怎么能横刀夺爱呢。”无多饶有深意地看了王灵幽一眼，“师兄忙，我先走了。”
　　“好，师弟慢走。”无星如释重负般松口气，王灵幽有点明白为什么十几年后无星能让无多给整的身心具损了，孟狐对他的评价还挺到位。无星这种人实在不适合干算计人的活儿。
　　因为这件事，无星往后数周都不大爱理王灵幽，像避讳什么似的的，王灵幽也不好凑的太近，到底现在他是自己主子。不过王灵幽也正好有其它事情要考虑了。半年过去，她差点忘了自己是流霞派派到月鸣教作卧底的了。
　　这天王灵幽亥时用完餐刚开始打扫屋子，一只棕红色的小狐狸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面前。王灵幽突然想起临走前梁宸告诉她和云影派卧底萧忆尘联系的方法，就是通过一只棕红色的狐狸，临走前王灵幽还让它嗅过，以便到这里它能找到她。
　　王灵幽不敢走近，怕吓跑它，只是蹲下来注视着它。而它也睁着两只乌黑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王灵幽，半饷见她没举动，竟大摇大摆地走到她跟前，在她身上蹭起来。王灵幽慢慢摸它几下，看它没有拒绝，便将它抱起，伸手挠它脖子周围的毛，它好像很舒服的样子，直接窝在王灵幽怀里合上双眼。
　　“喂，你享受够没，干嘛来了？”王灵幽努力听了下，屋里没有暗卫隐藏，便没好气地轻声问。不是说靠狐狸联系么，怎么变成它到自己这里度假了。
　　那狐狸低叫了声，似乎在埋怨她小气，刚抓一会儿便不耐烦了。小狐狸站在王灵幽腿上，张口吐出一个蜡球来，又煞有介事地白她一眼，才窜到地上，三两下消失了踪影。
　　捏碎蜡球，展开里面纸团，在脑中把暗号翻译了，得到的信息是“卯时二刻，后山竹林见”。
　　王灵幽抬头看天色，尚早，四周是一片漆黑，但还是迅速打扫完屋子，赶到后山竹林。当然，是拿着剑去的，打着练武的旗号，去的正大光明，不然若真被人看见自己和别人鬼鬼祟祟私下见面可要吃不了兜着走。据说无星上一个丫环就是跟某个弟子私会，搞暧昧而被杀的。
　　卯时二刻刚到，那只小狐狸便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蹿到一块大石头上自顾自地趴下攒成团假寐，紧接着便走出一个身型高瘦的人来。来人为五级弟子，大约三十多岁，长相并无特别之处，但整体感觉沉稳，容易让人信任。
　　“这只狐狸是你养的？”王灵幽收起剑，问道。
　　“是，怎么，想吃？”他说。
　　“没什么，就是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蓝毛狐狸，觉得新鲜。”王灵幽说。
　　“哪里来的蓝毛，我的狐狸长的明明是鳞。”他看着我，微笑。
　　“在下小蝶，敢问公子贵姓。”暗号对答完毕，这个人就是萧忆尘无疑了。如他这种直接投奔，不走新人选拔程序的，很难超过五级。
　　“云阡。”他坐在石头上，将狐狸揽入怀中。“还好么？”
　　“嗯，还行。”王灵幽说：“它叫什么？”
　　“平安。”云阡说：“你的事迹不光在新人里，就是老人里传的也很广。”
　　“没想到我还挺出名。”王灵幽理理因舞剑而略显凌乱的头发，转过身子做出要离开的样子。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不要呆太久才好，何况她现在还是住在无星院里。
　　“万事小心。”云阡也不再看王灵幽，自顾自地练起刀来，最后一句话像是凭空冒出来一般。

　　“怎么才回来。”我王灵幽一进院门，无星的声音便从旁边飘了过来。
　　“呃……”王灵幽有点无语。记得前几天她回来的时候好像都快中午了他也没说什么。“主子有什么吩咐？”王灵幽试探着，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有点心虚。
　　无星哼了一声就走了，留下王灵幽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发呆。这是什么跟什么呀？最近她可是稍微超一点本分的事都没做。
　　第二天王灵幽刚思索着要不要像以前那样陪无星练功，或是抽空给他送点点心水果这类事情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他就一连两周都没了踪影。

　　王灵幽熟门熟路地推开无星的屋门。虽然他不在，可是屋子还是要天天打扫的，不然会落灰。拿着抹布走入里屋，王灵幽顿时一惊。平时这个时间不可能在屋的无星正仰面躺在床上，双眼紧闭，面色惨白，像一个刚做好还没上釉的模子，暗淡无光。
　　“星主子。”王灵幽试探地叫了声，脚步慢慢向床边靠近。“主子。”她又叫了声，无星还是没反应。“你怎么了，没事吧。”虽然已经知道他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但王灵幽还是忍不住说着话。拍拍他脸，依旧没反应，好在还有心跳。王灵幽想着自己怎么也跟圆彬学过点医术，便将手指搭上他的脉，细细诊起来。无星身上基本没有外伤，但内伤极重，难怪是现在这种状态，能剩条命回来就很不错了。
　　王灵幽正要出去叫人来给他看病，衣服突然被一只手揪住。
　　“你醒了。”王灵幽喜道：“我马上叫人来给你治病。”
　　“你会医术？”无星声音虚弱的似乎随时都会消失，但音色依然清冷如故。王灵幽叫无星的时候，他其实就醒，只一直没发出声音。
　　“略懂。”王灵幽小心地措着词：“我义父是个医生。”知道圆彬是流霞派的人极少，但他的另一个身份，‘妙手书生’尹彬的名号可是和‘医仙’阎王敌并称的，在武林中是有名的两位医术高超之人。他送王灵幽一直到源村门口，相信依月鸣教的能力，若想查，应该是很容易的。
　　无星盯着王灵幽的眼睛，沉默许久，看的王灵幽心里打鼓，开始揣度他会不会发现自己、圆彬和流霞派的关系时，他才气若游丝地说道：“你治。”
　　“啊？”王灵幽惊道：“我治？我只是被义父捡到的孤女，没学过多久医术，从来没给人看过病呀。我……”
　　“拿着这个，你可以到药房随意取药。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回来的事。”他闭着眼睛扔给王灵幽一块令牌，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喂……”王灵幽有些无奈地叫了声，眉毛皱的紧到不能再紧，搜光肠子想以前背的医书，一种强烈的“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情油然而生。心道“这可是你让我治的，治死了别赖我”。王灵幽走到桌前提笔写下个方子揣在怀里，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屋子，把打扫的东西都归了位才去药房抓药。王灵幽这个方子还是补的成分更大点，别说受伤，就是正常人吃了也没事。虽然他权力下放，让王灵幽治，但王灵幽终究是害怕，不敢开药劲太猛的。
　　如此，无星的病反反复复十几天才能勉强下床，王灵幽这个医生也终于可以战战兢兢地宣告第一个病人医治成功，一条命是保住了，就是不知道如果圆彬听说自己打着他“徒弟”身份，让一个人无端在床上多躺几倍时间才能走动作何感想。
　　无星刚能自己下地走稳，便马上去找黄天冷复命。虽然回来的时候离任务结束时间尚早，但养伤时间比预料中长了许多，马上就要到规定时间了。这是他的第一个独自执行的任务。
　　接下来无星剩下没好的伤不用王灵幽再操心，黄天冷发现他受伤，亲自诊脉，几服药下去，养了没多久就痊愈了。从此以后无星执行任务再受伤，治伤之事都交给王灵幽。为了避免出现误诊，王灵幽特意又看了不少医书，开药的胆子当然也水涨船高的越来越大，好在他也没再受过那么重的伤。

　　日子便这么一天一天地过下去，安逸的有时都让王灵幽忘记自己的身份，身处的环境，只萧忆尘偶尔与她的联系，会时不时地提醒一下，她是流霞派派来的奸细。为了安全起见，她们联系的并不多，倒是那只叫平安的狐狸，以王灵幽编的“在山里无意中救的”为理由，可以常常正大光明地来无星这里走走，同时也为一旦狐狸这个联系媒介被发现而洗脱王灵幽与萧忆尘及云影派、流霞派关系做好准备。
　　其实按王灵幽观点，总觉得这个举动有点杞人忧天的，而且即便被发现，狐狸经常到她这里，她还是有嫌疑的，但萧忆尘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至少多条生路。”王灵幽琢磨反正在月鸣教也没其他娱乐活动，多和小狐狸玩玩也不错，便由着他了，没想，竟被他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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