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风争无忧

　　开学考如期举行，如期结束。
　　民高老师都是师资比较深的，所以改卷也很快，两天考完，几乎是第四天，全部的成绩就出来了，最快的是化学，开学的时候选了各个科目的课代表，化学课代表是一个嗓子尖尖的理科男，叫黄之也，经常在班里大声讨论女生的长相，女生缘极差。
　　“何青，七十。”他是一张一张读出来成绩，再交给试卷主人的。
　　何青就看不惯他，一把夺过试卷，狠狠地问：“没必要都出来吧？”
　　黄之也瞟了一眼她，小声咒骂：“泼妇。”
　　这就过分了。何青指着他大喊：“你说谁泼妇？姐泼起来你妈都泼不过我。”
　　“青，好了好了，算了。”施意摁住她。
　　“严宿宁，九十二，牛逼。”黄之也略看了一下试卷，一脸崇拜，然后轻轻放在严宿宁的桌上，还贴心地把饮料摁在试卷上。
　　施意看了看严宿宁位置，人不在，估计打水什么的了。严宿宁的位置很整齐，书也摆的规规矩矩地，桌下不像别人一样大箱小箱摆着，他什么也没有。
　　再看一眼自己的，施意可以用惨不忍睹形容自己位置，她喜欢买笔，各种颜色的笔，摆得跟商品铺似的，书也杂乱无章，她一般都是这节课的书直接叠上上节课的书就开始听课了，所以桌子上的书叠得乱七八糟，她感叹，自己不像个女的。
　　一会，一张试卷落到施意手上。
　　“施意....三十四....”黄之也再确认了一下，然后笑出声：“你是全班最低分了吧？三十四是咱班能考出来得分数？你走后门的吧？笑死我了。”
　　看到试卷上鲜红的两个数字，施意脑袋一下子就嗡了。没及格就算了，才刚有及格的一半分数？任凭黄之也嘲笑，施意也笑不出来。
　　“你找死啊，那么爱笑去演喜剧得了！”
　　何青注意到施意一下子傻了，慌忙站起来斥骂黄之也。
　　“本来就是啊，这种分数真的会在火箭班存在吗？你说她难道不是....”黄之也说到一半没声了，只看到一只强有力的手在翻找自己怀里的试卷。
　　封无忧气压很低，没有表情，眼神也很冷淡。自从他来到民高，他那些社会历史的传闻就没断过，对他的评价都是可怕恐怖，虽然他平常在班里不扰乱纪律，但是火箭班一群好学生，遇到这样的人谁能不害怕，谁能不自觉躲避三分。
　　好一会，他找到了自己的试卷，挑了一下眉毛，舌头在嘴边滚了两圈，轻轻抬起来，放在黄之也面前，语气冷淡：“来，念。”
　　黄之也大气不敢喘，瞟了一眼试卷，不敢和封无忧对视，也不敢说话。
　　“念。”封无忧没有感情地重复。
　　连还在低落的施意都抬眼看着他，他不想以前那样永远一副痞笑的表情，此时封无忧脸上看不见一丝玩笑，只是像初遇那天一样有一层无形的气场，冷而锋利，只是那时候他下一秒就转换成了一副人畜无害的地痞样，这次却不一样，他整个人就是没有感情的。
　　“封...封无忧，二十六。”黄之也语气都抖了。
　　啊？施意还以为，封无忧每天下课都在看书，成绩会很好。她心里突然安心了一下，虽然这种感觉不好，但是有人比自己低分的感觉就很安心。
　　“笑。”封无忧还是像机器一样，语气没有起伏。
　　“啊？”何青懵了一下，还有这么变态的要求？但是下一秒，何青又看了一下施意，好像明白封无忧在做什么了。
　　黄之也哪里敢笑，只是瑟瑟地退了两步。
　　“你们在干嘛？”严宿宁从远处走过来，皱眉看着围在一起的四个人。
　　黄之也听到严宿宁的声音，立马向他那边跑去，瑟瑟发抖地看着用力抓着自己试卷的封无忧，严宿宁给人一种正人君子的形象，出了事都跑他那就对了。
　　施意抬头望去，严宿宁拿着保温杯，笔直地站在前两桌，他和封无忧差不多高，但是俩人的气质完全不一样，严宿宁一眼就给人一种读书人的味道。
　　“封无忧让我读他化学成绩....”黄之也和严宿宁解释。
　　严宿宁看了眼封无忧，皱了皱眉，轻声问：“多少分？”
　　“二十六...”
　　他紧皱的眉头突然松开了，又变成了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迷惑地看了一眼封无忧，重重地重复了一次：“二、十、六？”
　　封无忧抬眼，对上严宿宁的目光，轻蔑地笑了一下，他摁下自己的试卷在桌上，两腿交叉坐回自己的位置，倦怠地说：“二十六，欢迎检查，欢迎随时嘲笑。”
　　施意不解地看着他，但是又觉得这一系列的行为都符合他小混混的人设。可她不禁莞尔，被他这么一闹，她好像没这么在意三十四的分数了。
　　严宿宁轻轻啧了一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分析自己的试卷。
　　唉——施意知道他考了九十二，那是她这辈子都不能触及的分数，仿佛眼前人也是自己这辈子不能触及的人。但是，一个学霸坐在自己前面，不好好利用？
　　“严宿宁...”施意轻轻戳了戳严宿宁，他正在看自己试卷，没有回头，只是向后倾斜，轻轻嗯了一下，施意接着说：“你可以教一下我化学吗？”
　　严宿宁回头了，瞟了一眼她的试卷，表情微妙，思考了一下，他耐心地说：“你先把基础打好，初中落下了什么及时补上，该背的公式别落下，多提点分吧。”
　　听他这么说，施意只是点了点头，轻轻应了声谢谢。
　　也是，他这么忙，自己的学习还没空搭理，哪里有空去辅导一个三十分的学渣。
　　黄之也还在发试卷，又发到施意附近的人，他一如既往地念出来：“林冉，五十二，啧啧啧，又一个不及格的，我们班还是火箭班吗？”
　　接过试卷的女孩瘦瘦小小的，她就是施意有印象的那个说话吞吞吐吐的女孩，她对黄之也的话没有反驳，只是弱弱地应了一句谢谢。
　　“多提点分，别拖后腿就行了，谢什么。”黄之也无所谓道。
　　施意听到这这句“多提点分”，似乎明白了严宿宁的意思，她这种蝼蚁一样的分数，根本不配仰望天空，去接受天空雨水的灌溉，严宿宁和黄之也的只是语气不一样的语义罢了。是这意思吗？施意看了一眼黄之也，他还在“语重心长”教导林冉，林冉看起来脸红红的，一副快要哭的样子，如果刚才不是封无忧，施意可能也会被他这语言攻击到委屈流泪。
　　“关你什么事？”施意对着黄之也问，语气寒冷。
　　周围的人都投过目光来，第一次见施意为别人说话，姿态还这么冷淡。
　　封无忧本在看书，见到施意突然地质问，也不可思议地转过头来看她，她完全不像之前那样是气鼓鼓的样子，只是单纯地冷漠，还有一丝丝怒气在压着的感觉。
　　黄之也看向施意，回想了一下，贱贱地回复：“施意，你说什么话，人家比你高二十分，你先顾好自己再管闲事吧，别搞笑了。”
　　别搞笑了？施意咬了咬牙，还在想词汇回击，平常她不怎么怼人，就算想怼人，也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味，然后在心里默默地骂人，这样直接对峙还真没有过。
　　“你他妈算老几。”
　　旁边的少年突然爆发，把手上的书扔了过去，正正砸在黄之也身上。封无忧站起来了，他很高，一站起来就自动形成了气场，无形碾压众人。
　　黄之也欲哭无泪，这又管这位大佛什么事啊！社会人这么爱管闲事的吗？
　　施意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封无忧，他低头看向她，莞尔了一下，冲着黄之也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轻声地说：“你想说什么就说。”
　　“.....”施意沉默了，她还没想好措辞啊。
　　“我替你说？”封无忧向她挑眉。
　　施意鬼斧神差地点了点头。
　　封无忧清了清嗓子。
　　“你先管好自己的事再去操心别人，别人考多少分跟你没关系，做好你的工作，不要嘲笑别人，谁都不是完美的。”
　　他声音不大，但是本来还在嘈杂的班里，瞬间安静下来，目光也整齐划一地投向这个明明考了二十几分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少年。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像叙述一件及其平淡的事，明明上一秒还在极具嚣张气焰地问{你他妈算老几}这种话的。
　　其实施意还以为他要骂什么脏话之类的。
　　说完，封无忧吹了一下自己的额前的发丝，转头对着施意眨了一下眼睛，凑近她，在她耳边不过半米的距离轻声问：“还可以吧？”
　　太近了！施意后退了半步，不敢看他，只是轻轻点头。
　　拜托，不要再和自己扯上关系了。施意心想。
　　这件事过去以后，所有人都正式地害怕封无忧了，派发东西的时候，都是趁他不在的时候放在他的桌上的，平常传话也都是靠他在的时候大声喊出来故意让他听见，没有人敢靠近他，大家都害怕，或者说有点...敬畏他。
　　施意羡慕他，想说什么就说，不会在乎这些目光。
　　之后，施意只是更发奋图强了，原因是...
　　那天下午，严宿宁好想想通了什么似的，趁放学前叫住施意，那天傍晚有夕阳斜进教室，照在严宿宁的肩上，他语气柔和：“施意，我的话不是黄之也那个意思。”
　　施意一愣，回想了一下，立马摇头：“我没在意的。”
　　严宿宁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周末帮你补习一下...化学？”
　　施意眼前一亮，抬头撞上严宿宁无辜的眼神。她几乎是没有一丝丝犹豫，用力地点了点头，语气略带羞涩：“那太好了。”
　　“你住哪里？”
　　“附近。”
　　严宿宁想了一下：“那就学校旁边那家咖啡店吧，周六早上..九点？”
　　九点？太晚了，高中生怎么能在周末起这么晚？
　　“八点。”施意斩钉截铁。
　　下一秒，她就后悔了，平常周末她都在家睡到大中午，怎么可能起得来！但是一想到早点去，和严宿宁相处的时间就多一点，她咬咬牙坚持了。
　　终于熬到周五，施意欢快地收拾东西，把有关于化学的东西都带上，包括她那张三十几分的卷子，虽然老师已经讲评过一次，但是讲评的内容施意只听懂了中文，比如——
　　老师：“这道题有人不会吗？”
　　施意想举手，却看见教室没有一个人举手。
　　下一秒，老师：“那就过了。”
　　........施意欲哭无泪：这就是火箭班吗？
　　收拾东西间，她的桌子被人轻轻敲了两下，一抬头就看见严宿宁抿着微笑的嘴，道：“明早八点，咖啡馆等你。”
　　施意满脸绯红，积极回应：“好！”
　　头一次，她感叹到多管闲事的好处。
　　何青嗅到他们俩不对劲，一脸□□凑过来，顶了顶施意的肩膀，八卦地问：“施意，你和严宿宁周末出去约会啊？”
　　施意小脸一红，用力顶了一下她，用嘴捂住她嘴巴，小声警告：“你别乱说啊，我们是去学习，什么约会，是学习，学、习。”
　　“好，是学、习。”何青挑了挑眉毛。
　　施意轻笑。
　　“你要去哪？”
　　身后传来封无忧慵懒地声音，声音里还充斥一点责问。
　　施意没注意他的神情，直接道：“哦，周末不用给你带早餐了吧，我明早要出去学习。”
　　这周为了给他带早餐，施意每天起早贪黑的，为的就是不想别人知道她在偷偷帮他带早餐，所以只能每天来教室最早，把早餐放在封无忧桌上。
　　“我问你要去哪？”封无忧一脸不耐烦地重问了一次。
　　施意愣了一下，但是她凭直觉告诉自己，封无忧就是闲着没事，准备周末也压榨一下她，她肯定不能给他压榨了，这一次她要崛起了。
　　“周末了，你管我呢。”
　　说完这句，何青都惊了，在施意耳边轻轻说了一句牛逼。
　　敢这样对封无忧说话的，全城估计没几个。
　　施意就很莫名其妙封无忧这个人，她每天都在祈祷封无忧和他撇清关系。
　　虽然...也没什么关系。
　　封无忧神色黯了下去，他凑近施意，此时眼前的少女眼神里还是气鼓鼓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他瞬间提了兴致，玩味地问：“你不是很怕我吗，敢这么和我说话？”
　　“我是怕你！”施意鼓起勇气，下一秒气焰又衰下来，委屈巴巴地说：“但是我只能在学校怕你，周末你放我一个人呗，我不想怕你。”
　　少年挑眉，伸出手将自己的头发随意撩拨了一下。
　　“好。”封无忧郑重出声。
　　嗯？施意抬眼看他，他还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只是头发被撩上去了一些，他那双眼睛又露了出来，他的眼睛，实在难以让人移开眼睛。
　　这时候施意哪里还顾得上他眼睛好不好看，只是感觉到从魔爪里逃脱了。她刚要离开，封无忧又叫住她：“施意。”
　　别叫了大哥！施意恨恨回头。
　　只见封无忧一米八几大高个，活生生地痞头子的脸上，露出了委屈的表情，他语气柔软，还略带鼻音道：“你能不能别怕我了？”
　　何青也看向他，此时少年还是一本正经地委屈。
　　大哥，你说这话之前，先认清你自己的人设好吗，放眼民高，谁敢不怕你啊！而且你一个社会人形象，露出那种委屈难过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
　　“你是感冒太久了脑子坏掉了吗？”施意皱眉看着他，然后走过去，踮起脚，轻轻把手放在他额头上，封无忧一愣，只感觉到自己额间放了一只小手，略暖和，一会儿后，施意迷惑地问：“你这也没发烧啊。”
　　封无忧后退一步，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施意。
　　“谁能不怕你啊，封无忧。”施意耸肩问。
　　我怕了你了。封无忧暗想。
　　“走吧走吧。”他摆了摆手，拿上自己的东西比施意更迅速地跑出教室。
　　施意看着他狼狈逃走的背影，心中迷惑：真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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