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

　　之后的几天简薇都没见到顾泽风和肖斯言，打他们的电话也一直都是关机状态，发了微信也没回。听说是有急事两人回英国去了。

　　那天顾泽风面上的神情一直在她心里挥之不去。他的面色苍白却冷酷，一双失神的眸子却是反常得黑得怪异。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左思右想也不明白，她想问清楚，又不知道该找谁去问。

　　每一次，都只差一点点，她觉得她要打开他的心了，每一次，却都只差一点点，瞬间被打回原形，她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遥远，就像隔了几世光阴，他似乎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可他又不是他。

　　简薇没有等到顾泽风回来，却接到简妈妈的电话，电话里简妈妈哭着说外公去世了。简薇匆忙地请了假顾不得其他，往家赶去。她的家在H市，离S市乘火车也就一个多小时。

　　外公从小就很疼简薇，虽然长大后简薇在外地上学工作，联系得没那么频繁，但外公对她的好，和蔼和慈祥的眼神，她总是念着的。

　　赶回H市的时候，家里的亲戚已经到齐了，简薇又开始忙碌后事。她从小父母离异，简妈妈一人把她抚养长大，长大后她不常在家，这次回来家里的事总是要多担着点的。外公后事快办完的时候，简妈妈下公车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腿摔折了。快过年了，简薇干脆请了长假，安心呆在家里照顾简妈妈。

　　家长里短，鸡飞狗跳的一堆琐事，简薇像蜕了一层皮，忙到没时间去想顾泽风。偶尔抽空的时候她会去打顾泽风的电话，可电话那头总是忙音。后来渐渐地她也就很少打了。

　　她一个人在H市忙碌着，有时恍惚觉得这世上就没有顾泽风这样一个人，不过是她自己的大梦一场。南柯梦醒，她形单影只，而顾泽风不过是她前世的一个影子，是她奈何桥边的一个回眸，是她尘世经年难以愈合的一道伤痕。

　　如是而已。

　　2020年春节终于来了。这一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是载入史册的一年。这一年，在很久之后回过头看，也是简薇这渺小而平凡的一生中，刻骨铭心的一年。

　　年三十那天，因为简妈妈腿不方便，一大早简薇就去菜场了。菜市场很热闹，人来人往的，到处都是讨价还价，互相拜年的声音。简薇对着简妈妈给的清单，转了好几圈，一样一样把东西买齐。突然放在裤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简薇手上拿了好几个塑料袋，手忙脚乱地去拿手机，掏出手机一看差点没愣在当场。

　　居然是顾泽风。

　　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简薇干脆把塑料袋全放地上了，放着鱼的袋子在地上扑腾了一下，特别像是她此刻咚咚咚的心跳声。她满心颤抖地点了接听键。

　　“喂。。。”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简简。。。”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既熟悉又陌生，“你过得好吗？”

　　简薇屏住呼吸，眼眶微湿，市场的喧闹声仿佛洪水退去般刹那间远去了，安静得只听得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伴随着低沉的男声还有一些很嘈杂的声音。

　　顾泽风似乎在一个很喧闹的地方。

　　“顾泽风，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她问，情绪刹那翻涌而至。是不解，是心酸，是委屈，是夜深人静时对着他微信头像发呆的孤寂，是白天忙碌时分偶尔的一个晃神，是在最热闹的时候内心深处依然止不住的空虚，是在听到一首歌时莫名就会红了的眼眶。

　　“抱歉。。。我回了趟英国。”话筒那边依然是低沉而好听的男声。

　　“你回英国为什么不能跟我说一声，为什么要不告而别，为什么不回我的微信和电话？”简薇连声质问着，声音里已经是止不住的哽咽。
　　没有辩解，没有回答，回应她的只有沉默。良久，才有低低的男音传来：“简简，对不起。”

　　一瞬间所有的情绪似乎又都冷却了下来。这样的顾泽风反倒让简薇平静了下来。她皱眉，凝神听了会，突然问道:“顾泽风，你在哪？”

　　那边沉默了一下。

　　“回答我，你在哪？”简薇又问。“你在H市火车站？”

　　“是的。”对面回答。

　　“一个人？”

　　“是。。。”

　　简薇感觉一颗心瞬间就被吊住了，差点要飞出胸口去。“你别乱走，等我，我马上过来。”挂上电话，转身就向门口走去。

　　后面有阿姨叫住她:“小姑娘，地上的菜不要了啊？”

　　简薇这才想起来地上还有刚买的菜，匆匆忙忙捡起来，拎上就走了。身后还传来刚才阿姨的声音:“现在年轻人哦，做事情都不劳居的，买个菜菜啊会落下的。。。”

　　简薇赶回家，家里亲戚已经到了很多，简妈妈正在打牌。“妈，我有点急事，要出去一趟”说着也不等简妈妈反应，把菜往厨房一扔就小跑走了。

　　简薇打了个车，一路上催着司机师傅，索性大过年的路上压根就没什么车，出租车开得飞快，很快就到了火车站。

　　简薇下了车，一路小跑向火车站。远远地就看见顾泽风正安静地伫立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不管周围有多少人，也不管隔着多远的距离，简薇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顾泽风，他就仅仅只是站在人群中，却流光溢彩，芝兰玉树，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简薇的眼里此时此刻只看得到他。

　　一颗心轻轻地落下了。

　　“顾泽风！“她奔向他，无知无畏，纯澈炙热，一下扑进了他的怀里。

　　“你怎么来了？”她惊喜地问。

　　“来看看你。”顾泽风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简薇看到他握着盲杖的手冻得发紫，一阵心疼。直起身子仰头看他，“你到了多久了啊，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她细细地看了看他，发现才一个多月没见，他似乎瘦得厉害，黑色大衣下的身形单薄得厉害，心里一疼，她踮起脚，把脖子上围着的白色围巾围到了顾泽风的脖子上，又赶忙把顾泽风一双裸露在外的手放到自己羽绒衣的口袋里。

　　“站在外面不冷么，你就不会找个室内的地方坐坐？”

　　顾泽风轻轻笑了笑，“不冷。站在这里你能看到我。”

　　简薇听他这样说，眼睛都红了，所有的委屈似乎在刹那间都不见了，只有一颗心酸酸软软的。“你怎么过来的？“她问，“你该不会一个人做高铁来的吧。。。”

　　“不然呢？”顾泽风反问，笑笑，面上不以为然。

　　简薇无语，瞪着眼睛看他，又气恼又担心又心疼，真的是千般滋味在心里混杂。她都没办法想象他一个人是怎么在眼睛看不到的情况下坐的高铁，更何况他还是个那么要面子的人。

　　“现在高铁对视障人士的服务很好，你不用担心。”顾泽风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勾了勾嘴角淡淡说道。

　　也确实，顾泽风这样一个相貌气质具出众的视障人士，走到哪里都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关注。

　　回去的时候，出租车上，顾泽风突然说：“简简，这些日子你辛苦了。你妈妈的腿好些了么？”

　　简薇笑笑，说：“好多了。”眼底有轻轻掩藏的心酸。她其实在微信里给他发了很多信息，讲了很多家里发生的事。
　　而他连一个嗯字，都吝啬回应。如今却整个人出现在这里。

　　她问他:“如果我今天没接到你的电话，你打算怎么办？”

　　此时的顾泽风正面朝着车窗，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斑斓地倒映在他一双黝黑的眸中。他沉默，就在简薇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轻轻地说:“我会一直等你。”

　　“一直吗？” 简薇追问。

　　“。。。。。。”这一次顾泽风没再回答，以沉默应对。

　　彼时，简薇凉凉地笑了笑，有些情话她不敢听，有些承诺她不敢信。他出现在这里就好似她做的一场梦，而天长地久更是连她做梦都不敢想的遥远。

　　她不知道的是顾泽风并没有骗她，走到这里或许已是他能够迈出的最遥远的距离。等待，或许是他唯一能做的。

　　简薇把顾泽风安顿在离她家不远的酒店。这个简薇出生长大的城市顾泽风还是第一次来。

　　“顾泽风，你这次来呆几天？不回家过年，你爸妈不要紧么。。。。。。”简薇带着顾泽风熟悉了一圈房间，心里还是有点放心不下，刚才酒店前台也说了最好不要让顾泽风一个人住。

　　“要不。。。你还是住我家吧，你一个人住酒店我放心不下，我们家还有一个卧室。”简薇咬咬唇，说道。

　　顾泽风笑着摇摇头，“简简，我。。。明天就回去了，明天半夜的飞机回英国。。。”语气有一丝凝滞。

　　飞英国只能从S市走，就算最晚的飞机，简薇算了下，下午也必须从H市出发了。。。

　　简薇心里微微一黯，但转念一想，既然是大梦一场，就算是终要南柯梦醒，也得在梦里把该有的幸福都享了。

　　“那我们别耽搁了，你第一次来，有好多地方我想带你去逛逛。”简薇仰起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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