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长大

　　钟言去学校办好了退学手续，这两年来，钟言不争不抢，几乎把所有好的机会都让给了其他同学，欧得明知道他迟早要走，也相信这个孩子会有更广阔的天地，便也不觉得可惜。
　　加拿大那边还有一系列的手续跟考试，钟言接下来并不轻松。眼看机票上的日期没剩几天，他还是没有向林迟开口。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如此犹犹豫豫过。
　　李远扔给了他一沓之前在北京拍的照片，“长痛不如短痛”，拍拍他的肩膀扬长而去。
　　电话忽然响起来，是林迟打过来的，按下接听键，“我不小心把mp3里的听力给删了，真是被我自己蠢哭了。对了，明天我要回老家，下周我找你重新下载吧？”
　　“我要走了，回加拿大，三天后的飞机。”电话那头停了好一会儿，传来了挂断的声音。钟言将手机仍在桌子上，无力地靠在了椅子上。
　　没过一会儿，门外传来奶奶的声音，“言言啊，你同学来找你了”，奶奶推开门，还有旁边气喘吁吁的林迟。
　　钟言刚要开口，林迟说她渴死了，拿起他桌上的水杯就咕噜咕噜喝了下去。一杯水下肚，她仿佛也清醒了不少。
　　“是要回去读大学吧，我记得初中的时候你好像就提过。”
　　“对，其实。。。”
　　“挺好的，回去又能读好的大学又能跟你家人在一起。你咋这么不够意思，现在才说，好歹朋友一场，我们也得给你弄个欢送，送你点礼物吧。”
　　“不用了，我带不了多少东西。”
　　“也是，那边是你家，肯定什么都不缺”，林迟顿了顿，“那个mp3我回头还你啊，还有什么来着？”
　　“mp3你留着吧。”
　　“不行不行，我不能老占你便宜。”
　　“小迟！”钟言说道，“你什么都不用给我，也不用送我。你以后得学会好好照顾自己。”
　　“哦。那你一路顺风，我回家了。”林迟转身，出门，下楼，没有回头，没有再见。
　　还没踏进家门槛的李远又被叫钟言一个电话喊去林迟家，“你俩就这么折腾我吧！”不情不愿还是速度冲了过去。进门后看到林迟靠在床上看书，看起来挺正常的样子。
　　李远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个什么状态，林迟说起钟言要走的事情，还感叹自己挺舍不得的，以后没同桌得单打独斗了，希望他走了之后别忘记大家。
　　经过了半天的观察，李远的结论是，林迟不舍、遗憾但也坦然接受，他让钟言放心。
　　三天后，钟言离开了，从大家的生活里消失了。
　　林迟每天回到宿舍是一个人，在班上旁边的桌子空空的还是一个人，除了偶尔跟李远他们一起吃饭，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没有多难过，但就像是戴了一副不适合自己度数的眼镜，看得出来这个世界，却又朦朦胧胧地不自在。
　　直到有一天她笔芯写完了满桌子乱翻，桌抽屉里一堆写过的草稿纸没人收拾，倒出铅笔盒，里面的笔、修正带，手里的笔记本，口袋里的手机，还想起宿舍里一堆东西，每一个，好像都与钟言有关。
　　“我好像，占了人家好多便宜”，正在垂头丧气的时候，李远从后门过来了。
　　“给，喝吧”，他把一个大杯子放到了桌上。
　　“什么东西啊？”
　　“豆浆”。
　　林迟刚想问什么，李远说道，“我妈最近弄了一个豪华豆浆机，迷上做豆浆，每次都榨好多，我这不得分给你。”
　　林迟露出小白牙，“算你有良心。”
　　李远曾问钟言还会不会回来，钟言没有回答。豆浆机是钟言走之前搬到他那里的，还有一堆豆子大枣，说现在牛奶不安全还是喝鲜豆浆比较好。李远觉得既然他不再回来，还是让林迟渐渐忘记他好一些。
　　高三的生活比之前更加忙碌，林迟依旧是平时学习，周末回去陪妈妈。她偶尔在想钟言在干什么，想着想着就觉得他的脸越来越不清晰，看看手机里的照片后，又感觉很熟悉。日子一天天过去，钟言的桌子上也堆满了林迟的各种资料书。她也开始习惯了，他不在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噩耗传来，平静的生活再次被打破。
　　柴扉的颅脑损伤病变并发肺动脉高压，林重山再次无助地在手术室前祈祷妻子能熬过这一关，而一边的林迟傻傻地靠在墙上，她无法接受这一切。明明当初医生说时间越长脑子里的血块消失掉妈妈就会好起来，为什么会越来越严重。
　　手术灯灭的那一刻，医生推开门，父女俩都屏住呼吸。抢救过来了。
　　林迟的背顺着墙重重地滑下去，抑制不住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幸好，幸好。
　　随后柴扉被转入了重症监护室，隔着玻璃，林迟又看到了一如小时候那个浑身插满管子的妈妈。医生说妈妈的颅内病变在内囊的位置，导致视觉丢失，还有另一半的身体功能失调，最重要的是血栓栓塞引起的肺动脉高压非常危险，
　　随时都可能有突发情况。
　　医生私下告诉林重山的是，情况不乐观，陪好病人好好走完最后一程。林重山看着趴在窗子上的小迟，无比地绝望，只有无能为力。
　　人总是不知道哪一天自己忽然就迫切得需要长大了，也许是开始自己养活自己的时候，也许是自己当父母的时候，而最无奈地莫过于父母离去的时候。但又有谁，能幸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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