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之乱

　　五、曲乱断箸碎缶

　　琴姬捧着鹿鸣，请客人们进了客厅。
　　梁家虽然不是高管显贵，但是梁家每一位女子都是按照大家闺秀来培养，以端庄优雅而闻名。在梁安筠这代，出了两个另类，一个是持宠而娇的梁安筠，另一位便是面前这位天生妩媚的梁琴臻。
　　曾经有人这么评述梁家的美女：大姐梁柳吟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小妹梁安筠是‘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则是梁琴臻。
　　她依旧身着钟爱的淡紫色长裙，头上盘了一个‘螺髻凝香晓黛浓’的螺髻，化了一个时下流行的冷艳冰妆，满钻的步摇和项链，剔透的翡翠镯子和腰装，纯金的耳钉和印章戒指；这一身的行头比出嫁的公主还亮丽风光，可见墨炎那个土财主恨不得把金山银山都堆到她的身上。

　　琴姬把鹿鸣安置在琴桌上，轻拨琴弦，鹿鸣之声音韵悠长，沉稳而圆润。伴着浑厚的琴音，她唱出如海妖般摄人心魄的歌声：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
　　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待到‘心’字收曲，杀机顿现；琴弦之间激箭般射出成千上万的雪亮电光，直奔两人而去。
　　云华予早已拔剑在手，琴音突变之时，旋即翻手狂舞，漫天风雪的剑光将这片电光消散在半途。银光散尽后，剑气忽然集中，呈现银狐之形扑向琴姬。
　　琴姬见状倏然腾空而起，怀抱鹿鸣翩然飞上了屋梁。

　　与此同时，地底剧烈晃动，无数只带有腥味的僵尸之手破土而出，扣住了云华予和云赫的双脚。
　　两人试图挪动腿脚，但是怎么也摆脱不开脚下咆哮的腐烂骨肉。云华予一把拉过云赫，与他背对背而立。
　　琴姬束了一把彩绸在手，自鹿鸣中抽出一把寒气四射的薄刃，持刃凌空而降。她的衣裙在空中飘拂，恰似九天玄女误入凡尘；她华丽璨灿的舞姿，却是轻者伤骨重者丧命的夺魂之舞。
　　云赫一个没有招架住，肩头剧痛传来，薄剑从后面刺入，穿透了身体。他迅速出手抓住剑头，银狐残月也配合着削向琴姬；两相夹击下，琴姬撒手弃刃，顺绸而去。

　　云华予脚下一片绝望的哀嚎与悲哭之声，以琴姬不可能独自支持住如此强大的阵法，只有身处结界中心，才能有可能从外界提取源源不断的灵力，给他们重重密密的攻击。
　　他审视了很多次，僵尸阵内不可能布置结界珠，厅内又没有看到结界珠的踪迹，只好试试焦土政策能否见效，大不了把房子拆了。
　　他定了定神，双手挥动银狐残月，逐一指向室内各个的摆饰。
　　银狐所到之处，无论是桌椅还是摆饰都顷刻间四分五裂，激起一室的碎屑。
　　在“静水流深”的卷轴被剑气粉碎的同时，遍地的僵尸之手也瞬间碎成了片片，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华予放弃了追击，回过身扶云赫在门栏上坐下，帮他拔出薄刃，处理剑伤。
　　等到云赫的伤势治疗完毕，他站了起来对琴姬说：“实话告诉你，和我联手的是你们老梁家。这次你家派了两个长老过来，而且还下了必杀令。琴姬，你是梁家的人，知道家里的规矩。别等到他们出手，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琴姬莞尔一笑：“我记得你也是梁家黑名单上的前几号。什么时候跟我们老梁家关系这么亲了？”
　　他尴尬地咳了一声，刚想说话，她又笑道：“我最近一直没机会出门，竟然孤陋寡闻到家里啥形势都不清楚。看来真的得麻烦你来给我好好说说了～”
　　云华予好想学刁得唱一句“这个女人不寻常”，可这会儿也只好咽在肚子里说点别的了：“墨炎去城北的将军冢了吧，你家两位长老在那里等着他呢。本来以他的实力肯定能赢，至少可以全身而退；不过，他要是一心记挂你这边，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无视她杀气逼人的大白眼，继续说：“其实也是我想跟你做个了断。当年的帐我们一直没有机会面对面好好地算算清楚。差点整死我的怨鬼是你唆使的吧？”
　　“是又怎么样？”琴姬表面上维持着波澜不惊，可那些关于墨炎遇困的话，准确地在她的心里放了一把参天大火。
　　“没有啥，”他从脖子上取下怨灵锁，神情复杂地望着她：“你知不知道怨灵锁的炼制方法？”
　　“我当然知道。可他是背着我偷偷做的，不然我早就阻止他了！这里面全是仲浩哥的血，我诅咒你被仲浩哥的血淹死！”她冷艳的容妆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青色，越发显得阴狠恐怖。

　　云华予把怨灵锁翻来覆去地端倪，这是一把做工极其精细的青铜如意锁，正反都是栩栩如生的镇鬼辟邪头像，浓眉豹眼狮鼻獠牙；口中是左右交叉的两把长剑，剑鞘和剑柄上的装饰互不相同；眉心画有清晰的太极八卦图形；外凸的大眼睛中红光流转。“我有点不明白。上次你跟我说仲浩没有用它来锁那个怨鬼，那为什么送我这个？要不我们试试？”他透过霞光，一边凝视怨灵锁，一边憧憬将它释放以后的景象。

　　琴姬焦躁地抚弄着琴弦，三分讥讽七分恼怒地说：“你觉得用梁家的法器来对付我有用吗？”
　　“在制作法器上，仲浩从来没有失手过。我猜，这个怨灵锁是为你特别打制的，恐怕你无法轻易逃脱。我们还是试试再说～”云华予不等她开口，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按向印堂，疾速念咒：“速速禁锢一切能锁之物，速速禁锢一切能锁之魂。”
　　怨灵锁被解印后在空中发出‘哗啦啦’的脆响声，散开成铺天盖地血淋淋的一张链网，卷着劲风直奔琴姬而去。
　　琴姬一边疾速拨着琴弦，一边跃上半空逃匿。霹雳般的弦音激发出密密麻麻的银色电光，反复击打着怨灵之网，密密的细链在电光中渗出鲜血，空气中顿时弥漫了一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血浆味。
　　鲜红的网忽盘旋紧紧追随琴姬的动作而伸展扭转，越卷越贴身，越卷越紧，一直到绞碎了鹿鸣，将琴姬成功地束缚在了墙上。

　　琴姬一脸的难以置信，仰起头，摆动双肩，蹬着赤脚，做着无用的挣扎。
　　她不是没有动过这个念头，怨灵锁是仲浩哥特别针对她打制的。可她潜意识里自动排斥了这个想法，仲浩哥绝对不会费尽法力和血液来做一个专门对付她的法器。他是那个自小温柔地照顾她，自小带着她唤她琴妹妹的小哥哥；是她的毕生所爱。

　　“看来我没有猜错。”成功捕获琴姬后，云华予眼神反而黯淡了下来。仲浩打制怨灵锁的时候，只有两个怨灵在他们身边。一个是他所知道的被他过量吸食阳气而死的怨鬼，另外一个则是当时他未见到，后来被莫名追杀后才认识的眼前这位暗恋仲浩不惜化成厉鬼的琴姬。怨灵锁困住了琴姬，那么所有的线索都可以串起来了，所有的真相也豁然明朗。
　　所有的变故都是因她而起，她因为忌恨，而用法术将冤死的灵魂加强成了怨鬼。仲浩知道以后，特别打制了怨灵锁，留给他防身。所以怨灵锁并没有能破解他怨鬼的劫难；怨鬼的劫难是用别的方法破解的。
　　高速运转的大脑里乍然响起安筠的话：“你害死我最亲的三哥！”；他控制不住心慌的感觉，暴喝着一拳击向地面。

　　地面剧烈晃动，他整个拳头陷到了地面以下，大理石地砖呈放射状裂开，龟裂的纹路直达墙角。
　　云赫和琴姬都吓了一跳，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云华予会失态。在诸事顺利的时候，突然有此动作，让人难以理解。
　　发泄完后，站起来的云华予又恢复以往从容淡定模样。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何况那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是无法挽回无法补救的过往。

　　琴姬停止了动作，她已经落入云华予的手中，即使试图摆脱这个身体回到厉鬼的状态都做不到。
　　云华予的无端发狂倒是让她想起，墨炎的情况一定也很糟糕。她不由急切地询问道：“你们的目标真的只有我吗？”
　　“是的。只要你肯去投胎，我可以保证墨炎的安全。”云华予点了点头。

　　琴姬咬了咬嘴唇，皱起眉头。现实证明，她和仲浩之间是她做错了，可她和墨炎之间还并没有结束。她要怎么做才不会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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