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

　　简薇和顾泽风放完了鞭炮，回到了酒店。一进房间，简薇连忙把暖气开大，钻进厕所。她给简妈妈打了个电话，捂着嘴小声地说今晚不回去了，和朋友们在KTV通宵。

　　挂上电话出来的时候，简薇看到顾泽风正一手拿着热水壶一手在墙上摸索着。她不禁愣了一愣，忙走上前“在找什么？我来。”

　　“想烧点热水，你刚才吹了很久的冷风。”

　　简薇暗自责怪自己的粗心，虽然下午是带着顾泽风熟悉了下环境，可是插座这种细小的地方她根本就忘记了。

　　“在这里，”她略略抱歉地带着他的手去摸了下插座的位置。“我来烧水吧，你就好好坐下休息一会。”简薇从他手上接过水壶，麻利地忙碌起来。

　　顾泽风坐在床上，听她悉悉索索地忙碌着，水壶发出响亮的轰鸣的烧水声。沉默了良久，他突然开口:“简简，你回去吧，不早了，你家人会担心的。”

　　简薇手上动作没停:“我跟我妈说过啦，放心好了，我今晚想留在这里陪你。”

　　“你不用担心我，回去吧。”顾泽风的的眼睛愣愣地盯在地上。

　　简薇回过头，想从他的面上探寻一丝话里的真心假意，最终还是放弃。

　　她叹了口气，走到他身前半蹲下身，让自己和他身子齐平。“就让我陪你一晚上好不好，你明天就回去了，我跟我妈说是去陪同学通宵唱歌了，我保证明天你一走我就乖乖地回家好好地陪家人。可是我现在就想和你在一起。”

　　顾泽风执拗地不吭声。

　　简薇只好耍无赖，“反正我是不会走的，你若是今晚赶我走了，我也不会回家，就让我在外面露宿街头，吹一晚上的冷风好了。“

　　顾泽风无言地长叹一口气。最终还是没能拗过简薇。这样的温声软语，这样的绵绵情意，这样踏实而温暖的温度，在这样一个寒冷的除夕夜晚，任谁也会心软，任谁也无法拒绝。

　　这一个夜晚。两人和衣而睡。关上灯，房间里幽暗而寂静，只有稀薄的月色透过白色的纱帘落了丁点进来。

　　简薇可以听到身边顾泽风的呼吸声，浅浅的，无声无息地消融在这样的黑暗中。

　　她突然想起那一天在他家，他平静而冷酷地让她走。她很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在这样静谧而安然的夜，在这样妥帖而舒适的房间里，在这样的撩人的凉薄月色中，有些话最终也没能问出口。

　　突然，窗外猛地一亮，烟花鞭炮震天响。守岁的烟火此刻在这个城市的上空恣意地绽放着，承接着每个人对来年的美好心愿。

　　顾泽风突然转了个身，从身后圈住了她的腰。他的气息从她的耳边飘来，炽热而温暖。“新年快乐，”他说。

　　简薇放松地依偎在他的怀抱中，低低地说:“新年快乐。”

　　一响贪欢，大梦谁知。

　　哪管它明日水火滔天，只要今日还有着今日的快乐也就够了。

　　第二天天光刚亮，简薇就醒了。不知道为什么顾泽风睡得很沉。

　　明熹晨光下，简薇看着他的沉睡容颜，微皱的眉，略略泛青的眼眶，突然发现不知不觉中顾泽风竟然也换上了一副沧桑容颜。

　　30岁了，他们其实都活成了中年人的模样。

　　可成长么，从来没有回头路，谁不是踩着一地的心碎伤疤奔跑向前的。

　　走了那么远，她居然还能再遇着他，而他安然地睡在她身边，这本身已经是上天馈赠的奇迹了。

　　顾泽风醒来的时候，还略带困倦神色。简薇总觉得他瘦得厉害且精神大不如前。

　　“你这不会是偷偷在减肥吧。”简薇看他穿好衣服仍然略显空荡的身形打趣道。

　　顾泽风微微一怔，别开脸去。“最近胃口不好。”

　　简薇于是说:“那刚好，这附近有家很有名的早餐店，保证你吃了还想吃。”

　　简薇带着顾泽风来到那家早餐店，是家本地的夫妻店，所以就算过年还在营业。一大早店里已经很热闹了，大部分是住附近的老客户了。简薇拉着顾泽风坐下，点了豆浆油条，煎包和拌面。简薇喝着热乎乎的豆浆，特别满足地说:“好吃吧，大冬天的早上能这样喝上一碗太幸福了。”

　　顾泽风喝了一口，豆浆是简薇喜欢的甜甜的。她的快乐似乎总是很容易，譬如说酸甜的草莓，热乎乎的豆浆，一个简单的拥抱，甚至是连承诺都吝啬的一场重逢。

　　他不是不明白这一次自己的自私。

　　两人吃完早餐，刚迈出店门。就听到有人在喊简薇:“简薇——”

　　　　简薇越过人群看去，是一个留着平头，高高大大的帅气男生，眼睛一亮。“你是何彦俊。”

　　何彦俊是她的高中同学，两人毕业后其实也很多年没见过了，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这里遇上了。

　　何彦俊走过来，看到了简薇身边的顾泽风，眼神略过他手上银白色的盲杖，似乎愣了一下，再略过简薇和他挽着的手时，眼神不自觉地闪了闪。

　　“顾泽风，这是我的高中同学何彦俊，”简薇自然地介绍。

　　“何彦俊，这是我朋友顾泽风。你怎么在这，你也是来吃早餐的？”。

　　“是啊，回家过年，早上就想着来这边买点早餐。”

　　“你家搬到这边了么？我记得你以前住滨江的？”简薇家属于老城区。

　　“没。。。”

　　“那你跑那么远来买早餐啊，”简薇笑道。

　　“这家早餐店开很多年了吧，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就说这家很好吃。”

　　简薇点点头，笑了笑，“没想到你记性挺好，我们刚吃好，里面人可多了，你这个点估计要排会队了。我们还有事，就先走啦，新年好。”

　　说完，朝何彦俊挥挥手，挽着顾泽风的手走了。她今天计划要带顾泽风去小河直街。

　　何彦俊露出一个笑容，朝她挥了挥手。简薇没有看到他站在原地，目视她走远的方向，很久之后才收回视线。

　　小河直街是沿着京杭大运河的一条古街，街不长，却静谧古朴。简薇的家离这里不远，因着顾泽风的时间不多，简薇便带着顾泽风来此处走走。

　　两人沿着长街慢慢地走着，冬天的阳光暖洋洋地洒下来，周遭的一切都是金色的，像是千帆历尽旧梦褪去后的华彩。空气是清冷的，拂过人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凉凉却不那么刺骨，像是未见分晓欲说还休的心事。

　　两人走走停停，偶尔在街边的摊位上驻足，走到桥上的时候，简薇停住了脚步，望向桥两边的风景，清秀隽雅，如墨如泼，山水如画。

　　她说:“顾泽风，你等下我，我拍张照。”她噔噔噔地跑到稍远一点地方，“顾泽风——”她唤他名字。

　　顾泽风回过头，下意识地看向她的方向——

　　简薇举起手机，对着他就是咔嚓一张。

　　她低头看向照片，手机里的他侧身而立，身形修长，眉目如画，黑色的大衣像是画中最浓重的笔墨，却独独只有一双眸子茫然回顾。

　　心里就是一点一点泛酸。

　　他朝若是同淋雪，今生也算共白头。简薇想，今天要是能下雪就好了。

　　下午顾泽风叫了车直接送去S市机场，他说肖斯言就在S市机场等他，让简薇不要担心。

　　简薇看他坐进车里。忍不住道“打电话给我，发微信给我，不要再像之前一样消失了。”

　　顾泽风低着头，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

　　简薇像是预感到了什么，颤着声音继续问道:“你会回来的吧。。。”

　　顾泽风突然抬起头，面向她，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一瞬痛楚神色。

　　简薇听到顾泽风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跟她说:“对不起。”然后车窗被摇上，他的那声对不起也被淹没在车子响起的引擎声和呼呼风声中了。

　　留下简薇一个人长久地站在原地。

　　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

　　回头去看，是不是宁愿他们没重逢过。

　　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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