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心里苦

　　残阳打在走在小路上的二人身上，秋生不时的会踩到几根枯树枝发出“啪嗒”的响声，阴沉的天空不时飞过几只乌鸦，微风裹挟着枯叶从树上森森然落下竟给他带来阵阵凉意，秋生加快了步伐。

　　就在快要到家时他却停了下来，因为一进屋他们的关系又将回到原地，凤柒还是他先生，他们之前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采薇此时来到了家门口观望，本来她回来后就后悔了，但又不好意思再去所以一直来回徘徊，刚好撇见了停在路口的叶秋生。

　　“秋生，先生这是怎么了”

　　听到采薇的声音秋生一愣，俨然忘记了要说什么，采薇见他没有回答心里也猜到了几分，这满身酒气的，定是喝醉了于是催促着让他快些将先生送回房间。

　　待秋生将她安放在床上后采薇打来了水为凤柒擦洗，秋生下意识的就要挽起袖子准备他来时采薇拒绝了他。

　　“秋生，你先去休息吧，你是男子照顾先生肯定不如我们女子来的细心，这里一切有我在，放心吧”她边说边将盆里的锦帕扭干，擦拭着凤染额上溢出的汗珠，眼神也在凤染身上再没有移开过。

　　“嗯这样也好”他小声呢喃，说完转身跨出了房门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这几步路使他感觉脚似重有千金，眼睛也像长在脑袋后面一般，但凡凤染这时随意发出一点声音他都可能控制不住的回头就这样守着她。

　　直到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定定神，喝完后他修长的手指顺着浅蓝色的杯沿来回摩擦，透过水眼前浮现的皆是先生的醉态，眼眶中红血丝渐渐爬升。

　　不经意的暼到了摆放在桌上的整整一摞的书籍，却刺伤了他的眼，这一切都在告诉他，他们是先生与学生的关系，猛然惊醒一般他狠狠扇了自己一掌，脸上赫然出现五道红印。

　　良久他望着凤染在的那间屋微微苦涩的笑了笑，眼神仿佛回到了初时请求凤染收留他时的那般纯净。

　　话说那日醉酒后采薇就再也不许凤染碰酒，可她自己倒是不以为然，想着酒的滋味这般勾人心魂，她就忍不住摩拳擦掌总想着哪天再偷偷喝一次。唯独奇怪的是秋生自从那日后看着自己的感觉仿佛有些不同了，他看自己的眼神很纯净，可是却不似往日一般让她感觉到舒服了。对于这些她都归结于秋生已经成年了，总是会有不同的。

　　由于去年叶秋生已经轻松通过了乡试所以今年他将赴京都贡院参加今年的会试，在凤染看来这是眼下最重要的事了。所以她最近对叶秋生的学习要求也越发严格了，盼望他多年的努力能有一个好结果。由于最近天气转凉，凤染想着赴京还天高路远的于是给秋生做了几套冬装，今日裁缝才送来。

　　“先生这是我刚洗好的水果，给您放桌上了记得吃啊”采薇笑眼咪咪地说完就出去干活了。

　　凤染正要去给秋生送衣服正好采薇端了水果来，她顺势就一道给秋生拿去了。

　　她刚行至门前才想起此时正是午后，秋生应当在小憩，但又不想再来所以她决定悄悄进去，只要轻手轻脚不吵醒他就好了吧。

　　此时屋内的叶秋生正于案边提笔作画，画中人已初具身形，隐约间可见风姿绰约。

　　正当他聚精会神作画时凤染悄悄进来了，凤染想此时应当在小憩的秋生居然在作画。

　　她饶有兴致的准备走进观看，却被缓过神来的叶秋生发现了。只见他慌乱的将画纸压到了所有书籍的最底下，双目微闪，吞吞吐吐的问她有什么吩咐。

　　凤染不怀好意的挑了挑眉，不怀好意的开口：“一转眼我们秋生已经十五了成年了，想来也是有了喜欢的姑娘，不如与先生说说是哪家的姑娘让你这么上心”

　　看着对面的凤染似看热闹一般的神情，秋生只觉喉咙越发苦涩，低下头整理起了桌面。

　　见对面的秋生不开口，凤染只当他是有少年心事，她这个做长辈的自然不好一直追问。

　　“哦对了水果你记得吃，新做的衣服我给你当在凳子上了”说完她就大步离去了。

　　秋生缓缓坐下后再次坚定了自己及时止损的想法，他想离开这里上京去或许是一个好办法。

　　几天后终于到了秋生要离开的日子，凤染和采薇皆是起了大早专程送叶秋生去码头。

　　早晨的雾气还未散去，一部分还在江面上流连着，码头边停靠着三两座渔船，顺着水流动的方向摇曳着。

　　凤染一行人行至码头时提前约好的渔夫已经到了，秋生先行上船安顿好了行李后又撩开帘子上了岸。或许是即将离别他的面色有些苍白，凉风迎面还浮现出几根血丝。

　　凤染摸了摸头他的头，看着眼前已出落的俊俏大方的少年竟生出了些许不舍来，这么多年他都没离开过她身侧，这一别定是要许久才见得到了。

　　“我不在的时候先生一定要保重身体，就算偷偷喝酒也要有个度，学生不听您话了您慢慢教导就好了，不要为了这些小事总是动气。院子里的梨树过几月开了先生可将花包起来晒干，放在衣柜各处，除去些潮湿气味，您往日里困了就去床上睡不要随意的趴在桌上了，不然醒了又是腰酸背痛的。”

　　凤染眼见着秋生像个老父亲一般嘱托自己，不禁嘴角一抽，心想这孩子真是成熟懂事了。

　　没等凤染再多说什么秋生就最后朝她和采薇挥了挥手就撩开船帘进去了，少年在有些微暗的船舱中声音微哑的吩咐船家开了船。

　　岸上的采薇和凤染都在岸边叫喊着，传到秋生耳里的似乎是一路顺风……

　　送别叶秋生后凤染带着采薇往回走，久久不能从送别秋生后的情绪中走出来，她想也不知道这小孩能不能保护好自己，会不会冷着饿着，自己银子有没有给他准备够，会不会被恶人欺负，会不会被人骗。

　　本来凤染想陪他去考试的，哪曾想会被一口拒绝，秋生称自己已经是大人了可以独自去面对未知的一切。

　　凤染眉间沾染上了些散不去的阴郁，抬首目光所及的天空似乎集结了挺多的乌云。

　　“起风了呢，也不知道秋生现在到哪了，有没有下雨呢”

　　凤染与采薇的身影越来越远，渐渐地消失在了林荫小道上。

　　转眼就过去了几日，凤染心想着夺魁应当是板上定钉的事了，心情便愈加的激动，满脑子想的都是等到秋生功成名就了回乡醒亲，再接她和采薇去京都享享清福，等到看到他这世圆满了，她也就可以回天上去了，一切回归于原位，多好。

　　这天凤染与往日一般下学后回到家颇感无聊寻思着秋生的房里书籍多，她去随便找两本来解解乏。

　　推开门屋内的一切摆件都与他离开时的一致，行至桌案旁的凤染缓缓坐了下来，随手抽了本战国策来看，看着看着兴趣全无随手又扔在了桌上。随后她翻箱倒柜的也没寻得什么对她口味的书，让她颇感无趣。这时她手肘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茶盏，茶盏随之落地碎裂。

　　“我这是什么运气”

　　她无奈的蹲下开始收拾地面的残渣，无意识的往案底暼了眼，黑暗中似乎夹了个什么东西。

　　双手探入似乎摸到了张纸，拿出来后她将纸铺平摊在了案上，画中人却没有脸，但隐约可见不一般的风姿，她在心里更加断定这小孩暗恋着某家的小娘子。

　　“这小孩原来画画也这般好看”她如是这般想。

　　目光接下来所及之物却让她如遭雷劈。

　　在纸的右下角不起眼的地方，有一串小字“既见凤染，云胡不喜”！

　　这突如其来的惊吓让她失了魂一般，一时间周身仿佛五雷轰顶一般僵硬。

　　“他，他心中所想的人竟是我”

　　“他怎么可以肖想自己的先生，况且我的肉身还是个男人”

　　凤染呆坐在地上，只觉心口更加烦闷，原本清澈的眸此刻幽不见底，她脑海中也渐渐浮现出了那些不寻常。

　　怪不得每次但凡我俩亲密了些他都显得那么无所适从，从前只当是他害羞，不擅于表达，可是但凡我与别人亲密了些他的面色总是不善，眼中还似有风暴。

　　现在这一切都顺理成章的说通了，她却无所适从了。活了这么几万年了，也不是没被别人爱慕过，但被凡人喜欢还是头一回，这于她委实是一桩难题。

　　转眼过了几日凤染也没想出个什么法子来应对叶秋生的感情，此时的她百无聊赖的躺在侧屋的躺椅上一颗一颗的剥着葡萄，而她的烦恼也随着剥下的葡萄皮一般越累越多，如哽在喉。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门外的人儿明显在快进门时微微停顿了些许，轻轻推开了门。

　　凤染抬首见是采薇，额上皱起的纹路稍稍缓解。

　　“见你这么高兴的样子，可是有什么好事要与我说”

　　“先生这些日子为什么烦忧采薇都看在眼中呢，这不是秋生来信了吗！”

　　闻言凤染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心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此时并不想看秋生的信件，她想的是最好连叶秋生这个名字都不要在她面前提起。可是为了不让采薇起疑，她又不得不装作开心的样子，毕竟，这等大逆不道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凤染接过了采薇递过来的淡黄色信封，封面是苍劲有力的几个大字，先生亲启。她心中冷笑，好一个先生亲启啊，原来你还知道我是你的先生。

　　摊开信纸，扑面而来的思念之情让凤染有些窒息。

　　“见字如面，学生已离开数日。第一次离开先生赴京考试原本心中存着些许紧张，幸而现已平复了。学生在京紧张准备着会试，无暇于先生身边照顾，望先生记住离别时我所言，保重身体，照顾好自己。学生必将全力以赴应考，先生还请放心。”

　　“我可真是感动的紧呢”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几个字，手中的信纸也在无意中被大力揉皱了。

　　“先生，秋生心中说了些什么啊”采薇还是一脸兴奋的劲。

　　“他说他一切都好”

　　凤染勉强扯出一个笑后，用一本书盖住了头，盖住了自己的满脸愁容。

　　“先生不给秋生回个信吗，让他安心”

　　凤染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将自己的身体完全陷入榻中。

　　采薇只当先生是在偷着乐，转身去做了自己的事。

　　远在京城的叶秋生迟迟没等来凤染的回信，心中有些抑郁之气，不由的行至了窗边，推开了有些湿霉的窗，一阵雨后凉意袭来。街道上的老榕树枝叶稍稍有些枯黄了，他就一直看着这树上的枯叶一片片坠入尘土，沾染污垢。

　　放眼望去这京都何其辽阔富裕，人人自得其乐。他一定要为先生在这打拼下一方净土，护他一世安乐。

　　窗边的少年负手而立，眸色渐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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