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长大

　　我经常拒绝很多男人，不是因为他们的外表，更不是因为什么其他的东西，而是他们大多都肤浅而傲慢。多年以前就已经倡导的男女平等，在如今很多时候却依然表现出对女性的不公与恶意。
　　他却很不一样。
　　我从小练棋，输给我的人不计其数，当然我也没想到满是高智商的世界一流大学里，依然还能有不少手下败将。他们大多撇撇嘴，或者说句“fuck”扬长而去，也有满腹牢骚不甘示弱的，甚至有一些男生借机跟我调情，我都懒得理会。那个输了的男生一脸不可思议，嘴上不住抱怨“我竟然输给一个女生，太丢人了”，我本觉得司空见惯。可他却拍了怕那人的肩膀说，“输给女孩子不丢人啊，男生女生没什么不同，棋差一招认输也没什么大不了”，说完还对我微笑点头赞许。
　　他说话的时候逆着阳光，只看得清他干净的白衬衫跟手指。他的声音淡淡地，却很好听，等我看清他的脸，那抹微笑已经迅速地滑过。我能清楚地感觉到，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朋友建议他跟我对弈一局，他摇头拉人转身欲走。“等下”，我脱口而出，说完我自己才意识到。我整理了目光，“时间还早，不如来一局吧”，我抬手示意他坐下。
　　“却之不恭”，他坐了下来。他的思维很快，我们落子都没用太多时间，一开始旗鼓相当，后面我竟然吃力起来。最终，我败下阵来。
　　“承让”。
　　他很有礼貌，礼貌得我不知说什么才好，“还是学长厉害”。
　　“侥幸而已。我以前棋艺不太好，多亏了一个朋友经常跟我玩，我也经常输给她，算是学到了一些经验。”
　　那一盘棋局我输了，没想到的是，从此我便输得彻彻底底。
　　NYU的华人留学生不少，那天之后我便透过其他同学去打听他，有时候会在一些活动跟聚会上“偶遇”。每每遇到他都会主动打招呼，大家谈论一些话题的时候，他也会发表自己的观点，算是健谈但却总有一种疏离感，也可能是我自己敏感。
　　放假时他总是匆匆赶回蒙特利尔，据说是照顾家人。这个年纪的男生大多沉醉恋爱跟娱乐里，这样的他让我更加刮目相看。跟他关系不错的学长说他一直没有女朋友，大多数时间都是对着电脑，所有时间都花在了学习跟研究项目上，提前一年就能完成学业。我蠢蠢欲动，我相信他不会拒绝我，但我却还是忍不住忐忑。
　　可能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这样，我知道如果我们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
　　不久之后我们一起出席了一位学长的婚礼，婚礼结束后我们结伴而归。初夏的纽约很凉爽，我们走过一个又一个街道，转过一个又一个街角。我希望这条路可以再远一些，思索着如何开口。
　　穿过王子街道的时候，踏着如毡的梧桐树叶，来往的行人里有很多情侣，他独自走在前面，仿佛很落寞。后来他终于回头看我，我问他是不是在想某个人？
　　他说他在想一个很久以前的朋友，一个会对每个路过的人微笑的人。
　　“是你以前的女朋友？”
　　“我倒希望她是，希望能跟满心欢喜的她在这个城市里漫无时限的散步。”
　　我的心揪到了一起。
　　后来他决定回国发展，我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她就在中国。临别前我问他不怕她已经结婚了吗？他说，他更怕永远没有遇到过她。我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他如此念念不忘。我无法祝福他。
　　他带着自己的人工智能技术和研究项目回国，加入了一家移动互联网公司，孵化了带有数据引擎、新信息社交功能、创意段视频等新型应用软件。他如意料之中的那样优秀，意料之外的是我叔叔的公司给他们做了融资，得知是我的校友后也赞不绝口。
　　我控制自己不去想他，可却依旧忘不了。我很想知道他过的怎么样，他和他的那个“她”有没有在一起。回国之后，在叔叔的引荐下，我去做了他的特别助理。终究我还是到了他的身边，陪着他每天忙忙碌碌，我忽然觉得，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醉心于工作，从技术到产品开发都亲力亲为，他忙的不可开交，我知道他和她之间结束了。他时常顾不上吃饭，我就给他买好放在办公室，他总会对我说谢谢。他一开会跟加班都没有时间概念，我有时候会留下来等他，他会开车送我回家。每个月除了固定休息日，他会让我再单独休息两天。我的生日他总会送我礼物。渐渐地，我更加习惯在他身边的感觉。
　　或许，就这样顺其自然吧。
　　但我没有办法骗自己，他有时会看着皮夹里的照片发呆，他开车总会绕路经过燕北大学出神地张望，他冬天只围那一条围巾。这些所有，都与他心里的那个人有关。
　　我可以等到最后取代他心里的那个人吗？
　　公司发展得越来越好，还拓展了海外业务，我们时常要各处飞，哪有时间考虑那么多呢。直到有一天，本在会议中的他突然站了起来，我们都很惊讶，他对着手机过了好一会儿才坐下，接下来他都心不在焉。下班之后，他请我去帮他选衣服。
　　我们进了好几家店，他试了不少，西装、休闲服、运动型的都有，他不停地问着我意见，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亢奋。他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东西想感谢我，还问我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什么。
　　我有预感，我快要失去他了。
　　我有些意外的是他接下了公司的一个移动教育公益模块，并准备亲自去当地进行考察。公司与一个慈善公益基金组织进行合作，他代表公司去贫困校区进行募捐。由于当地环境跟交通都不好，他让我留在了西安，他和其他两个运营的男同事过去执行。
　　一周后，他回到了西安，我在酒店大厅等着他，这一次他身边多了一个人。他拉着一个女孩儿的手走到我面前，笑容满面地给我们介绍，“这是我太太，林迟迟”，“这是Nancy,我的同事”。
　　我的脑子嗡的一下仿佛全炸开来，眼前这个样貌普通穿着土气的女孩儿用手肘戳了一下他的胳膊，嘴里小声念叨，“是未婚妻好不好”，然后伸出手露出牙没心没肺地跟我打招呼，她笑得天真烂漫。
　　我忘了是怎样跟她打招呼，也忘了是怎么把房卡给他们。原来他喜欢这样的女人，就是这样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孩子打败了我。几年的时光，我们朝夕相对，我不相信他一点都不知道我的心意，可他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带着她出现在我面前。
　　好讽刺，好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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