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云歌

作者:dashe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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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梦


      一盏茶的功夫,可以做什么事情?
      说一段故事?唱一段小曲?还是,做一场美梦?
      杜若衡认为,大概是等一个结果,一个避无可避的结果——人走茶凉。
      今日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讲的是诸子百家的故事,着实索然无味,杜若衡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放在茶案上,便提剑走人。
      蓬莱,地处青州,素有“仙山”美名。可那是旁人眼里的蓬莱。在杜若衡的眼里,蓬莱只是故人遗址。或许还是如今的暂居地。整日里无所事事,唯二的乐趣便是去茶馆里听书和擦拭手中的这把破剑——一把生满红绣的铁剑。
      这把铁剑恐是连菜都难以切动,剑鞘却是光亮如新,上面刻着的祥云栩栩如生,剑柄上还挂着紫色的剑穗,剑穗上挂有一只玉质的白泽神兽。
      白泽,是杜若衡最喜欢的神兽,方方面面都极为喜欢。
      就如同那个地方,也是极为喜欢的。喜欢到心心念念地想再去一趟,却因那人故去后,再不敢踏足。
      同样是故去之地,一个让人想留下,一个让人想离开。
      也许,可以稍稍放纵一下,去看一眼。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或许除了记忆,什么都没有留下。
      将剑锁进衣柜,杜若衡起身向山中走去。半山腰上,有几个小木屋。刚进院子,便有一位樵夫模样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
      “若衡,你今日来得巧,商老儿刚从集市上买了条鱼,正钻在厨房里哩。今儿中午咱们可有口福喽。”
      这位樵夫打扮的中年男子姓徐,是蓬莱三仙之一,而他口中的商老儿是蓬莱掌门,三仙之首。
      “师兄,我是来辞行的。”杜若衡摇头拒绝了徐老的邀请。
      “辞行?”徐老大吃一惊,赶忙问道,“你都避世这么久了,这突然间的是要去哪里?”
      不等杜若衡回答,徐老接着说道:“不管你要去哪里,这饭总是得吃的。吃过这顿饭再出发也不迟呀。”
      “师兄,吃饭就不必了。我想回云梦看一看,这就出发了。”杜若衡再次拒绝了徐老,接着道,“你帮我跟掌门师兄说一声,勿要吵到他做饭了,省得接下来几天都不得安生。”
      顿了顿,杜若衡看着徐老一身满是补丁,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劝慰道:“你和掌门师兄也抽空回去看看诸位弟子,不要将所有事情都抛给洛川一人。要回去的时候记得换身得体的衣裳。”
      “她要回云梦去了?”
      不知何时,厨房的门口已站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你这老头儿,什么时候出来的?”徐老听到声音,回过身瞥了他一眼,又继续望着杜若衡渐行渐远的身影,直至那抹白影消失在树林尽头。
      “回?她去云梦,为何要用‘回’这个字?”徐老方才反应过来,皱着眉问站在厨房门口的商老。
      不待商老回答,徐老又自言自语道:“若衡是云梦人?不对呀,我分明记得她兄长是建康人,合该她也是建康人才对。那为何说是‘回云梦’,而不是‘去云梦’?她之前从未离开过蓬莱,更别提去云梦了。怎么就算是‘回’了?商老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快说呀,真是急死我了!”
      商老只问了一句“你可知她为何终年身着白衣”后,便转身走进厨房并关上了门。
      “难道不是因为喜欢?就像你爱做饭,我爱砍柴一样。”徐老摸着脑后勺冲门内喊。
      “当然不是。”厨房门再次打开,商老从里面走出来。这次他身上未系着围裙。
      商老望着杜若衡消失的方向,讲道:“她在为一个人守孝。那个人生前常去云梦,若衡说他们就是在云梦认识的。自那人故去后,若衡便离开了云梦,来到蓬莱,投到三师叔门下。若衡随身带的那把剑,亦是那人所赠。”
      “那个人是谁?”徐老从来听说过还有这样一号人。
      “不知道。”商老扔下这三个字,便转身走进了东边的屋子。
      “欸?你不做饭了?”徐老高声问道。
      “不做了。”屋内传来一声回答。
      “那我们今天吃什么呀?”徐老着急地追问,却没有人回答了。
      南郡华容县以东,有一片湖泊名为“云梦泽”。“云梦泽”因“云梦”而得名,而“云梦”,是先秦时期楚王的狩猎区。
      这是史官笔下的云梦,而不是杜若衡心里的云梦。
      回到住处,从衣柜里翻出几件衣裳打包,提起铁剑,杜若衡在开门的一刹那,停驻片刻。
      推门而出、翻身上马、一气呵成。佩青乃是纯种的汗血宝马,可日行千里。
      几日奔波,尚到华容。杜若衡将马的缰绳交到店小二手里,便抬脚走进华容客舍。
      因出门在外,杜若衡一向戴着帷帽,店小二无法窥见容颜,只得因身形判断是位年轻女子,便堆满笑容问道:“这位客官几人啊?打尖还是住店?”
      “一人,住店。”
      “好嘞,客官楼上请。”
      杜若衡刚跟着店小二走到楼梯处,就听到了“卿云”二字,下意识地停住了脚。须臾,放缓脚步,拾级而上。
      “听闻当年楚庄王问鼎中原,成一代霸主便是靠的一种宝物,此宝物名唤‘卿云’。”
      “这都是千年前的事了,你又从何得知?”
      “你们还不知道?这‘卿云’每逢乱世必会出现,择一明主一统四方。如今,这‘卿云’便再次现世了。”
      “依你所言,那千年前楚庄王怎么没有一统天下?”
      “那是因为后来‘卿云’消失了,它放弃了楚庄王。”
      “别打岔,别打岔。你刚刚说这‘卿云’再次现世了,不知是何宝物?如今在何处?”
      “这就不得而知了。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说前一阵子,天问山庄满门被屠,便是因他们得到此物,遭人暗算。”
      “后来呢?”
      “后来只说‘卿云’或许在华容,却不知被谁夺了去。”
      “……”
      “客官,里面请。”店小二躬身说道。
      杜若衡进了屋子,楼下的交谈声便小了许多,几不可闻。她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递给店小二,言:“麻烦小二哥一会儿送些饭菜上来。”
      “好嘞,客官稍等。”店小二麻利地接过铜钱,脸上笑容更甚。
      “等等。”
      “客官还有什么吩咐?”店小二停下脚步,转身问道。
      “适才楼下众宾客所言的‘卿云’一事,你知道多少?给我说道说道,有赏的。”杜若衡将包袱和剑放在案几上,坐在一旁问。
      只见店小二眼中闪过金光,快步上前,娓娓道来:“小的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华容地界近日确是来了不少江湖人士,都是奔着这‘卿云’来的。照理说,这千年前的事早就无迹可寻了,可还有这么多人信,还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都是源自半个月前的那个晚上。那是一个月黑风高夜,位于竟陵县的天问山庄,全庄上下一百三十多人,一夜之间,无一幸存。据说,次日等人发现的时候,血都已经流到山庄外面了。屈老庄主是在书房被发现的,右手紧握,可见死前定是抓着什么东西。”
      “可知这事是何人所为?”杜若衡的右手四指有节奏的轻敲着桌面,问道。
      “这倒不知。但能一夜间屠天问山庄满门的,定是武功高强之人,而且定不是一人所为。说到这里,是有传言说,凶手是追日残月。且有人说见他们近日出现在华容,传得沸沸扬扬的,故而才会有今日之景。”
      “追日残月?”
      “客官竟不知?追日残月只是一个代号,说得是两个门派,追日派和残月派。这两个门派乃是同宗同源,却分成了不同的两支。追日派以外家功夫擅长,残月派以炼毒擅长。在江湖上,都没有什么好名声,尤其是追日残月的……那个……教……主。”店小二越说声音越小,,脸上的神色也愈发严肃,依稀可见其胆怯。
      看来,避世太久,纵然每日去茶馆听书,也只能窥得皮毛。江湖之大,瞬息万变,莫过于此。
      杜若衡又递给店小二三枚铜钱,打发他下去传菜了。
      江湖如何,朝堂如何,在杜若衡眼里,唯一的价值便是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以供她打发这无尽的时光。此来云梦,只为哀悼追思,旁的闲事,于她何干。
      吃过午食,合衣小眠了一个时辰,杜若衡便照常有条不紊地坐在窗边,烹茶、擦剑。
      不知是因身在云梦,还是因何,今日的心总不如往日平静,那些早被时间尘封的记忆翻涌而来。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
      “姑娘,您快去劝劝大王吧!”
      夜色的笼罩下,云梦泽边的竹屋内,窗边正梳发的紫衣少女的歌声就这样被突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打断。
      杜若衡回首看着跪在门口的华服女人,眼内一片阴霾,她缓缓开口:“樊姬,你应当知道我是极不愿见你的。”
      “小君明白。可是饥荒未过,巴国东部的山戎族现已打到了阜山,大王却不应战,整日里饮酒……不能再这样了!小君已几次劝谏,却都无果。现下大王索性都不见小君了。小君已然没法子了,才来求姑娘。求姑娘去劝劝大王,大王一向最听您的话了。”
      说着,樊姬已泪流满面。
      他们,从来都只想着让他如何做、他该如何做,可从未想想他为何这样做。她知晓他将来会是一代霸主,自是信他如今的每一步。信他,如此简单,旁人却是难以做到。
      信,这个字虽简单,却有许多层含义。其实,就连杜若衡自己都不知道,她能做到何种程度。
      杜若衡敛下担忧的神色,冰冷地开口:“你回去吧。”
      “姑娘!”
      “回去。”
      “求姑娘了!”
      “没用的。你只知道我不愿见你们,你又怎知他可愿见我?”
      是的,那时候怎么就那样确定他不愿见,怎么就能那样确定?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厚厚的帘子就这样隔在他们之间,连日光都透不过,却阻不了他已然苍老的声音。即便苍老,也无病弱之感。
      “若衡,我依旧记得你初见我时说的这句话。那时我虽被绑,却因你的出现而心无惧意。年少时的光景总是如此短暂,转瞬即逝。生而为王,有太多是我所不能左右的。我霸业已成,却无欣慰之感。只因这么些年,兜兜转转,你我总是争吵不休。我不愿放弃,你不愿妥协。初时争吵过后,总盼着你能来见我,可你总是姗姗来迟。后来,我便是真的不愿见你了。不是生你的气,而是昔日君子已然老矣,再难配上你的容颜依旧。其实,不见你,只是希望在你心中,我永远是那个胆怯懦弱的少年。今日,我知大限将至,想最后听你唤一声我的名字。”
      “熊吕……”杜若衡的声音哽咽,知道真相的感觉原来并不美好。
      “真好。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听到有人这样唤我了。若衡,这个给你。”
      此时,从帘后伸出半把剑。等杜若衡握住后,那边便松了手。
      “这把剑并非什么传世名剑,却是我这么些年随身所配之剑。剑鞘上的祥云是我亲自刻的,剑穗是你以前落在我宫内的。那时候知道剑穗丢了,你着急得不得了,哭着说那时你的一位兄长留给你的遗物。这剑穗我收了很久,一直寻不到机会归还,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其实,依着颜色,我大致可以猜到,你所说的那位兄长是齐桓公吧?”
      “是。”事到如今,着实没什么好瞒的。
      “果真如此。若衡,我已命史官抹去所有关于你的记载,这把剑也已备好了赝品,会随我下葬。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的事了。”
      “熊吕……”能说什么?说一切都会好的?说让他宽心的那些虚伪至极的谎言?还是,直白地告诉他残忍的真相?杜若衡不知所措了,只能沉默以对。
      “若衡,如果可以,能不能……罢了,尘埃落定,无需再言。你看,这秋日里的景象是如此般,繁华者艳比争春,萧条若英雄暮年。此时此间此景,我既盼你记着,又盼你忘记。”
      “若衡,希望神灵可以听到我的心声。我不求轮回再能遇见你,但求能将我的魂魄紧紧锁于剑中,让你想我时能有一个慰藉,不想我时,我便躲在角落里,默默地守着你。”
      “一代霸主,竟也相信鬼神之说?”
      “若衡,你要知道,此刻的我还愿意相信神灵,便是最好的结局。”
      公元前591年的那个秋天,春秋五霸之一的楚庄王,与世长辞,带着他那句没有说出口的话。
      握着手中尚有余温的剑,在子重、子反和屈巫的陪同下,杜若衡一步一步地走向楚宫的大门,每走一步,眼角便红上一分,眼泪却始终未能流下来。
      有些话,即便他未说,她也懂。而他不说,便也是表明了,在那一刹那,他的心中纵然有楚国的千秋霸业,却敌不过不愿她为难的心意。
      宫门很快便走到了,也到了真正该分别的时候。痛哭声已渐行渐远,四周的寂静无不在向她昭示着他的离开,永远离开。以后不管她愿与不愿,都再见不到他了,也就再不会有他口中所谓的“姗姗来迟”了。
      也许是心照不宣的离别,大家都未有言语。看着立在楚宫门下的子重、子反、屈巫三人,杜若衡仿佛看到了不久的将来:他们反目成仇,屈巫带着夏姬逃到晋国,子重、子反杀了未逃走的屈氏族人,楚国自此衰败。
      “你们……”
      刚开口,杜若衡就止住了话,该怎么说呢?说你们千万不要反目成仇?说你们要和睦相处、共同壮大楚国?历史真的是她可以改变的吗?即便可以,她就确定改变了会更好吗?
      罢了,既然他未说,那她也不必说了。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这真是世上最大也最无奈的谎言。
      告别总是短暂而又深刻的。杜若衡紧了紧手中的剑,转身离去。身后的楚宫越来越远,眼角的泪终于止不住了,划过脸颊。
      时至今日,那时的一字一句、一砖一瓦,她都记忆犹新。
      回忆戛然而止,杜若衡放下剑,端起茶盏,茶却早已凉透。
      放下茶盏,拿过帷帽,提剑推门而出。
      傍晚,是杜若衡最喜欢的时间。不冷不热,夕阳又美不胜收。街上的叫卖声层出不穷,让人感觉到不那么孤单。
      最热闹的市井街头,有时会让人感到温暖,有时又会让人倍感孤单。端看个人心境。
      从街的东头到街的西头,路不算长,人不算多,很快就走完了,却也让人恍然感觉走了许久。
      千年前,这里是什么样子的?
      杜若衡不知道。不是忘记了,而是不知道。
      接下来要去哪里?
      杜若衡依旧不知道。突然有一丝丝后悔,后悔就这样突然地、匆忙地来到云梦。
      手足无措的感觉,从来都很不美好。
      突然看到街边有家成衣铺子,杜若衡停住了脚步。她看了看身上这身看似纤尘不染的白色衣裙。
      白色,真是讨厌的颜色。
      若是这白色穿在他人的身上,她只会由衷赞美,更甚者会目不转睛地欣赏一番。而穿在自己身上,她只会想到洗衣时有多痛苦,然后不断提醒自己,进而走路时都束手束脚。
      下定了决心,杜若衡走进了那家店。
      这家店面不算小,生意尚可,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在挑选衣衫,掌柜的一时也顾不上她,这正合了杜若衡的心意。
      先环顾四周,然后锁定目标——柜台旁的衣架上架着的藕荷色襦裙。
      走进细看,外面还罩着一件薄如蝉翼的大袖衫。裙摆上绣着华虫,极为华丽。伸手摸一摸,凭杜若衡多年选衣的经验,这材质绝对上乘,似是纱质。
      “姑娘,可是要买衣衫?”
      杜若衡回过神,向左看去。一位老妇人正站在那里,正是这家店的掌柜的。而刚刚还在的客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去。
      “这件。”杜若衡指着藕荷色的襦裙道。
      “姑娘真是好眼光,这是刚上的新款,做功颇为复杂。只是这价钱也稍贵些。”
      “无妨。”
      “那姑娘去试一试合不合身。”说着,老妇手脚麻利地将衣服取下塞到杜若衡怀中,并将她推向了一旁的帘子后面。
      杜若衡换好衣裙后,将帷帽小心戴好,抱着换下来的衣服从帘子后面走出来,将其递给老妇人,温言:“将它与那边那套雪青色衫裙一并包起来。”
      “好的,姑娘稍等。”老妇人包好后,将衣服递给杜若衡,并说,“一共三百文。”
      拎着衣服从成衣店出来后,杜若衡又去旁边的首饰铺里挑了一支银簪。金、玉、翡翠乃是贵族所用之物,太过惹眼,此时行事处处低调为好。
      低调?真是难以想象,有朝一日她杜若衡也会低调。从前,那个最喜华服、满头珠翠、性格乖张、行事张扬的少女终是被时间磨去了棱角,如今再难从她身上瞧出半分这样的影子。曾经的天之娇女已然跌落在尘埃里,又滚上了一圈,变得平淡无奇。
      回到客舍,已是夜幕降临。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梦里,她又回到了那熟悉的云梦,又回到了她在云梦泽旁搭建的竹屋,又穿回了她喜欢的紫色蜀锦裙,再唱着她喜欢的曲子,旁边还坐着那个熟悉的人。
      仿佛,他,从未离开。
      “于是楚王游于云梦,结驷千乘,旌旗蔽天。野火之起也若云蜺,兕虎之嗥声若雷霆。”
      这才是杜若衡记忆里的云梦。这千年来,她数次梦见他,却唯有这次最安详。
      熊吕,永别了……
      次日,杜若衡下楼用早食。一碗豆浆、几根油条、一碟小菜。
      “咚——”
      是桌椅被掀翻、碗碟跌碎的声音。
      “小娘子,你逃也无用。今日定叫你从了哥哥我。”
      “别,别过来。哥,救我。”
      “叫那个病秧子作甚?你没瞧见他现在自身都难保吗?”
      “竖子!快放开我家少爷和小姐,有什么冲我来!”
      “你这个糟老头子,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啊——”
      “福叔!”
      “福叔!”
      “你们欺人太甚!”
      “我们欺人太甚?哈哈哈,今日我们就是欺负你们了,怎么了?有本事你打我啊?不光你妹妹逃不了,你也别想逃。虽说你双腿废了,但这小脸蛋可水灵的很。带回去!宋主定会记我一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呸!”
      “下流!”
      “让那个老不死的闭嘴!”
      ……
      杜若衡放下手中的油条,端起豆浆一口饮尽。
      太吵了,实在太吵了。
      这嘈杂的环境,严重影响了食欲,可惜了那几根油条。本来是可口的很,如今看起来却分外油腻。
      果然,人不能避世太久,是会生出些怪癖的。
      杜若衡掏出帕子擦干净手,拿起旁边的铁剑,准备回屋。
      就在起身的一刹那,从帷帽的缝隙中,她看到了那个被反手压在地上的男子。
      二十岁上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色因激动而变得通红,身上青白色的长衫已经变得皱巴巴,却可以看出是上乘的蜀锦所制。那男子眉若细柳、眼若星辰,仿佛时时刻刻都含着泪光。
      虽然性别不合适,但杜若衡觉得他绝对衬得上“娇美”二字。这长相,无形中戳中了杜若衡的弱点,让人生出一种名为“保护欲”的奇怪感觉。
      细看一眼,竟还与自己那长年离家的便宜哥哥有六七分相似。
      右手执剑,卡于腰间,右脚发利,左脚向后一步,转向,五步后,将剑鞘向右后方一顶,左手紧随打出一掌。然后换位,左脚向后踢,同时,右手执剑横扫前方。趁众人慌乱之际,迅速救下三人。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速度之快,几在一瞬。没有人看清杜若衡的招式,她手中的剑也从未出鞘,几个人便都倒在地上起不来。
      为首那人只战战兢兢地爬起来撂下一句“走着瞧”,便带着其他几名随从慌不择路地跑了。
      此时,福叔与那名少女已经将男子扶到了轮椅上,并抚平了他身上的褶皱。桌椅也已在店小二的帮忙下归于原样。四人各坐一边。
      “多谢姑娘方才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尽。”男子拱手说道,接着又蹙起眉头,担忧道,“只是姑娘刚刚打走的是楚主的人……怕是会给姑娘添麻烦。”
      “我既已出手,便不怕麻烦。只是不知这楚主是何人?你们竟那样怕他。”杜若衡再一次感叹避世太久,消息也忒闭塞了。
      “姑娘不知?这楚主乃是五霸山庄的一位首领,其余四个乃是齐主、宋主、秦主、晋主。这五人用春秋五霸的名号称呼自己,成立了五霸山庄。其实尽是些乌合之众,但也不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惹得起的。”男子摇头感慨道。
      “近日,楚主的人出现在华容,想必也是为了‘卿云’。”福叔说罢,也摇了摇头,继续道,“可他们哪里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连天问山庄都守不住的宝物,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肖想的。”
      “不提这些事了。姑娘,忘记自我介绍了。在下姓赵名笙,这是家妹赵笛,这位是管家福叔。我们是蜀地人,常年行商于此,颇受天问山庄屈老庄主的照拂。因我行动不便,路上耽搁了些时日,家父家母早已到了竟陵县,我们也是要去与之会合,共同悼念天问山庄众人。”赵笙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杜若衡。”
      “杜姑娘,冒昧一问,你可是师承蓬莱?”福叔笑眯眯地问。
      “正是。不知您是怎么看出来的?”杜若衡含笑问。
      “在下虽不习武,却对武功招式略有研究。刚刚那招正是蓬莱仙子独创的‘影不追’。”
      “福叔,何为‘影不追’?”赵笛歪着头问。
      “‘影不追’,顾名思义,就是出招之快,连自己的影子都追不上。此招式与旁的武功招式不同,不拘泥于使用何种武器,端看身体的速度与一招一式之间的协调度,故而变化无常。当然,这招式不是谁都可以使用的,需得武功底蕴深厚之人方可。”从福叔简洁明了的解释中,可以看出此人研究之透彻。
      “哇!那杜姑娘厉害极了?”赵笛一脸崇拜地赞叹道。
      “仙门百家,蓬莱当属仙门之首。蓬莱三仙更都是品行高洁、德高望重的前辈。若能有缘一见,真真是三生有幸。”赵笙的脸上也浮现出了向往之意。
      “蓬莱修的是大道无情,三仙更是其中翘楚,不是我等小辈可随意相见的。”福叔同样一脸向往,却又夹杂了许多遗憾。
      品行高洁?德高望重?仙人?原来世人对蓬莱的误解如此之深。
      看着面前三个痴汉般的人,杜若衡有些尴尬、有些无奈,却也不知如何开口才能打破他们这不切实际的幻想。若是让他们知晓,天仙酷爱做饭,地仙痴迷砍柴,仙子是个常年混迹于各个茶馆听书的闲散人士,怕是会以为自己疯了,或是她疯了。
      “这次天问山庄出事,我也略有耳闻。不知此次去追悼大会的人多吗?”杜若衡努力但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这次是孙家堡牵线,举办了追悼大会。因天问山庄在江湖上声望很高,多数武林人士都会去。据我所知,几大门派都有派弟子前往。”赵笙想了想,隔着帷帽也看不到杜若衡的表情,只得大胆试问,“杜姑娘可要一同前往?”
      “好,正巧我与天问山庄的老庄主是旧识,理应前往去祭拜一二。咱们就一同前往吧。”杜若衡见目的达到,便不待他们再开口,就起身告辞。
      天问山庄既然是故人之后,且遭此劫难,她想去看看。此来云梦,悼念一人是悼念,多悼念几人也无妨。
      只是,成仙真的好吗?杜若衡不知道她这样不老不死的算不算仙人,倘若算是,那当仙人可不什么好事情。她还是喜欢做那个一边写作业一边吃蛋糕的杜若衡、那个躲在被窝里玩手机的杜若衡,而不是一个行事瞻前顾后、无欲无求的蓬莱仙子。
      可一切都回不去了,只能往前走,纵然前方是万丈深渊,她也必须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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