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珍录

　　三
　　陶宁灵机一动，说道：“那不如今晚我做一道鹿肉，让王老板尝尝我的手艺？”
　　王老板：“见识过姑娘的医术，有幸再尝过厨艺那小可真是无憾了。”
　　陶宁来到厨房的时候，刘大爷刚结完账，嘟囔着好好的鹿肉都浪费了。陶宁留下了想赶夜路出城回家的刘大爷，说自己有办法不浪费这个鹿肉。
　　陶宁和刘大爷将篮子里的鹿肉都倒到案子上，有个用布包包裹完好的物件掉了出来，陶宁打开，刘大爷说那是鹿尾，偶尔有人会买来做成小扇子，用来祭祀。
　　是了，“姚古流制”就是人皇舜帝所创的“麈尾之制”，就是用鹿尾做的一种小扇子，或者说是小拂尘，以作拂秽清暑之用。
　　可是作为一个目无尊长惯了的纨绔子弟，鹿尾在陶宁这里却是另有大用，厨房常备热水，陶宁一边让管家送刘大爷回去，边吩咐帮厨的人将鹿肉洗净，放入水中煮开，再撇净血沫。
　　自己另起一锅加水，将鹿尾放入其中，期间不断试探，等附着在上面的毛发能轻易剥除，取出来仔细去了毛，清洗干净，剁成适合入口大小适宜的均匀肉块。
　　王老板家在邺城虽算不得权贵，却也是数得上的富户，年轻时候走南闯北，有了自己的马帮，也见识了不少美食，所以才开了醉春楼，请了南北两派的厨子若干，家中也是厨房掌勺也是见过世面的，虽说看不上陶宁一个小姑娘在厨房指手画脚，但是处理起鹿肉来也是手起刀落，利落异常。
　　陶宁环视厨房，干果鲜菜也是十分全乎，看来王老板也是老餮客，于是又招呼人帮她找口蘑，油菜。开始一众家仆并几个厨房帮厨的都只是不屑的围观，掌勺大厨虽说在焯鹿肉，但是并没有帮腔，明显也想看陶宁出丑。陶宁本就志不在内厨房，仔细打量了一番众人正准备自己上手找的时候，对上了一双跃跃欲试的透亮眸子，男孩子一身半新不旧的袍子，衣角掖在腰带上，十四五岁的年纪，干净利落，想上前有怕陶宁看不上自己，于是眼神充满渴望的看着陶宁。
　　谁能拒绝一个少年对于理想的追求，陶宁伸手一指：“就你了，来帮我打个下手。”
　　找来口蘑，油菜，又备齐了香葱，生姜，陶宁问少年可会切菜，少年黝黑的脸上挂起两团红晕：“平时烧火的时候看过师傅备菜，也私下练过，切得不好。”
　　陶宁：“得嘞，又不用雕花，口蘑去蒂，一分为二，芫荽、香葱、油菜切段儿，生姜切块。”
　　少年儿时进府，学会了不少察言观色的技巧，因着会说不少俏皮话，手脚又利落干净，深得厨房采买婆子刘婆子的喜爱，举荐着来厨房帮着劈柴、烧火。因着刘婆子的关系，大家对他还是多有照顾，偶尔几个帮厨也都会明里暗里教他些案上的功夫。只是王家厨房掌勺的年纪一把，却是个小心眼儿的，眼见的少年于厨艺上很有天赋，怕学多了盖过自己侄儿的风头，成为阻碍自己侄儿接自己衣钵的绊脚石，硬生生的不肯让少年做帮厨。
　　陶宁初来乍到，自然是不懂得这其中的弯弯绕，只觉得少年望向自己的眼中闪闪发光，像是曾经在银河畔看过的太阴幽莹，身似碎石，却孤注一掷，倾己所能，成为了点亮夜空的一抹幽光。
　　陶宁只是简单的问过少年的名字，就给他布置了任务，少年回答自己叫做阿星，并没有如往常般虚与委蛇，只是问清楚了具体的事项，就开始埋头按照陶宁的要求备菜。
　　一切备好后，陶宁将自己随手系在发间的发带取下，将头发全部归拢在脑后，高高的扎成马尾，原先俏皮的发型，瞬间变得干净利落，丝绦飞扬，带起几缕不羁的碎发，像是奔赴战场不让须眉的巾帼女将军。
　　重新净过手，试了试手里铁锅的重量，说了句大火，阿星默契的加了厚厚的柴火，将风匣拉到最开，又重重推进，火苗瞬间就变得茁壮又热烈，残留在铁锅中的几丝水汽瞬间就发出滋滋的响声，不甘被彻底烤干。
　　陶宁看着锅中的变化，满意的冲阿星点点头，手上功夫却不敢怠慢，需知材料新鲜、搭配合理这些对于一个厨子而言都不过是锦上添花，真正见真章的，就是对火候的把握。火到，起锅，放菜油两勺，油温五成热，下香葱，姜块，编出香味。
　　瞬间葱香味瞬间被激发出来，阿星不觉咽了下口水，又听见锅中油花炸裂，陶宁将处理好的鹿尾段儿放入锅中，烈火烹油之势到达鼎盛，随着一股汽水升腾，一切又归于暴风雨前的宁静，一瞬间锅铲与铁锅的碰撞奏响，鹿尾被热油包裹，水分快速蒸发，边角微现焦色，一碗清汤倒入，热火朝天又瞬间归零，只剩水面金黄的油花无声的记录着曾经的一场繁华。
　　精盐、黄酒、花椒水依次加入其中，接着放入切好的口蘑，锅中汤水翻涌，口蘑翻涌其中，像是秋天的落叶随风而行，将要完成自己最后的使命。陶宁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示意阿星转小火，一块大大的木头被放入，细柴燃尽后，巨大的木头跳着小簇火苗，随着锅中的汤水缓慢翻涌着。
　　掌勺大厨看着阿宁这一套行云流水，却连连摇头，鹿肉水煮味淡，加上鹿尾肉本来就少，再加入口蘑这种炖煮过后味道浓郁的食材，怕是喧宾夺主了。
　　此时大厨水煮的鹿肉刚好差不多了，陶宁用筷子翻看了下，挑了一块筋肉合适的部分出来放在砧板上，剩下的转了小火依旧炖着。
　　调出的鹿肉拿布巾吸干表面水分，被切成均匀的薄片，放入小瓷盆中，加入葱段，姜丝，倒入香醋，精盐拌匀，陶宁纤细修长的手指，捏了一块放入口中，贝齿局细细咀嚼，秀气的眉头微皱，像是不满意口中的味道。
　　环顾四周，一股若有似无的酱香味道钻入鼻中，刺激着陶宁的味蕾，穿过疑惑的围观人群，在门口的柴火堆下发现了一个外观黝黑，就是厨房随处可见的小坛子，但是却用油布封着坛口。
　　陶宁起开坛口，一股发酵的腐臭气息夹杂着酱香味道透过覆盖在上面的纱布钻了出来，弥漫在空气中。
　　掌勺大厨：“是谁胆敢在厨房放这等臭气熏天的脏东西，不怕熏臭了食材，家主怪罪，还不快些扔了。”
　　起先大家都默不作声，一听大厨说是要扔了，又满脸可惜的样子，却是没有人上前，大厨撸起袖子准备亲自上阵，阿星这个时候突然钻了进来，拦在摊子前面：“这不是脏东西，是大酱，平常大家吃的清苦，我做来给大家调和下口味的。”周围特别是几个只能在厨房外围帮忙的几个家仆都齐声附和。
　　大厨却一把将阿星推搡到一边：“就知道是你这个不省心的小东西在捣乱，改天非回了管家将你撵出府去。”
　　说着就要去搬坛子，陶宁却伸手拦在大厨身前：“且慢，今天厨房的一切，包括这坛子大酱都归我调配。”
　　掌勺大厨早就看不惯陶宁一个小丫头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你又是哪里钻出来的野丫头，哄得家主一时半刻，且带我先砸了这劳什子的坛子，再秉了家主你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骗子，将你和阿星一道赶出府去。”
　　说完就要把陶宁的胳膊推开，陶宁用了几分法力在手上，受了大厨的推力，却岿然不动，大厨不可置信的又推了一把，还是没有丝毫效果，抬眼对上了陶宁生冷的目光：“恕我直言，再体面的家仆，也不过是受主家恩惠罢了，违背主家的意愿，有什么下场你该是比我清楚才对。至于我是不是骗子，也得是菜上见真章，也不是你一个倚老卖老的厨子能评判得了的。”
　　此时在厢房等候的管家闻声出来喝止了这场闹剧，掌勺大厨脱了围裙带着平时的一干亲信在一边太师椅上坐下来喝茶，一副看陶宁倒霉的样子：“别怪我没提醒你，鹿肉价贵而味淡，别弄些花里胡哨的乡下法子出来，浪费了力气，被撵出去了才好。”
　　陶宁没再理会，转头问阿星：“这个怎么制成的。”
　　阿星：“这个法子是从北方来的马帮那里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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