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长大

　　清晨的光影徘徊，斜射的阳光把云安公园中央的喷泉的影子拉长。坐落在小城中央的公园 ，是每个周六林迟都和妈妈一起来的地方。这里有大丽花、矮牵牛和月季，有小鸟和小狗，有散步的老人和嬉闹的孩子。周末的早晨过来，还可以收获一份独有的宁静。
　　这是林迟一周中唯一早起的日子，推着轮椅早早地就来了。母女俩经常就这样在离喷泉不远的地方一坐就是很久，林迟会背新学的诗词和文章，会说学校里的笑话，她喜欢直接挨着轮椅蜷坐在地上，有时候她们也停下来看看周围，看看远处的山，仿佛，山里有神仙。
　　林迟告诉妈妈，她和小伙伴们要一起参加学校的周年庆演出，她说苏颜和李远都好厉害，她说大飞和田爱纱的八卦。偶尔有玩耍的小孩儿来闹妈妈，总是有孩子会嘲笑妈妈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学她，也总是有孩子看到妈妈凹陷的头部害怕，总之每次有来挑衅的，林迟都会追逐好几圈。
　　今天跟后街卖卤味家的孙子阿聪也闹腾了好一会儿，林迟把这孩子的辣条给抢了，还直接吃了起来。孩子不依不饶，追着林迟绕着公园跑了好久。林迟忽然在长椅上看到一个人，是钟言，他坐在那边看书。
　　“你怎么在这儿啊？”林迟问。
　　“我来这边晨读。“钟言拿起书示意。
　　“晨读？大老远跑这里来？这么优雅？还是英文书呢，真是，与众不同。”
　　“你怎么，抢小孩的东西吃啊？”
　　林迟看了眼手里的辣条，还给了冲过来的阿聪，“给你给你，赶紧走，你再敢去闹我们试试。”说罢，还不忘打了下阿聪的屁股。
　　“哼，四条腿的女儿，丑八怪。”阿聪一溜烟儿跑了。
　　“哎，你个小坏蛋，看我下回不把你辣条都吃完，把你擦炮都给你扔水里。看到了吧，他可不是什么小孩，他是混世魔王。”林迟愤愤道，其实她也不是真的生气，毕竟这些事都见怪不怪了。
　　“对啦，我妈妈在那边，你要不要跟她打招呼？”林迟拿过钟言手里的书，“这书可以给我妈看看。”说完就转身走过去，钟言也只能跟上去。
　　“妈，这是我们数学老师班上新转来的同学，他这次也要跟我们一起表演节目，我们一个小组。这是我妈妈，我妈妈以前是老师，她看过好多书。”林迟一脸骄傲地向钟言介绍。
　　钟言看了林迟一眼，蹲下来点了一下头，“阿姨您好，我是钟言。”
　　柴老师微笑点了一下头，她接过林迟手里的书，翻开看了一眼，抬头瞅着林迟咿呀了几声。
　　钟言看向林迟露出“什么意思”的表情，“哦，夸奖你呢，夸你英语厉害，让我多跟你好好学习。”
　　钟言站起身说：“阿姨谬赞了，我从小在国外长大，所以才看英文书，其实我中文不太好，以后得向，小迟学习才对。”
　　“你不是中国人啊？还有”，林迟撇嘴压低声音“谁准你喊我小迟了，一副很熟的样子。”
　　钟言刚要说什么，刘阿姨急匆匆跑过来说：“哎吆，小迟妈妈啊，小迟爸爸爸出事儿了，在站里跟人吵起来了，你们这赶紧喊人过去帮忙看看，看找谁？”
　　“不可能，老林从不跟人吵架，刘阿姨你没弄错吧？”林迟完全不相信。
　　“这还能是假的，好多人在那儿吵呢，你季叔叔都喊站长去了。”
　　林迟妈妈也是一副焦急，也说不出话，左手按着扶手试图站起来又使不上劲。
　　钟言看罢说：“这位阿姨能不能麻烦您送小迟妈妈回去，我和她一起过去看看情况。”
　　刘阿姨答应先推妈妈回去，林迟刚一脸震惊，觉得钟言说的对，得赶紧过去看看。
　　刚准备走，钟言又蹲下来说：“阿姨，您放心，我陪她一起去，回头给您消息。“
　　林迟妈妈点头，林迟看了一眼钟言，便跑了起来，钟言紧随其后。
　　农机站门口停了一辆警车，林迟看到时就紧张起来。警车里没人，林迟就直奔里面，快到一处办公室的时候，老远就听到了声音：“不论大小，这就是属于中饱私囊，而且还不知道背地里到底拿过多少东西。这人都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越是看着老实的人，做起坏事儿来越是吓人。。。”
　　“干妈。。。”林迟站在门口，大家的目光都转了过去，刚刚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李远的妈妈文英。
　　林迟出现后，一直在人群中低着头的林重山终于抬起了头。
　　“谁是你干妈，我可当不起你的过房娘。你爹这犯错误了，你也来看热闹，你趁着年纪小真得好好看看，长长记性，以后别跟你爹妈一样。。。“
　　“这大周末的，我看能是多大的事儿，都在这儿看戏，一个个不干活不吃饭啊。哎呦，都惊动小张了，你们这天天为人民服务的真是不容易，还麻烦你们，这儿没什么大事儿，你们先回去，改天去所里拜访你们。”赶来的姚站长打断了文英的话，也礼貌地让民警小张他们先回去。
　　“姚老您来了就行了，我们也就是路过看这闹哄哄的，也没什么大事儿嘛，都是一个单位大家好好聊聊是吧，我们就先走啦。“说罢就走了。
　　“站长您看啊，林重山可是私拿公共物资，平时他经手的机器成千上百的，还不知道背地里拿走过多少东西呢。。。“
　　“你给我住口，你嚷嚷什么，唯恐天下不乱。小林，你说怎么回事儿？“
　　“姚站长，我是看有一些报废的零件想拿回去给孩子玩，其他东西没动过。”
　　“是，是我要的，我爸爸他绝不会乱拿东西。”林迟急忙解释。
　　“孩子啊，你别着急。姚爷爷不会冤枉你爸爸的。去让老刘先检查一下。”姚站长先让人去核实了一下情况。
　　“你们都老人儿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还嫌事情不够多吗？弄的外面民警都过来了，还当着小孩子的面吵，有没有样子！”
　　车间主任老刘过来说：“姚站长，我看了确实都是些废弃零件。小林都干了20多年了，能力和人品有目共睹啊。”
　　“那也不能随意。。。”文英又准备说什么。
　　“不好意思，打扰各位叔叔阿姨。我是林迟的同学，我们是因为学校校庆要参加集体活动，是以废物利用为主题的环保活动，这才拜托林叔叔可以帮我们准备一些材料。没想到造成误会，希望各位叔叔阿姨谅解。”钟言拉着林迟鞠了一躬。
　　“是这样啊，也是为了孩子学习嘛，这俩孩子挺努力上进的啊。这学校的活动，我们肯定支持是吧，你们看想要什么，我们能提供都没问题，跟着你们李叔叔去看看吧。今天的事儿，到此为止。散了散了。”姚站长终于结束了这场闹剧，临走前还狠狠瞪了文英一眼。
　　林重山如释重负，走到林迟和钟言面前：“谢谢这位同学啊，你们先回去吧。”
　　林迟立刻扭头儿就走了，钟言急忙说：“叔叔再见”，追着林迟走了。
　　林迟卯足劲儿往前跑，好一会儿钟言才追上她，喊她没反应，跑到她前面，林迟的头撞上了他的胸口才停下。
　　林迟的头好一会儿才抬起来，原来她的脸上都是泪水。“你转过去！”
　　钟言有些不知所措，只好转过身去。过一会儿，背后依然没什么声音。
　　“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林叔叔的错。”钟言说道。
　　又过了一会儿，林迟这才哭出声了，把头埋在钟言的背上，越哭越大声。
　　过了好一阵，林迟的头顶上传来声音：“你回头，得把我衣服给洗了把？“
　　林迟收起眼泪抬头看着转过头微笑的钟言也有点尴尬。
　　钟言递过去餐巾纸，“赶紧擦擦吧。去看你妈妈吧，她肯定还在等我们。”
　　“嗯”。
　　俩人一起回了疗养院后，跟林迟的妈妈简略地说了下事情的经过，都是误会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林迟说的很轻松，可是妈妈若有所思的样子，林迟知道她肯定不开心。
　　钟言看了看周围，病房也不大，两张床位。林迟妈妈这边的柜子上大多都是书籍，还有一排小猪储蓄罐。
　　“阿姨，我想好好学习一下中文诗歌，这本人家词话可以接我看嘛？”钟言指柜子里书说道。
　　林迟妈妈点头，钟言抽出了书说谢谢，也和林迟一起告别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钟言又推起了林迟的那辆破旧的自行车，俩人并肩走着。
　　“今天谢谢你啊。”
　　“没事。你能把自行车借我一天吗？我明天有点事情想骑车去办，我周一早上把车还给你。你家住哪栋？”
　　“好。我家就是最南边7栋202。”快到路口的时候，林迟好像看到了李远。
　　“还有，今天的事，希望你能帮我保守秘密，不要跟其他人说。”
　　李远已经骑车过来了，站在林迟身后。钟言看了一眼李远，说“好，周一见。”转身推车往右手边走了。
　　身后传来李远的声音：“你。。。”
　　“你什么你，我今天累死了，这么热的天，请你姐我喝可乐吧！”
　　“好。上车。”林迟跳上了李远的车后座，俩人本奔着小卖部去了。
　　钟言回头看着他们的身影，直到消失在路的尽头。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书，边笑边摇头，想想这一大上午还真是荒谬。他从未见过林迟这样的女孩子，大声笑大声哭，还大声介绍自己异于常人的妈妈。他也没见过这样的家庭，今天的事，忽然让他意识到。那些成年人看似的平和，可能包含无数的悲伤、心酸以及妥协。
　　不过他应该算是交到了第一个朋友了吧。回到自己的祖国，虽然一切都那么陌生，妈妈在国外，爸爸忙于奔波于实验室，只能和爷爷奶奶在一起，但起码有了新的友谊。未来的日子，他忽然有信心可以有一个难忘的中学生涯。等他回到妈妈身边，要把这里的一切告诉她，告诉她这个小城里的故事，告诉她这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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