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长大

　　林迟一直没有回学校。柴扉一直没有起色，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每天医护人员进进出出，林迟想碰她一下都很难，而且她也不敢碰，生怕一碰就碎了的感觉。
　　林重山看着更加苍老了，林迟已经猜到了情况，可是她无法接受。李远跟欧得明都来了很多次，劝她先回学校，可她根本听不进去。
　　林重山跟林迟之间一向是不超过三句话，这次父女俩都准备好好跟对方谈话。林重山希望林迟先回学校上课，欧得明说林迟上次错过了高考很可惜，这学期还有申请重点大学保送名额的机会。而林迟想的是，送妈妈去北京治疗。
　　林重山彻底泄了气，作为一个父亲她无法拒绝女儿想把握最后救妈妈的机会。而作为一个成年人，他也深知去哪里治疗都不会改变结果，顶多就是延长一些时日。这些年来节衣缩食，仅有的积蓄是留给林迟上大学用的。
　　“去北京治疗谈何容易，而且你妈妈现在禁不起折腾了”。
　　“一定有办法的，爸，这是妈妈最后的机会了。”
　　林重山沉默了。他们都需要再多一点，多一些时间，才能好好告别。
　　林重山先是联系柴铭，却一直打不通电话，后来又去找姚站长希望能打听到去北京治病的路子。平时老实巴交只懂埋头苦干的林重山，想走出这座小县城，想托人办事，比登天还难。
　　林迟在李远的电脑前，一边仔细地查阅着北京的医院信息，一边做着笔记。李远看了看旁边给她买的饭，只动了两口。李远劝她吃饭，她也无动于衷，他干脆拿起勺子喂到她嘴边。她吃了几口，又翻了好一会儿，眼泪吧嗒吧嗒滴在碗里。
　　“阿远，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爸也在问之前上海那边看病的朋友，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林迟擦了擦眼泪，拿起本子站起来就走了。
　　李远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瘦得好像一个幽灵，摇了摇头，他点开了钟言的□□。
　　几天后，林迟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你好，我是钟磊，钟言的父亲”。
　　没过多久，在钟磊的帮助下，将柴扉转入了北京宣武医院进行治疗，主治医师是钟磊大学同学的父亲，有几十年的临床经验，是国内最好的专家。除此之外，钟磊也给林家父女安排了住处。林重山感激不尽，虽然在老家住的不远，跟钟磊的父母也打过照面，但毕竟没有交情，这次的雪中送炭之情让林重山无以为报。
　　这期间林迟给钟言发了几次□□，钟言都是过了很久才回，主要意思都是让她别客气有事就跟他爸爸还有医生沟通。柴扉的年龄比较大，病重已久，医生们花了不少时间去讨论治疗方案。
　　林重山从来没这样麻烦过别人，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这次从家过来也是把存折都带上了。他找钟磊想给医生送点东西，钟磊说不必同时也劝他放心。
　　“医生们都是用医术救人，不会在意这些，现在医院也都很规范，不允许收病人东西。而且无论送不送礼，他们都会好好做手术，有的送礼无非是想提前手术时间。现在只要方案定了，林迟妈妈很快就能排上。”钟磊说道。
　　听了这一番话，林重山也不好再说什么。林重山看得出钟磊也是个大忙人，后面无论如何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钟磊在他的强烈建议下，便离开了北京。一周后方案定下了，医生讲清了手术的利害关系，林重山听得心惊肉跳也只能下笔签字。林迟将手术时间告诉了小伙伴们，想了想也给钟言留了言，没想到这次他很快回复：我后天到北京。林迟甚为惊讶，她不想他特地回来一趟，便回复说不用，没几秒他便下线了。
　　手术的前一晚，林迟在医院看着躺在床上的妈妈，心里忐忑不安。她摸着妈妈的手，就像从前无数个夜晚抓着她一样。她拿出口袋里的绵羊油，给妈涂在手上，她在想明天钟言真的会回来吗？她不希望他回来，又很想他回来。
　　这一夜，几乎无眠。手术定在上午十点，林家父女一早就来了医院。他们也只能坐立难安，又来来回回地等待着。
　　钟言没有出现，林迟的手机响了，李远说他们快到北京站了。林迟立刻冲下了楼，没过多久，她看到了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李远、大飞、林凯还有苏颜。
　　“你们怎么都来了？颜颜你都来了，上海过来很远的！”林迟简直无法表达自己的惊讶和开心。
　　“来给你壮胆啊，看别人瞧瞧也知道你们老林家人丁兴旺”，李远一脸傲娇。
　　“是啊，老大，这种时候咱们必须在。”大飞说道。
　　林凯也接过话，“感动吧，我未来小姨子！”
　　苏颜瞪了林凯一眼，过来拉着林迟的手，两个女孩子看着对方眼里都闪着泪光大大地拥抱在了一起，一个是感动，一个是心疼。
　　“好了，别腻歪了，快上去吧，林叔叔在上边吧？”
　　“嗯，上去吧。”
　　林重山看到这几个孩子一路风尘仆仆赶过来也是很感动。柴扉进手术室前，大家都挨个儿上前加油。林重山看着自己的老婆，不知道她意识清不清楚，看到小迟有这么多好朋友，他俩都该开心，为了小迟她也要坚持下去。
　　手术开始后没多久，林重山去给孩子们买了几个小板凳和早点。医院里有来自天南地北的病人和家属，有的床位甚至就在过道里，有的还带着大包的行李，这里永远都在上演着悲欢离合，谁都不是主角。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手术终于结束了。医生走出来拿下口罩的时候，露出了疲惫的笑容，点了点头，林迟和小伙伴们顿时欢呼雀跃。医生立刻“嘘”让他们小声一点，林迟激动得和苏颜他们抱在一起，大家都觉得太好了。
　　柴扉随后被转入观察病房。
　　林迟拿出手机给钟言留言：手术很好，谢谢。然后又准备加一句，等你回来，想了一下，改成了：等你有空回来。
　　林重山接着去跟医生说着后续的事情，几个小伙伴也终于摊开了身体互相捶捶肩膀胳膊腿互相抱怨疲惫。林迟看着这一切，此刻，她真的很想钟言。
　　北京的黄昏跟云安很不一样，伴随着嘈杂，耳边仿佛是绵绵不断的钟声。远处迟暮的霞光里，仿佛有缺席的你，以及晚来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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