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醋王

　　一时没人说话。
　　公九月秀眉蹙着，神情凝重，她打破沉默：“揺开这么费尽心思谋划，究竟想干什么？”

　　“他要超强能力的变异人族。最好，这个变异人族，还可以再自行变回去。以对付……”韩朝予看了眼万相，后面的话就没再说下去了。

　　以对付万相。
　　特管局专管各大特殊种族，但对一个种族例外，那便是神族。
　　特管局给万相面子，万相也从不插手人族的事儿，更别提主动挑起纷争了。

　　拿人族来对付万相，相当于穿了一层盔甲，好比刘夏扬事件。
　　鬼族人藏在刘夏扬的身体里，万相奈何不得。实在不得不动手的时候，刘夏扬打不过还可以求助“妈妈”，借此躲过一劫。

　　这样，诡计多端的鬼族人便有了双重保护伞。

　　万相凤眼微阖，半边身子倚靠着沙发。屈着手肘，指尖有一下没一下轻捻太阳穴。
　　折耳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跳到了他怀里，抓着他的衬衫扣子玩儿。

　　他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揺开想让王姣姣裂变出来的那些蝴蝶，去咬特管局里的人族。火车上那些相对来说数量稀少的人族，只是个以防万一的备选。但揺开很缜密，即便是个备选，挑选的都是一些戾气比较重的人族。”韩朝予一顿后，道，“调研项目结束，揺开明面儿上带着一群学生回江州，实际上这些学生全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甭管多大的案件，从江州分局报到庆州总部都需要一个流程。
　　韩朝予再带人从庆州赶来江州，这中间也得不少时间。
　　这一个空挡，恰巧给了揺开足够的时间来准备。

　　“揺开引我们前来，是想让受过特训的特管局人族士官成为他的试验品。但他太小瞧特管局了，我们不会没有任何准备就上火车。而他的试验也失败了，他没有得到鲜活的变异人，全都是干尸。”

　　“但，这在揺开的计划中。实验没有得到理想结果，揺开认为火车上的人族样本太小，不能确定一定就是试验失败。”说到这里，韩朝予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神色，似不敢相信这鬼族人的阴狠，“于是，他便让司机趁机直接开进江州，试图把整个江州的人族都变成他的取样池。”

　　王姣姣的死必然会引发念过安和念久和暴走，这个年纪的男孩儿，可以为了爱情做一切。

　　如果再被有心之人推一把，他们更是什么都敢做。
　　于是，变异蝴蝶倾巢而出。

　　韩朝予看向万相，接着说：“但揺开没料到，您会突然出现在那里。这使得他想取样江州的计划，落空了。”

　　蝴蝶没能飞入江州作乱。

　　“您不仅把他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蝴蝶全都灭了，还收走了一火车的鬼族人。揺开很愤慨，他想给您一点颜色瞧瞧。而后，揺开迅速着手改良药剂。当晚，便发生了悠悠等主播当着百万网友的面，变异的事儿。”

　　韩朝予：“人族主播直播时变异，制造了巨大混乱。特管局忙于消除影响和抓捕变异人族，无暇他顾，揺开意图趁机从人族手里抢夺干尸。”

　　他瞥了眼万相：“多亏您的提醒，他们没能抢夺成功。同时，那些个变异的人族主播变不回去，它们不听揺开的指挥。它们是人族，有自己的思想。”

　　韩朝予说到这里，蔺至歪了歪头。
　　蔺至曾亲耳听到过人族变异蝴蝶说话，他们确实不愿意变回去。相比受苦受累的人，他们更愿意做一只自由自在的蝴蝶。

　　“而变异蝴蝶唤醒那些人族干尸却成功了。同时，这波唤醒还引发了第84号医院暴.乱。被您收走的那些变异鬼族人意图冲破封印，救走同伴。”

　　韩朝予说到这里，万相睁开了眼睛。
　　他睨了眼蔺至，意味深长评价道：“有意思，还安插了一个内应。”

　　蔺至垂着眼睛，乍一眼看去，好似在认真听。
　　但透过他低垂着的眼睫，就能看到，他其实正在盯着万相怀里的那只猫。

　　万相低头，猫把他衬衫上的一颗纽扣给咬掉了。

　　公九月和韩朝予谁都没把这“内应”想到蔺至身上，还以为万相指的是被收回来的鬼族人。

　　韩朝予：“但这次实验还是失败了。唤醒人族干尸后，干尸紧接着就变成了巨型蝴蝶，但却没法儿再次变回人。”

　　不能随时变回来，那就对付不了万相。

　　归根结底，这事儿无论怎么绕，就是在针对万相。
　　所以，封玄煜才要韩朝予移交万相。至少，也得知会万相一声。

　　一气儿把事情说完，韩朝予徐徐吐了口气。
　　总算把这个烫手山芋给丢出去了。

　　万相全程没怎么说话，此时突然出声：“他急什么呢？”

　　？
　　谁？
　　韩朝予懵了半晌。
　　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这回他不敢问出口，害怕又被茶杯砸。

　　公九月原本一边听一边咬着指甲，绕着不远处的茶几转圈儿，此时脚步一顿，道：“揺开？”
　　她也一时有些没回过神来：“他怎么急了？”

　　韩朝予递给了公九月一个感激的眼神。

　　“揺开费了这么多心思，设下这么缜密的局，那为什么不在药剂实验成功后，再开始呢？这样不是更加万无一失吗？”

　　说话的是蔺至。
　　他用糯糯的嗓音说出了不太符合这声音的事实。
　　打韩朝予来了后，蔺至就挪到了万相身旁，紧挨着万相坐。韩朝予讲述过程中，他几乎没什么表情，安静得很。

　　万相往旁侧瞥一眼，挑了挑眉，美人眼里一抹笑意。
　　欣赏的笑意。

　　公九月和韩朝予互相对视一眼，瞬间明了。
　　他们两人沉浸在事实中，谁都没有第一时间跳出来，从全局着手去看看整件事情，更别提发现怪异之处了。

　　“对啊，是很奇怪，很矛盾。”公九月一拍手，“原本心思这么缜密的一个人，却在这里表现得颠三倒四，很不合理。”

　　想到万相说揺开着急，韩朝予思索道：“顺着这个思路去看，揺开确实很急。好像有谁在催促他，他原本还没准备好，却不得不急急忙忙开始。”

　　说到这里，韩朝予一笑，又道：“不过，揺开大概发现了这么急不行，于是最近安生得很。”他看向万相，“至少短期内应该不会再有动作了。”

　　意思万相可以多几天清闲日子。

　　近几天，江州确实看上去很安生。不像前段时间似的，各种事情接二连三上演，密集得让人脑瓜子发疼。

　　鬼族人消停了，没了接踵而至的干扰，韩朝予这才有时间全力查案，事情方有了进展。

　　韩朝予这话刚落，万相轻嗤了一声。
　　瞧那眼神，都懒怠说话了。

　　公九月察言观色，知道万相这是嫌弃韩朝予蠢笨。她瞥了眼韩朝予，耐心地做起了万相的传言官，摇摇头道：“揺开这么缜密的一个人，把那么好的一个计划都给作坏了，被催逼得急成这样，接下来怎么可能没动作。”

　　韩朝予不敢置信：“啊？有动作了？你们遇到了？”

　　“是啊。”
　　公九月道：“特管局有活儿干了。有一具人族干尸被你们给遗漏了，这人生前叫刘夏扬。他现在能随时变为蝴蝶又能变回去。”

　　公九月生怕韩朝予再问出什么让万相不耐烦的问题，解释得很详尽：“今天之后，江州还不知道会有多少这样的人。虽然躯体里装的早就已经不是刘夏扬自己了，但只要他是人族，第84号医院就永远对他无可奈何。”

　　她把求助的话说得极富技巧性：“我想，你们特管局肯定也不希望，鬼族人这么恶劣地对待人族吧？”
　　特管局毕竟是人族的靠山。
　　人族被特殊种族这么磋磨，这不是在特管局头上撒尿么。

　　韩朝予接了这番递话，笑着起身：“揺开还没抓住，我们是有活儿干了。我们封部说了，”他转向万相，“您有什么……”

　　沙发上空空如也。
　　人呢？
　　万相早就不在沙发上了。

　　韩朝予嘴里叨叨着剩下的话：“……事儿尽管差遣。”边说边寻人，再一仰头，楼上传来这位祖宗的声音：“三九，我的那件玄色衬衫呢？”

　　“。”
　　大家如临大敌，他却去换衬衫了。
　　很是不把这来势凶猛的鬼族人放在心上了。

　　*

　　特管局的人来去匆匆，公九月把人送出去。
　　蔺至摸了摸肚子，起身想去拿糖酥饼，被经过的人撞了一下。

　　对方一叠声地跟他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

　　蔺至抬头。
　　是蔺十八。

　　听到动静，韩朝予和公九月只是扫了一眼，都没怎么留意这一小插曲，继续热聊着出去了。

　　蔺十八压低军帽帽檐，趁着给蔺至道歉的机会，轻声在他耳边道：“老大，万相的心长歪了。那他的穴位呢？”

　　言毕，跟他敬了个礼，脚步一旋，紧跟在韩朝予身后走了。
　　蔺至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愣神片刻，蔺至拿到饼，又坐回了原位。

　　万相上楼后，折耳猫在沙发上踩着自己的尾巴发脾气。
　　蔺至举着一个大糖酥饼，边吃边若有所思地看着猫。
　　那小东西喵呜踩了半天自己的尾巴尖儿，咬又舍不得下狠口咬。大概玩儿累了，一抬头瞧见蔺至，蹦跶着跳上了他的膝盖。

　　蔺至垂睫，与折耳猫猫大眼瞪小眼。
　　乍然瞧去，一人一猫，眼睛一般溜圆。

　　瞪着瞪着，猫眼珠子一转，视线转移到蔺至手中的饼上。下一秒，跳起来便要去咬。

　　它快蔺至更快，他在猫咬过来前噌一下把手抬高。摇了摇头，护食一般道：“不给你吃。”

　　明明桌上还有好几个饼，他却小气到连一丁点儿都舍不得分给猫。

　　三九看笑了。
　　他从袋子里拿出来一个，掰了一小块儿喂给猫，不由“噗嗤”笑出了声：“花我祖宗的钱买来的饼，也就只有你才敢饿着他的猫了。”

　　猫喵呜一声找三九玩儿去了。

　　蔺至举着饼走了出去。

　　第84号医院外面是个大院子，除了东南角万相的地上车库，正前方就剩一个小型花园。
　　花籽儿是公九月选的，三九负责日常侍弄。

　　按道理来讲，这个时候还不是大部分花开的季节。可这园子里的各色花儿争奇斗艳，开得芳香四溢。

　　公九月送韩朝予回来路过被勾住了脚步，嗅了满鼻子花香。嗔怪道：“你们今年怎么开得这般热情。这不是错乱季节了吗？”

　　玫瑰、月季、蜀葵、三色堇、万寿菊、太阳花、海棠……全都开齐了。
　　这里面有好些花的花期都在七、八月份。

　　蔺至咬着饼经过花园，扫了眼那些开得姹紫嫣红的花儿，跟公九月打了个招呼。
　　“小至至，你去哪儿？”公九月直起腰，声音还算正常，但语气里的探寻意味很浓。

　　蔺至用没沾油的那只手指指外面：“我去给猫买点儿猫食。”

　　“你有钱？”

　　蔺至一愣。
　　他没钱。
　　醒来就没找到手机，不知道掉在火车上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公九月笑道：“我给你纸钞吧。”
　　她小声吐槽：“三九最近真是太懒了。”都没给蔺至置办齐全。万相交代了满足他的生活所需，这怎么还能落下手机呢。

　　*

　　第84号医院所处位置地段佳，沿路各大商厦、写字楼，配套餐饮、花卉店，就是没怎么见有卖猫粮的店。

　　蔺至好像也没多费心思寻找，他径直拐入了一栋居民楼。
　　今日星期天，小区花园里人挺多。
　　身旁有几个带孩子出来玩儿的女人在聊天。

　　一个牵着条大黄狗的妇女道：“生了老二后，两个娃天天抢着跟这条狗玩儿，有时候还为了它打架。姐弟俩几乎每天都为它争风吃醋，变着法儿讨好这狗，给它宠得现在我都牵不住。”

　　旁边一男一女两个小胖娃娃，大约两三岁，踮着小软步跟大黄狗玩儿。
　　大黄狗绷着狗绳，昂头要扯开女主人的牵制，想和小主人玩儿。

　　旁边女人道：“你再养一条呗。看把孩子给馋的。”
　　“现在干净又血统纯正的狗太贵了……”

　　“姐姐，”蔺至突然插入两人的聊天中，“你要猫吗？”
　　他说：“血统纯正的苏格兰白色折耳猫。”

　　“送你。”

　　*

　　傍晚时，万相的猫不见了。
　　三九楼上楼下找了一圈儿，急得满头大汗。
　　他查过了所有监控，猫最后出现在门口。

　　那小东西也不知道被什么吸引，舔着嘴巴一路蹦跶出去了。
　　可怜的三九沿着街道四处寻找，最后被公九月喊回来。

　　三九站在沙发旁，双手垂在身前，沮丧地耷拉着眉眼，一五一十汇报：“我喂它吃了糖酥饼，它又吃了点儿小至至买回来的猫粮。大概吃撑了吧，它窝在沙发上打滚。平日里它从不轻易出去，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一个不留神就丢了。”

　　三九快要哭了：“是我失职了，对不起。您惩罚我吧。”

　　万相平时宝贝那猫宝贝得很，丢了看上去也没多难过。
　　他坐在了沙发臂上，垂眸看向蔺至：“你给它买的猫食？”
　　灯光打在他的眼镜上，折射出一层冷凝的光。

　　蔺至点点头。
　　万相突然迫近一点，专注地看着蔺至的眼睛，又问：“你傍晚看见过它吗？”

　　蔺至目光不闪不避，因他突然靠近，睫毛轻颤了一下。
　　他点点头，谎撒得几乎连自己都信了：“看见过，我以为它就是出去溜达溜达。”

　　万相拖长声调“哦”了一声，突然道：“该不会你把它给送人了吧？”

　　？！
　　正处于自责中的三九猛然抬头。

　　蔺至眼睛都没眨一下，只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他斩钉截铁地说：“怎么可能，它那么可爱！”

　　为了增加可信度，他仰起脸，圆眼睛漆黑，十分真诚地看着万相：“我还给它买猫粮了呢。我觉得糖酥饼太硬，会剌它的嗓子。”

　　万相好一会儿没说话。
　　他抱臂打量着蔺至，突然笑了。

　　一旁的公九月微张着嘴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蔺至。
　　要不是她刚才一路跟着蔺至，知道他干了些什么，真要被他这幅无辜表情给骗了。

　　“他到底为什么要把猫送走？”不久前公九月向万相汇报这件事时，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那会儿万相回答：“不知道，等着瞧瞧。”

　　当晚，蔺至拎着个枕头上了二楼。他站在万相门口，软声道：“哥哥，你的猫丢了，你需要陪伴吗？”

　　他的声音钝钝的：“我陪你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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