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珍录

　　五 肉松
　　满意的目送着阿星离开的背景，这厢边，掌勺大厨的肉已经在汤里被分的丝丝分明。
　　陶宁尝了尝味道：“嗯，不错，您拿笊篱把肉捞出来，我给您热锅，焙一下。”
　　将炉膛中未燃尽的细柴取出，换上粗柴，埋在炉灰中只留猩红的暗火，借着锅中的炉温，将汤汁焙干。过程中不断碾压鹿肉，使之完全散开成更细的肉条，等待汤汁收干，起锅，放凉。
　　干鹿肉出锅的时候，消失已久的陆吾终于出现在门口，站在一众家仆后面，瘦高的像是玉米地里突然间窜出了一根儿高粱杆儿，想不扎眼都难。果然，很快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这个过分高大，还眉清目秀，肤白唇薄的病美人儿吸引过去目光。
　　不愧是受过万世香火的上古神明，虽然内心慌得一批，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外出赏月的恬淡模样，袖底招呼陶宁的手指头勾起来就差把衣服磨破了，偏生陶宁这个人精就是岿然不动。
　　陆吾忍无可忍：“桃娘，你来下，我有些不舒服。”
　　陶宁看够了热闹，同身边的大厨交代了后续的做法，才慢吞吞的走出厨房，厢房喝茶的管家见陶宁出来，忙上前招待。
　　陶宁：“家姐身体不适，我陪她去透透气。”
　　管家：“鄙人为您引路。”
　　陶宁：“不必，我们就院子门口溜达下，去去就回。”说罢就扶着陆吾离开。
　　管家略一思索，还是派了一个粗使的女侍远远的长着灯跟着去了。
　　厨房灯火通明，待出了外门已然是华灯初上，繁星满天。二人。。。。两只隐去真身的神仙，找了个灯影下，在门外的抄手游廊上坐下，低低的说着话。
　　原来陶宁发现王公子虽然好色，但看王老板的为人谈吐，家教使然王公子也决计不是纵情声色之人，怎的被人掏空了身子，还一副外强中干，粉饰太平的样子，事出无常必有妖，于是趁着做菜吸引众人注意的时候，趁其不备让陆吾隐身去打探。
　　陆吾：“这府里果然有妖气，然而却隐藏的很好，要不是我循着王公子身上的一次残存，很难察觉的。”
　　陶宁看了看在远处背对着自己，挑灯站着的女侍，这府里的戒备怕也是明松暗紧，想要查探一番也是得费一番功夫的。
　　陶宁：“事在人为，我就等着你得了这颗妖心，再欠我一个大人情。”
　　陶宁率先起身，回道厨房院中，那管家还站在原地等候，看陶宁进来马上迎了上去。
　　陶宁：“劳烦您带路，我们去见王老板。”
　　管家作出请的姿势，陶宁礼让一番，一行人来到王老板用晚膳的便厅。
　　此时王老板正一边吃饭，一边和同桌吃饭的刘大爷侃侃而谈，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是富商，刘大爷是农户就表露出丝毫的不敬，反而更是热情的招呼。
　　看到陶宁一行人过来，忙起身相迎：“刚才还和刘老哥夸赞您的厨艺真是邺城，不，乃至小可生平少见的精纯，姑娘得喝一杯老朽亲自为您斟的酒，醉春楼往后还要依仗您的手艺。”
　　陶宁倒是没有推辞：“承蒙您瞧得上。”说罢一饮而尽。
　　王老板：“桃娘姑娘就是豪爽。”
　　陶宁：“饮罢这杯酒，咱们就是主雇身份了，王老板您叫我桃娘就好。”
　　王老板连忙摆手：“姑娘救了小儿，就是恩人，这样好的手艺进醉春楼那是您瞧得上我，不过我虚长姑娘几旬，称您桃娘，您也别叫我王老板了，就叫伯伯吧，以后在邺城有什么王某能出的上力的，您尽管言语。”
　　这救命之恩当真是给了陶宁不少便利，所以与人为善，自己行事也会顺畅不少。
　　陶宁想起要帮着陆吾收集妖丹恢复修为，灵机一动说道：“巧了，王伯伯，眼下正有一桩难事，只是怕有些唐突贵府。”
　　王伯伯：“桃娘但说无妨。”
　　陶宁看了眼陆吾继续说道：“事关家姐，家姐身患宿疾，正赶上发作的时候，我平常疏于照顾，还希望让家姐留在府中修养。”
　　王伯伯：“这是自然，哪能让恩人去住醉春楼的工社，桃娘姐姐既然宿疾发作，不妨就在府上先住下，等养好了身子再另寻宅子安置。”
　　王伯伯捋了捋胡子，又说到：“不过我这府上每日迎来送往，前院客房多有不便，既都是女孩子家，不若我让你伯母将你俩安置到后院可好。”
　　陶宁起身略一施礼，见陆吾无动于衷，冲他使眼色，陆吾这次反应过来，学着陶宁的样子同王伯伯行过谢礼。
　　瞧着陶宁与陆吾二人衣着朴素，却是难得的知礼守节之人，更是放下心了，吩咐管家去知会家中夫人安排。
　　几人把酒畅谈，这王伯伯虽说现在是经商，本家却也是世家贵族，年轻时候就喜欢跟着家中马帮走南闯北，见识开阔，陶宁少时纨绔，也是上天入地，历练十足，陆吾上古开明神兽，年纪长陶宁几万岁有余，满腹经路自是不必说，加上老儿成精的宝藏老头刘大爷，觥筹交错间也是宾主尽欢，连年纪最小的狗娃子也放开了手脚，听得入了了迷，不再嚷嚷着要回家了。
　　说道关外草原风情，风吹草低现牛羊，只是连年战乱，牧民又居无定所，过得也实在是辛苦。
　　王伯伯长叹一口气：“不提这些了，这说道关外还得是烤肉，就着风沙，喝着奶酒，再来一口烤肉，那真是醉酒当歌，人生几何。”
　　陶宁：“烤肉没有，松倒是有些。”
　　众人看向便厅外，阿星已经端着食盒站在外面，眼睛里满是自豪的看着陶宁，好像在说，你看我幸不辱命！快夸我。
　　府中女侍早就上前接过食盒打开，一碟子金灿灿的松出现在众人面前，质地松散如绒毛，着色均匀，煞是喜人。打开第二层食盒，内里是一碟子松软的白面饼，外皮油亮，饼身鼓胀，层层累叠在一起，煞是喜庆。
　　陶宁：“这也是刘大爷带来的鹿肉，卤熟煮烂，再同炮制茶叶般，边揉边焙，直至完全脱水，呈现蓉丝状即可。”
　　王伯伯：“哎呀呀，桃娘不光厨艺惊人，见识也是渊博，是了，这正是我在关外吃过的肉松。”
　　说罢先尝过一口：“是了，这松而不散的口感，就是熟悉的味道。这关外呀套件艰难，游牧民族又随草而动，居无定所，肉食储存不变，于是就脱水制成肉松，桃娘制的这松没了那股子关外的膻味，倒是多了几分甘甜出来。”
　　陶宁拿饼子卷了绺儿肉松在里面，咬了一口，细细咀嚼后，才满足的说道：“确实味道不错，只是我不敢居功，我只是把这制松的方子告予府中大厨，具体制作还是掌勺大厨的功劳，还是王伯伯您慧眼识人，寻得了好厨子才是。”
　　善良，懂医术，有礼节，知进退，看上去还是个半大孩子的陶宁，决计不像是逃荒的，至少不是平凡人家才能养出来的谈吐，原本王老板只是想要留下陶宁以防万一，毕竟自己儿子的病不是第一次发作，谁知道下次还有没有这么幸运。
　　但是这个孩子先是不计前嫌的救了自己调戏她姐姐的儿子，又做了一手好菜收服了在座各位以及厨房掌勺，最后在肉松这件事儿又将自己厨子推出来，不居功不说，还不着痕迹的奉承了自己，真是好见识，让自己不知不觉中放下了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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