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想进我后宫

　　而秦白瓷全然失去了儿时的梦想，不再恋武成痴，不再幼稚地崇拜东方不败，崇拜邱公公，不再记得儿时的那个男孩，那个故事，那张大饼。
　　这是她的选择，她选择不能疯跑，不能蹦跳，不能打架，她有满身的力气，最终用来听曲赏花，多余的便只能发泄在他人身上。
　　直到她得了怪病，直到她武功尽失。
　　“十一月廿六那天，我做过什么？”
　　东宫，秦白瓷单手撑颌，一边回忆，一边自言自语。
　　那是大相国寺祈福的前一天，薤白虽不明白那天有什么特殊的，但是一句不问，老老实实按主子说的翻阅记录，将主子那日的行程一一道来。
　　那天没什么特别的人，特别的事，细细想完秦白瓷仍旧毫无头绪。
　　她本不擅长动脑之事，要她像个锦衣卫一样，对案件抽丝剥茧追根溯源什么的，她一想就头疼，脑子里搅成了一团乱麻。
　　她又想到皇宫实在不宜久留，她本想在给母后请按时道别，却因着母后一句句关切，愣是没敢开口。
　　皇宫这个尊卑森严的地方，眼前这些卑躬屈膝的宫人，自己从前留下的种种规矩都让秦白瓷感到心痛，让她喘不过气。
　　她隐约明白尊卑也被归为了一种恶。
　　“主子，该到用午膳的时辰了。”薤白提醒道。
　　秦白瓷恰是一筹莫展之际，闻言随意点了点头，吩咐传膳，思绪却还停留在揪出任何可能的疑点上，眼神有些放空。
　　殿内走进了什么人，五个站着，三个爬着。
　　秦白瓷将视线慢慢聚焦到那三个爬着的人身上，脸色一点一点变青变白。
　　那是她养的狗，用来替她试毒。
　　秦白瓷开口，嗓音干涩道：“起来。”
　　既然是狗，地上的三人是不被允许窥探大殿下尊容的，他们不知道大殿下这句起来是对他们说的。
　　只有时刻注意主子每一分神情的薤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赶忙命令三个奴才起身。
　　三个奴才站了起来，开始恐惧，不知道哪里做错了。
　　秦白瓷道：“今后本宫都不需要这样的狗了。”
　　薤白按照平日主子的处事方法道：“是，主子不需要那也不用留了。”
　　三人已经看到了自己横死的下场，有一个当即白眼一翻，吓晕了过去 。
　　“不……”秦白瓷看着那人直挺挺倒下，却摇着头，目光再次失去焦点，她道：“令其……另司它职便可。”
　　薤白有片刻的失语，震惊于主子的仁慈，她想着道：“那不如……今日仍使此三人试毒，主子用膳要紧。”
　　秦白瓷眼见着脸色更差了一分，她道：“不需要，今后也不需要任何人试毒。”
　　众人皆跪求道：“万万不可。”
　　秦白瓷无动于衷，一字一句更重复了一遍：“我说了，我不要。”
　　所有人都开始试着，叫大殿下收回成命。
　　所有以太女殿下为中心的考虑，此时都像是一把软刀子，在秦白瓷心口捅进捅出。
　　秦白瓷渐渐喘不上气来……
　　皇帝想着安抚安抚被关了禁闭的宝贝公主，上完早朝理完政务，第一时间来到东宫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宫人们一个个端着托盘，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秦白瓷脊背弯曲，双手不停地抓向菜什，又不停地往嘴里塞去，一边吃一边忍着眼泪，不断哽咽像是下一秒就要被自己噎死。
　　一声“好姑娘”，皇帝快走几步，握住了秦白瓷沾染油渍的手。
　　从被生理性泪水糊住的眼眶，秦白瓷看清来人，脸上的肌肉便不受控制地抽了抽，显得神情扭曲。
　　特别是余光中出现狗太监那张面目可憎的脸的时候。
　　哐当一下，秦白瓷手中的整只鸡掉回盘里，她后退一步，机械地转头看着父皇，扯了扯嘴角。
　　皇帝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这不妨碍他心疼，他道：“怎么了，好姑娘，身体不舒服吗，父皇帮你宣太医来看看啊。”
　　秦白瓷摇摇头，叫着：“父皇。”
　　皇帝扶着女儿坐下，道：“父皇听着。”
　　秦白瓷问：“我是一个好人吗。”
　　放在往常，皇帝肯定二话不说说是，但自家公主仿佛很认真地在要一个答案，那这问题就……很让人为难。
　　久久不见父皇回答，一片沉默之中，秦白瓷的眼睛热了，她咬了咬牙，嘴里五味陈杂让她尝不到自己的血腥味。
　　秦白瓷发出了气音：“为什么从前的我是那样的？”
　　皇帝有点明白了症结所在。
　　失忆的白瓷竟然……她竟然接受不了从前的自己，自己那些荒唐的行径？
　　“只要你想。”想通了，皇帝立刻保证道：“朕的好姑娘，只要你想，父皇帮你去做一个好人，让这天下人都知道朕有一个好公主。”
　　秦白瓷扫了一眼跪在地上，想要给她擦拭手上污渍的宫女，直接抽走了她手上的巾子，边粗鲁地擦着手，边兴致不高道：“算了，父皇你不懂的。”
　　秦白瓷放弃了，她从很小就明白一个道理，她和任何人的悲喜都不相通，她和任何人都无法沟通，包括她的父皇母后，她爱他们，但不喜欢他们。
　　她对着父皇更容易开口：“我要离开，这个皇宫我一分一秒都呆不了了。”
　　皇帝慈爱地抚了抚女儿的头顶，笑她从前也说过类似的气话，皇帝好言：“好姑娘别傻了，以往你说要出去玩就出去了，现在的你连武功都没有。”
　　“我是认真的，我很认真很认真。”秦白瓷反复强调了两遍，道：“皇宫是女儿长大的地方，从小飞天遁地，困得住任何人，唯独困不住我。”
　　这话其实没有夸大，即使秦白瓷没了内力，但身手还在，身在主场，是强留不住的。
　　皇帝伸出的手顿住，无言半晌才起身道：“你走了，你母后怎么办？再好好想想罢。”
　　皇帝只想快点离开，待她好生冷静之后，再论此事不迟。
　　但他的脚还没迈出门槛，只听重重的跪地声。
　　秦白瓷双手抵在额前，双目无神地盯着四块地砖之间的缝隙，好似只想消失到里面去。
　　她道：“儿臣不孝，儿臣恳求您，父皇，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她每说一遍“救救我”就磕一下头，声音没有感情，脸上没有表情，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空洞。
　　宝贝公主痛苦至斯，皇帝如何再能狠下心肠。
　　但皇帝的首肯有着许多前提，比如说每七日回报近况，比如说每三月返京一次，比如说带齐仆从护卫。
　　只此一条，秦白瓷绝不肯带什劳子仆从护卫，她孤身上路……
　　那是不可能的。
　　以秦白瓷目前的探查力，是发不现身后坠着的小尾巴的。
　　越青瓷不远不近地跟着那位大殿下，不知走神走到哪里去了。
　　也是，以他的身份他的武功，做暗卫这样的苦差事实在是屈尊降贵，并且大材小用的，奈何他要保护的人是大秦的国宝，帝后心尖之宠，掌上之珠。
　　如果被秦白瓷知道他父皇派了越青瓷来保护她，一定会气得吐血。
　　您这不是爱护她，这是要她的命啊。
　　但至少到现在为止，越青瓷还没有什么坏心，他的前程已经完全和大殿下绑在一起了，皇帝的态度是，大殿下少了一根头发丝都要他死，而且只要大殿下一天不回宫，他就一天不能返回权力中心。
　　没有比这更糟糕的差事了，越青瓷想着，停了下来。
　　因为前面的大殿下停了下来，她的马被两匹马左右夹住，想是被打劫了。
　　越青瓷一点也不意外，如果他武功全失，就不会还像以前一样爱抄近道走小路，大殿下艺不高，人胆大，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哥两个今儿这是交了什么好运，溜个弯都能遇到这么天仙儿似的小娘子。”
　　“小娘子把手放一放，这细皮嫩肉的，可别把自己伤着了，是吧兄弟哈哈哈。”
　　秦白瓷右手按着佩剑，食指轻扣了两下剑头柄，似在权衡利弊，接着真的松了。
　　秦白瓷十八岁，却可以说，练了三十年的剑，她从三岁起，便是在梦里也是在用功的，是以以她的身手，并不把一般宵小放在眼里。
　　问题是有一根细线，通过她的剑尖牵引着她的心脏，这种感觉，甚至能让秦白瓷失去拔剑的勇气。
　　秦白瓷举起了手，接着两个歹人大笑其识相。
　　两枚封喉的暗器在越青瓷手中上下抛飞，他在将歹人就地格杀和静观其变间犹豫了，大殿下若不吃些苦头，怎知自己是在怎样一个蜜罐里长大的。
　　一个歹人去扯秦白瓷的马缰绳，另一个解开了裤头，却见这小娘子眼神不闪不避，稀奇道：“小娘子可识得这宝贝？”
　　秦白瓷面上十分阴鸷，喃喃地说：“为什么找死呢？”
　　只是会痛一点而已，她可以杀了这两个垃圾，她心里想。
　　越青瓷真的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们大殿下恨不得嫁给自己的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根本接不上对面龌龊的思路。
　　这笑来得突兀，歹人一惊，先前竟未曾察觉有人在此处窥伺，当即喝道：“谁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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