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外短篇合集

　　十二岁的桑华站在楼梯上冷冷看着八岁的桑念被他的妈妈牵着手走进这个属于她的家。

　　十二岁，小学六年级，马上要上初中的年纪，在父母从小的貌合神离之下，这样的家庭环境她早早比同龄人要早熟许多。现在，自己的爸爸将他曾经被迫分开的恋人以新任女主人的身份接到了这个房子里，还带着他们几年后偶然相遇一夜情生下的私生子，她名义上的弟弟。

　　她简直像个笑话，自己的妈妈在和爸爸离婚后火速远走异国他乡，抛弃了她。

　　比起妈妈，她更恨爸爸。是他对婚姻不忠；是他在和妈妈火速离婚后不到一周就把这个女人接到家里；是他在这么多年里时不时对妈妈冷暴力。

　　桑华看见那个躲在女人身后的男孩子，他继承了他妈妈和爸爸的优点，很漂亮，像个糯米团子。这样的小孩理应是每个人看上的第一眼都会觉得可爱的，但是桑华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极其碍眼。这个小男孩也正躲在他妈妈身后偷偷盯着她看。

　　一楼客厅里现在的一家三口看见二楼的桑华了，原本说说笑笑好像他们原本就是一家人的女人马上收敛了自己的表情。她看起来有点怯懦，对她露出有些讨好的微笑。大概是想起身后的儿子，她连忙把男孩拉出来，告诉他，叫姐姐。

　　只不过没等到桑念叫出口，桑华毫不留情地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留下那母子二人尴尬的留在原地。她才不要看见他们。

　　十二岁的桑华即使再成熟，也只不过是个孩子，她会闹的手段也不过是不给那对母子好脸色。她看得出来那个女人在讨好她，想当好她的继母身份，但每每都让桑华给气哭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对她有愧疚感，她的爸爸反倒没有过多苛责她，只是会跟她讲道理，但桑华也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这样的结果，便是桑华离家里人越来越疏远，他们三个才是温馨的三口之家。

　　虽然大人这一方关系已经闹僵了，可是桑华收获了一个小意外，那就是桑念。桑华不知道为什么桑念格外喜欢自己，自己对他不好他也总会委屈巴巴掉眼泪后又厚脸皮贴上来。被这样的小人缠着，不耐烦了，桑华偶尔也还是会给他一点好脸色的，结果就是，桑念缠得更紧了……

　　桑华就读的学校是初高中合并在一起的贵族学校，所以，当桑念即将升入初中部时，自然拜托给在高中部读书的桑华照顾。

　　桑念已经长到了曾经桑华初见他的那个年纪，越长大，他的脸蛋越发出众，同时手长脚长，像只天鹅。相比桑念，桑华没有遗传这么好的相貌，但她遗传了自己母亲的聪明脑袋。学生时代，永远是成绩出众的人比好相貌的人要获得更多关注。在学校里，桑念是一直被老师念叨在口中的超级学霸，更巧了，她曾经的班主任现在正是桑念的班主任，而桑念是个笨蛋美人，这就让他更加频繁遭到和桑华的对比。

　　桑华暗自窃喜桑念会因此远离自己，讨厌自己，但是没有，桑念因此更加崇拜她，更加粘着她。

　　托自己那对“后爸”后妈的福，她的同学都认识桑念了。人人都知道那个每天翘首以盼桑华放学的美人儿是她的弟弟。在成为桑华同学的团宠后，只有桑华视他为无物。她总是这样，对他不咸不淡，偶尔又会施舍给他一点点好处，当他是什么?她的宠物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可即便这样，桑念觉得自己也乐在其中，因为他喜欢姐姐。

　　随着时间的流逝，桑念的个子在抽条，他长得愈发高挑修长，因为文化课成绩差强人意，但想上好的大学是有些困难的，所以他的妈妈决定让桑念走跳舞这条路。

　　桑念在小学的时候就接触了舞蹈，没想到，他在这方面真的有天赋。在课业上努力了两年，也没达到想要的结果，他最终选择了走另外一条路。他的外形实在太出众，简直是天生的舞蹈苗子，桑华曾经不情愿地被他们三个人磨得去看桑念的表演，她不得不承认，她确实被惊艳到了。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说的就是他。

　　那一次，桑华难得没冷脸，在他表演结束，和身边的观众一样为他燃起热烈的掌声。

　　“你跳得很棒。”

　　当时，桑华对他这么说。桑华不知道，她这句无心的赞美对桑念有多大的影响力。

　　他们关系的第一次转折在桑华高三，桑念初三的时候。

　　即使是贵族学校，依旧有些下三滥的人存在。有钱并不代表他人品好，相反做的事可能更恶劣。

　　事件的起因，是桑念被一个看过他演出的女孩子告白了。也是，谁不爱在舞台上尽情展现自己魅力的桑念?但是，这个女孩子是有男朋友的，而那个男孩子，恰恰好是不学无术，在外面鬼混的二流子。

　　有些青春期的小孩正处在最是想逞能的时候，他们做事压根不顾后果，并以混社会为荣。他听说自己的女朋友居然喜欢上别人，先是来威胁了桑念几次，之后看他态度不对，就纠结一堆人要找桑念的麻烦。

　　桑念被他们一伙人堵在墙角，身上挂了彩。那个男孩子看着自己的所谓兄弟将人先揍了一顿，准备上前先给他的脸来上一拳，就听见身后传来警察的声音。

　　而在一群警察身后，是拿着手机的桑华。

　　桑华最近被桑念烦得厉害，他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比以前更加粘人了。有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的房间有人进去过，但什么东西都没丢。桑念就和她一起住在二楼，还在她的隔壁。

　　高三下学期原本抓得就严，按理说这时候她不应该这么早下课碰见桑念，但就是这么恰巧，她那天因为临时要回家拿落下的户口本复印件，才刚好从那路过，刚好碰见他们。

　　要不怎么说他们之间是孽缘，做什么都有联系。

　　桑华一开始并没有贸然上前，而是等那群人开始动手后，拿出手机录像，看到差不多了，才报警。她不觉得自己一个女孩子上前有百分百的机会可以把桑念拉出来，那一伙大小伙人高马大，看着就吓人。

　　警察将所有人拉到了警察局，还叫来了桑念也是桑华曾经的班主任。在路上，桑念大胆地搂住了桑华的胳膊，桑华不经意地皱眉看了他修长的，现在却擦破皮的手一眼，转会了目光，没有抗拒。退步换来的是桑念的得寸进尺。五月份了，怕热的人已经换上了短袖，桑华觉得身旁的人的体温高到不同寻常，通过他的衣物透过自己薄薄的外套到达自己的肌肤，十分鲜明。

　　桑华抽动了自己的手，没有成功。他像一株孱弱的菟丝花，牢牢束缚着自己。成，看在他被校园暴力的份上，她今天不跟他计较。

　　最后的结果，是对方赔钱，写保证书，记过处理。

　　这件事过后，桑华马上就要迎来六月份的高考，她即将远离这里。所有人都觉得她的好成绩是靠聪明的大脑，但他们不知道她付出的努力也是成倍的，她就是要远走高飞，再也不和这家人有联系。

　　与桑华的胜券在握，满怀期待相比，是桑念的惶恐不安。

　　桑念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这个秘密让他痛苦又甜蜜，就像饮着刀尖上的糖，可他甘之如饴。

　　是什么时候爱上自己的亲姐姐的?想和她水乳交融，想和她肉贴着贴，灵占着灵。桑念自己都不清楚，他只知道，等自己意识到自己对桑华有了妄念之后，他已经泥足深陷。

　　桑念的出生及其不光彩，他是他的妈妈和别人一夜情生下的孩子，那个时候，他的妈妈是已婚身份。

　　尽管她极力隐瞒，但是，她的丈夫还是有发现的那一天。从那之后，桑念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无止尽的争吵打骂，无止境的冷眼虐待，无止境的闲言碎语，一个攻向他的妈妈，一个攻向他，一个攻向他的家。随后，妈妈和那个名义上的爸爸离婚了，带着他去了其他城市，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桑念开始变得敏感、胆小、小心翼翼地讨好着别人。这些，也是他从他妈妈身上学来的。

　　有一天，妈妈很开心地回来告诉他，他真正的爸爸很快就要来接他们了，他还有一个姐姐，非常优秀。妈妈将这个姐姐夸得多么多么好，让还没见过这个姐姐的桑念率先在心中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见到自己的姐姐和爸爸了，爸爸真的像妈妈口中说的那样很疼爱他，但是姐姐……

　　桑念有些失望，第一眼，他其实并不觉得姐姐有妈妈说的多么多么好看，而且，她的性格也不好，她欺负他，暗中掐他、恐吓他、冷落他，无视他。

　　桑念原本以为姐姐对谁都这样，但不是的，她只对家里的人这样，在外人面前，姐姐真的和妈妈说的那样，开朗、率真、爱笑、讲礼貌、成绩非常好。他去问妈妈，妈妈只会告诉他，让他对姐姐好一点，再好一点，总有一天，姐姐会接受他。

　　他想让姐姐也那么对待他，所以没关系，姐姐不理他，他一而再再而三贴上去，终于有一天，他发现，姐姐偶尔也会给他一点好脸色了，那天，他高兴得很久很久才睡着。

　　悠悠时光流转，讨好桑华似乎成为桑念刻在骨子里的习惯。直到他上了姐姐上过的初中，才知道姐姐在学业上到底有多优秀。她不光是学业上，在运动方面也很出众。他曾经偷偷躲在一边看过姐姐上体育课，修长矫健的身姿，健康年轻的□□，飞扬在脑后的马尾，在他脑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那天晚上回家，他又梦见了这幅画面，同时清晨醒来，身下的濡湿昭示他的青春期的到来。

　　他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惶恐，也上网查询过，有人说是正常的，只是青春期正常的躁动，他决定等待。但让他绝望的是，不论他尝试什么方法，午夜梦回，他梦见的永远是那张不应该出现在他梦境中的脸。他见着桑华他会心跳加速，他会不由自主想夺得她的目光。他最终妥协，正视自己爱上了自己的亲姐姐。

　　他依然粘着桑华，只是这次，多了不一样的感情。

　　少年最是情动时，更何况他和桑华一墙之隔。桑念每晚在脑中幻想着桑华的模样，一边低喘婉转呻！吟，一边握着自己那根时时发！情的东西，倾注自己全部的欲念。

　　他会在桑华不在家时，去往她的房中，躺进她的床上，鼻尖嗅着她的留香，身上盖着她的薄被，手上，是她丢弃的衣服。他在她的地盘肆意撒野，像公狗圈地盘一样，在她的房中留下自己的腥膻气。

　　桑华即将要高考了，桑念害怕她一去不回。他越长大，越明白桑华是怎么想的，他痛恨自己和她隔着四年的时光差距，他已经在极力追赶她的脚步，可一赶再赶，始终追不上她，她走得太快了，从来不会驻足等等他。

　　桑念内心的阴暗面在怂恿他阻止桑华离开，但他极力克制了这个念头，要是毁了她的高考，她这辈子都会恨死他的。

　　桑华在高考中不出悬念打了一场漂亮仗，那个暑假，桑念粘她黏得愈发紧了，几乎寸步不离。桑华被他搞得烦不胜烦，最后悄无声息地收拾行李北上提前去了学校。

　　这是桑华的第一次不告而别，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桑华去了大学依然泡在学海里，这是唯一宽慰桑念的地方，大二下学期，学校有公派交换生的项目，桑华在竞争中脱颖而出，被选中前往法国交换学习。

　　桑念在她离开的这几年不断追赶，终于提前考去了她的城市，但他还来不及给她一个惊喜，满心期待落了空。这是她的第二次不告而别。

　　交换生的项目为期一年，桑华在大三的时候终于回来了。桑念得到消息马不停蹄想去见她，可桑华只见了他一面，之后她屡屡忙得连他消息都懒得回。

　　也许，不过是她根本就不想理他。

　　但这回桑念真的想错了，桑华确实是忙得不可开交。她交换回来后，即将升大四，考研、考公、出国留学、找工作，这些都是她要考虑的事情。她还有其它的任务要忙。她去法国交换的一年，决定好了向法国那边提交申请，去往那边继续深造。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桑念时不时会在桑华宿舍楼下等她，有时是给她送东西，有时是给她说几句话，以家人的名义。

　　少时便被称为美人的少年，长开后，只会更加夺目。因为从小练舞，身形是不同一般人的挺拔端正，光是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说不出的风流韵色。

　　室友有时候和她一起看见他时会开她玩笑。

　　“你有这么一个美人弟弟，可真是上辈子积了德。都不能叫帅哥，只有美人配得上他。要是他没女朋友，或者男朋友?不介意我去搭讪吧！”

　　桑华看了不远处那个惹眼的少年一眼，淡淡回道：“不介意，你可以去试一下。”

　　后续?自然是没有的，舍友以后再也没有跟桑华谈到这件事了。

　　第三次不告而别，他们整整阔别五年。这五年时间里，桑华从来没有回国一次。从前她还会偶尔打一次电话，春节回家待几天，现在，她好像铁了心要和他们一家断了关系，她的具体住址谁也不知道。

　　但桑念总有办法，他经过多方打探，终于得知桑华的住址。

　　如今，他早已是舞团中的首席舞者，他的表演场场爆满，名气享誉全球。既然她不见他，那他就换种方式让她不得不知道他的消息。

　　拿到地址的那一刻，他心跳如擂。飞速买了最早的一趟航班，他要飞到她身边去，看看她如今的模样。

　　桑念看见她了。

　　五年过去，时光将她打磨得愈发出色。光是站在那，就让他眼中的世界只剩有她。五年过去，思念不减反增，见到心上人，只会更加泛滥成灾，他恨不得现在立马上前将她狠狠抱住，揉进怀里。

　　桑华好像产生了错觉，在这异国他乡，她怎么会看见桑念?

　　那个长得像桑念的人朝她走来了。

　　“姐姐，好久不见。”

　　桑华愣怔住了。半天才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舞团要来这边巡演，我只是恰好来这边逛逛，没想到能碰见你。我们姐弟俩真有缘分对吗？”

　　桑华不置可否。她知道桑念如今炙手可热，往国外跑是常有的事，因此没有过多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

　　“姐姐，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你不跟家里联系，我，我们都挺想你的。”

　　“挺好的，你们怎么样？”

　　两人就站在街角尬聊，桑华有些不自在，几年不见，她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和桑念相处了。

　　“你既然来了这边，要去我那坐坐吗？”

　　“好啊！”

　　桑念求之不得。

　　桑华手中抱着面包走在前头，拒绝了桑念要帮忙的念头，她看不见桑念在她身后露出粘稠的视线，兴奋到颤抖的手。

　　人们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经年累月的欲念，一次一次的失望，看着那个身影明明在眼前好像触手可及却永远差一步距离，让他终于困不住心中那头饿了数年的野兽。

　　既然她要高飞，那便给她牵上绳子。线牢牢攥在自己手心，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姐姐啊，是你邀请我的，如果我做了错事，请原谅我吧，那只是因为，这一次，我终于追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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