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眼波媚

　　沐浴完，梁素秋跨出浴桶，水珠沿着她的肌肤滚落，竟没留下一丝水痕，她抬手拿起一旁的干巾子擦水。

　　从前在园子里，每次洗过澡后，身上都要涂一层润肤的香膏，积年累月这样保养着，梁素秋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滑如凝脂，跟剥了壳的荔枝似的。

　　老鸨倒真是对她们悉心栽培，给他们用的都是芙蓉斋的上等香膏，尤其是后来十三岁那一年挑出来的三个姑娘，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听说，她们三个的画像是被某几个达官显贵看上了，只等他们含苞待放、瓜熟蒂落之时，就来“娶”他们，估摸着就是做瘦马或小妾，亦或是拿去做人情送人。梁素秋是其中一个，另外还有两个在她逃出来时都还在那里，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境况。

　　擦干了水，梁素秋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真滑。多么美好的肌肤啊！长期的上等香膏滋养，以至于虽然一个多月没洗澡，但只要凑得极近，还是能闻见渗入肌理的似有若无的香味儿。

　　她对待会儿的“过招”又平添了几分自信。

　　穿上兜儿，披上外衣，腰带随意系了一下，衣襟松松垮垮。她低头审视身前，水红的兜儿在衣襟下若隐若现。

　　随后抬腿，攀上了一旁用来放置衣物的方桌。

　　这就准备就绪，她要开始了。

　　“夫君！”她突然喊了一声，打破临近黑夜里静谧的农家小院。

　　“救命！”

　　她听到自堂屋方向走过来的脚步声，随后是男人站在门外问：“出了什么事？”

　　梁素秋一脸的惊慌，也不说到底怎么了，只是一个劲的叫男人进来救她。声音越来越急切，仿佛再不进来她就要死了。

　　门口的男人半晌也没推门进来，梁素秋想，或许是顾及她在里头洗澡。于是她又道：“夫君我衣裳都穿好了，就是不敢出来，夫君快救救我呜呜呜。”说到最后都成了哭腔。

　　这句话果然奏效，几息后，男人好像犹豫够了，总算推门走进来。正对着的浴桶首先映入他的眼帘，尚且还冒着热气的桶内，早没了姑娘的身影，再看向一旁——姑娘没在地上，竟站在了桌子上。

　　梁素秋与他对视时，在他眼中看见一丝惊讶，随即，那男人就把脸别向了一边，不再看她。她知道，男人其实已经看见了她露在外面的锁骨，以及半遮在裙摆下白皙的脚踝。

　　她看见他耳朵尖儿好像红了一点。

　　“你怎么了？”男人依旧把目光投向别处。

　　“刚刚有只好大个儿的老鼠！就沿着那墙根儿在爬。”梁素秋柔柔怯怯伸出手指向不远处。

　　男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墙根那里什么也没有。

　　“老鼠跑了，你下来吧，我先出去了。”

　　说着，男人就要往外走。

　　梁素秋见他要跑，忽然惊呼一声，作势就要从高处掉下来。果然，惊呼声吸引了男人，他下意识转身，梁素秋便顺势落到了他的怀里。这一切发生得有些戏剧性，可又那么的自然。

　　她不小心跌倒，他就势接住，一切行云流水。

　　唔——就是撞得她脑门儿有点疼，这男人身子是实心的铁木吧！她忍着疼，抬起一双水眸，含着一丝惊慌与懵然：“夫君，我脚滑了一下。”

　　她的双手贴着男人的胸膛，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男人胸上的肌肉蓦然紧绷、僵硬。

　　孟时遇还是头一次离女人这么近，女人身上淡淡的香气让他十分不自在。他赶忙推开她。其实用的力道不大，可姑娘却突然跌坐到了地上。

　　孟时遇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而后耳边就传来一阵低低的哭泣声。

　　孟时遇有一瞬的愣怔，低头看向地上的女人。

　　女人埋头捂着脸，单薄的双肩轻微颤抖，衬得她本就柔弱的身姿越发我见犹怜。

　　孟时遇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梁素秋抬起一双泪眸看向男人，确定两滴泪正好此时从眼眶里流出，能顺着两腮滑落。

　　“夫君？”她难以置信，她不可接受，她的夫君怎么会推开她！她把这一切的情绪都写在脸上。

　　“你……没事吧。”孟时遇伸手把人扶起来，然后迅速收手退开两步，让自己处在安全距离外。

　　梁素秋自然察觉到男人特意避开她的动作，她眼中的泪流得更汹涌了：“夫君，你为什么要这样对素秋？”说着，还一步一步向男人走去。

　　她进一步，他就退一步，直到他的脚跟抵住门槛。

　　孟时遇退无可退了，抿唇道：“行了！”

　　说完快速离开，大有一股狼狈潜逃的意味。

　　梁素秋看着他急切又有些凌乱的步伐，站在原地拢了拢衣襟，偷笑了一下。

　　这老实样儿！怎么有点可爱呢。

　　可就是太老实了，就刚刚她主动“投怀送抱”的情形，若换做她从前在妓院里见的那些男人，早恶狼般反扑过来了，哪里会僵硬地推开她。

　　看来，要想赖上他，还得她再多花些时候和心思。好在她这辈子学得最多的就是怎么对付男人了。老鸨曾经可是给了她们姑娘人手一本《套郎三十六计》，目的是要她们学会套住不同的男客，如今她倒是不用了，她直接把这些招式，统统实践在一个人身上就行。

　　穿好衣裳出净房时，天已经黑了。梁素秋来到堂屋，堂屋的方桌上点了一盏红陶油灯，男人正低头用刀削着一段木头。

　　梁素秋跨进堂屋门槛时，孟时遇手中的刀一顿，似乎意识到她进来了。但他并没有抬头，很快又接着忙自己的。不知道她把衣裳穿规矩了没有。

　　梁素秋坐到他旁边看了一会儿，好奇地问道：“夫君，你在做什么？”

　　孟时遇真的很不想和她说话，因为只要这女子的声音一响，他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好可怕，着实好可怕。只是她既然问了，他只好回道：“做刀柄。”

　　刀柄？梁素秋再看一眼他削木头的动作，想到他劈柴的时候，心里突然一紧。她总觉他拿刀的时候有些说不出的……生人勿近之感。但梁素秋就是有那种内心即便再害怕，表面上也能端得平静的本事。她抬头看看堂屋外，见天色已经不早了，便打了个哈欠道：“夫君，时辰不早了，晚上做东西费眼睛，明天再做吧，我们去歇息了。”

　　孟时遇手里的刀又一顿，歇息？我们？

　　见男人没动，梁素秋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轻轻推了推：“夫君，我们走吧。”

　　孟时遇现在不光背后竖起了汗毛，甚至还出了一身冷汗。他默默地挪开自己的胳膊。

　　“你先睡去吧，我把这一点忙完，明天要交货。”

　　交货？梁素秋再次看了一下她手里的那块木头，心道他难道还做着雕刻生意不成？那感情好，有点买卖做着，家里也不至于太穷。只是今晚她倒是真有些困了，也不想和他耗太久，说了声夫君也早些歇息，便回房间去了。

　　待姑娘走出堂屋，孟时遇这才抬起头来看，见她最终走进了她的那间客房，而没有乱窜到其他的房间去，孟时遇才舒了一口气，心下稍安，身上的汗毛总算乖顺地躺了下去，进而继续做起刀子把来。

　　梁素秋回到房间后即刻便脱了外衫躺到了床上，她平躺着，双手交叠在腹部，望着夜风里微微飘荡的青纱帐顶蓬，若有所思。刚刚她走出堂屋倒是也思考了一下是进男人的房间，还是进自己住的这一间。电光火石之间，她还是选择了走进自己房间。毕竟自己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她其实暂时还不想和男人有什么更深层次的交流。她要徐徐图之，渐渐地让男人习惯有她的存在，这样她才能长久地扎根于此，不可以一蹴而就，一步到位，这可是女子追求男子的大计。

　　第二日一大早，梁素秋起来洗漱了，男人早准备了早饭，两人一起坐在堂屋里吃了，便出发去镇上。

　　走在村子里，梁素秋一路紧贴着男人亦步亦趋，就差抓着他胳膊靠上去。

　　她暗中打量四周环境，这是一个看起来平静祥和的村庄，四周屋舍俨然，鸡犬相闻，后山植被茂密，田地的庄稼郁郁葱葱。她还惊诧地发现，这里好像种了许多桑树，这让她想到养蚕织丝一类的营生。

　　村子里人口应该不少，就他们这会儿走出来，已经遇见不下十个抗耙荷锄的村民，他们没人和孟时遇打招呼，有的即便是对着路过，也要绕道走，梁素秋觉得这现象颇为奇怪，村民们好像都有点怕这老实人是怎么回事？

　　村民们虽然不敢和孟时遇打照面，但不妨碍他们纷纷把好奇的目光落到梁素秋的身上。

　　梁素秋默默地往孟时遇身旁靠近几分，甚至把手伸过去抓住了他的衣袖。

　　孟时遇手臂一僵，驻足看向她。她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看回去：“夫君，他们为什么都在看我。”

　　她的声音传入周围人的耳朵，在村民们的心里掀起一阵轩然大波。夫君？那姑娘叫他们这的煞神夫君？那姑娘不是煞神前两天随便拖回去的吗？这就叫上夫君了？

　　所以煞神捡了个媳妇回去？这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好事！有男村民看着姑娘的脸想，这好事怎么没让他摊上，倒便宜了孟时遇这没姑娘敢嫁的汉子。

　　众人都好奇死了，但就是没一个敢叫住孟时遇问的。毕竟他是村子里出了名的煞神。村民们只能偷偷在背后打量，直到他们二人走远，才开始聚在一起讨论：天呐，听见了吗听见了吗，那姑娘都叫上夫君了！那姑娘是怎么对着那一张煞气逼人的脸叫出“夫君”这两个字的！

　　那姑娘就这么不怕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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