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相伴

　　托尼看着空中的显示屏，罕见的有些怔怔的。
　　“后悔？”有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嚯！吓死我了！贾维斯！我说过不许任何人进我的房间！”他声音越来越小，显然想起了什么。
　　而贾维斯也毫不犹豫的揭穿他：“sir，从老爷在的时候起，韦恩先生就拥有史塔克家的最高权限之一。您继承下来的时候并未取消。”
　　托尼挥手关掉了显示屏，
　　韦恩随意的坐在床上——与史塔克大厦和复联基地亮闪闪风格不同，托尼的卧室，除了超大超柔软的床铺显得奢华以外，简直毫无摆设，十分简洁。
　　“跟怪人联盟都见过面了？”托尼耸耸肩。
　　“跟你的朋友们都见过了，托尼，你真该学学怎么好好说话。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一样把你的刻薄翻译成本意。”
　　“我不在乎别人讨厌我，我才不会去讨好别人。”
　　“首先，你在乎他们，不然不会在这里偷看楼下的吵架，其次，傻孩子。”韦恩的笑容里饱含着无限的宽容与无奈，这样久违的，来自于亲人的关怀和宠爱，让托尼竟然瞬间有些哽咽，他想起了他的母亲，再一次的。
　　失去父母已经太久了，很长时间以来，托尼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他们。
　　无论是过分严厉的父亲，还是温柔溺爱的母亲。
　　他们像是老电影，旧照片。
　　是落满灰尘的旧箱子。
　　可是内战之后，他日日夜夜的想起他们。他们的血，他们的请求。那是一刀刀活生生从他心底剜出的塑像。
　　“其次，傻孩子，表达爱从来不是讨好。我很遗憾，当年我没有来得及教给你这些。哥谭大厦倾颓，而我，当年也远不够强大。我很抱歉，我本应该有更好的方法陪伴你长大。”
　　“可是，布鲁斯，陪伴我从来不是你的责任，你没必要……这样自责。”
　　韦恩双眼如同深夜的泉水，幽暗不可测，只是那是温柔的强大的庇护：“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已经二十岁了，在我心里，当时刚出生的你就是我的亲弟弟，是我的责任。十岁的时候，我父母死在瘾君子枪口之下，他是个过分理想化的慈善家，至今我不能苟同他预备散尽家财拯救哥谭的愚蠢想法，这个想法，也害死了我的母亲。我恨他却也爱他，忍不住想念他。毕竟他不仅对这个世界是个当之无愧的好人，对我来说更是个好的父亲。”
　　托尼一声不出，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当然知道布鲁斯的过去，从幼年时候起，这个比他大很多岁的哥哥常年出入他们家，母亲将他抱在膝上，给他讲了无数次，韦恩家族的故事。在母亲的口中，那对夫妻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可他从未听布鲁斯自己提起过。
　　而托尼的性格，是从来不会跟别人谈心的，越是亲近，越是疏远。
　　“他死在了他想要保护的人枪口之下。甚至哥谭的黑暗组织们都没有来得及下手。”
　　托尼知道，哥谭，世界腐朽的根源。
　　但在其中挣扎的大部分人，起初都是无辜的。在酒吧被下了毒，品的不得不加入走私行列的瘾，君子，幼年就被抛弃或者拐卖后沦为娼，妓的女孩子，从小被洗脑被改造的一无所知的幼童……
　　不仅仅是娜塔莎说的那样，活下来的每个人都有本事或者靠山，他们活着，是因为哥谭的黑暗运作需要足够多的牺牲品。而这些牺牲品，甚至都不能遵从自己意愿去死。
　　他素未谋面的韦恩叔叔，为此奋斗了一生，伟大而无用的一生。
　　这样的黑暗，正如日与月的存在，是必然的。
　　而他的死，更为讽刺的，正是死在了某一个想要抢劫的瘾君子手下，他还没来及为这种人坐上谈判的桌子。
　　“起初，在我知道他把我托付给霍华德叔叔的时候，觉得非常荒谬。他们是商场上一直的对手，而史塔克家族，一直压韦恩家族一头的原因，正是因为史塔克家族制造武器。我以为我们两家是仇敌才对。”
　　他语气温和平静，一如往常：“可正如我对你说过很多遍的那样，霍华德·史塔克是个好人，各种意义上的。他才华横溢，前半生改变了世界，后半生他在为战火连绵的世界忏悔不应该属于自己的错误。好孩子，你我都知道，错的不该是制造武器的人，而在于将武器用于何方的手。可你我的父亲，并不是这样的人。你怨恨他将该陪伴你的十几年用来寻找美国队长，在我看来，他只是在赎罪，他认为美国队长，是他带给这个世界唯一有益的一点。”
　　“我知道，这个该死的……”托尼无法继续骂下去。
　　“他说你是他最伟大的发明，但是你不知道，他对于你的天才多么害怕，多么愧疚。他甚至不敢亲自教导你。他怕的，就是今天这样，你终于走上他的老路，开始为自己的才华感到抱歉，开始不顾自己死活的弥补这个世界。好孩子，这才是我不得不来的原因，你在走上我们父辈的老路。不，不，别急着反驳，说你没有那么蠢那么伟大什么的，你扪心自问，你为什么要站出来承认你是钢铁侠，为什么不能像我一样，做个黑暗骑士。”
　　“因为我有着教科书般的自恋？”
　　韦恩黑色的眼睛，除了温柔安定外，终于流露出不可挽回的伤痛。
　　长久的静默后，他终于开口：“你不知道，我多么想阻止那场发布会。你不该是钢铁侠，好孩子。你不该把底牌与软肋暴露给这个恶意满满的世界，而且原因还是你想保护它。”
　　韦恩终于第一次语带哽咽：“抱歉，我来晚了，我知道，你受了委屈。”

　　队长站在托尼门前有一个小时了。
　　他想，无论如何，他要解释一下这件事。
　　可是贾维斯告诉他，刚刚离开大厅的韦恩先生早他一步进了钢铁侠的房间。
　　连彼得都眼泪汪汪的被请出来，然后离开了基地。
　　队长背靠着墙，慢慢合上眼睛。他知道自己在失去些什么，却又无能为力。好像这个世界总是给他想要的，再亲手夺去。甚至逼着他亲自毁灭。
　　天知道他多么讨厌寒冷，在北冰洋的七十年，他醒来，失去了一整个世界，在西伯利亚，他又亲手扔掉了盾牌，失去了另一个他以为终于拥有的家。
　　门终于打开，韦恩曲起的手臂上搭着他的西服外套，而他深宝石蓝的衬衫上，肩膀到胸口的位置湿了一片，使漂亮的蓝色近乎浓黑。
　　队长盯住看了一会，甚至忘了与人打招呼。
　　“抱歉，cap，有些失礼。”他指了指门内：“不能请您进去了。”他反手合上门，将声音放的很低，几乎不能被人听见。
　　然而队长有四倍听力，他还是听见了：“这孩子在哭。我觉得让他自己静一静比较好。”
　　过于巨大的痛苦几乎将队长击垮。
　　他又想起西伯利亚托尼质问他关于父母死亡真相的神色：“你知道吗？”以及最后望着他的眼神。
　　但那时候，眼睛再红，托尼也没掉一滴泪。
　　然而，更让他厌恶自己的是，这份痛苦，细细分辨，更多是痛苦他跟托尼之间的无可挽回，而不是单纯心痛托尼的伤痛。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刺耳的警报声打断了他们之间浓重的沉默，两人一同抬头看着走廊上红色警报灯。而贾维斯的声音也已经回响在整个复联基地里：“一级警报，发现与红骷髅吻合百分之八十七的生物；重复，一级警报……”
　　队长只觉得一瞬间血都冲到脑子里去。
　　九头蛇！红骷髅！！！
　　如果真的有人是罪魁祸首，该为这一切负责。
　　这个他以为已经死去，现在看来明显还苟活于世的九头蛇首领无疑是最佳人选。
　　“复仇者集结！”
　　韦恩发誓他从这一句话里，听出了万分的咬牙切齿，他从未见过一个人能这样冷静的愤怒。不，或许他自己有过，当面对瑞秋葬身的废墟时。

　　“所以，我们集结起来就是一起看大海的？”
　　“闭嘴，山姆，现在不是吐槽的时候。”
　　一众复仇者装备齐全，杀气腾腾站在荒海边。
　　贾维斯的声音再次响起：“十海里外，三点钟方向2000米下潜艇内，仍能监测到红骷髅的信号。”
　　班纳：“谢谢，贾维斯，下次监测到他来到陆地上后告诉我们好吗？”
　　“好的，博士。之前sir曾说过，把红骷髅踪迹放到最优先级别，抱歉打扰。”
　　“不，贾维斯，你做的很好。”班纳很喜欢贾维斯，甚至多过幻视。在他心里，贾维斯是个非常贴心的小可爱，他一直坚信在十年内，他们又会多一个超级可靠的好战友。
　　娜塔莎拍了拍站在最前面的队长的肩膀：“cap，回去吧。起码我们知道了，他还活着。”
　　队长转过身来，眼睛如同冰封万里的北冰洋。
　　娜塔莎略一沉吟：“冬日战士，该回来了。无论如何，他孤身在外太过危险，而我们也需要多一份战力。红骷髅躲在海底，绝不会是在修身养性。”
　　“我会去找托尼说的。”
　　“嗯……”面对着队长的一众复联成员都发出了迟疑的声音，然后雷神左顾右盼，还是开口了：“还是让布鲁斯，嗯，我说的是韦恩去说吧。”
　　看到队长的表情，别人都低头，仿佛海边岩石上长出了一丛丛鲜花一样。
　　唯有小蜘蛛，冷笑道：“没错，我也觉得让韦恩先生去说再好没有了。我不觉得captain能像他一样说服史塔克先生今天不来追踪红骷髅，而是在基地休息。”
　　旺达在身后轻轻推了他一下：“彼得，没在帮忙。”
　　彼得带着头套，没人看得见他的表情，他的声音语气让人惊讶，原来那样可爱一个孩子，也可以这样尖锐伤人：“之前他跟我说起过机场之战，他说如果captain认真跟我打，早就把我收拾了。我不这样觉得呢，如今我随时有空奉陪，captain……”
　　“闭嘴！彼得！”上空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彼得立刻又变成了个犯错被家长抓住的怂了的孩子：“你不是在……”
　　“知道没有战斗，布鲁斯·多管闲事·韦恩先生，就同意放我出来了。然后让我瞧瞧我发现了什么，我的睡衣宝宝变成了个仙人掌？谁让你这样跟长辈说话的。”
　　彼得一把扯下了头套，因为过于激动，少年的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史塔克先生！我不仅在生captain的气，我，我们大家更在生你的气！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我们可以一起拯救世界，当然也可以一起想办法拯救家人！”
　　山姆和斯考特简直要鼓掌：“说得好。”
　　面甲掀开，露出托尼的脸来，他气色看上去很不错，一点不像命不久矣的人，而且整个人表情非常轻松，仿佛终于放下什么一样。
　　“大家，我想我早该跟你们明说这件事情的。其实本来我想的是，哪次战斗有点价值的去死来着。这件事情上，我站cap，绝不能再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制造拥有回归原石的AI，中国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是那样了。虽然我是个惹事精，谢谢娜塔莎的评价，但这件事我完全无法为之负责。恕我直言，在站各位，也都没办法。”
　　“那你也不该瞒着我们。”班纳跟了一句：“你是个天才，托尼，但你也得知道，这世上在医学方面比你天才的人多而且多。”
　　“是是是，这些某位先生都教育过我了。现在既然也有了解决办法，我们就愉快的把这件事情翻篇儿然后谈论怎么抓住藏在海里的大红枣怎么样？”
　　队长笑容有些惨淡。
　　总是在错过。他想解释，他也想单独要托尼一个解释。但是又晚了一步。他很庆幸，托尼仍然把他当成大家庭里的一员，他更痛苦，托尼只把他当成大家庭里普通的一员。

　　众人可称的上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毕竟他们没一个擅长水下作战，连钢铁侠和浩克都不能保证在水下两千米能轰开九头蛇首领的潜艇。而红骷髅更不会开门迎客，做个好主人。
　　战机上众人喝着酒（彼得喝着果汁）看着钢铁侠远程跟弗瑞唇枪舌战，又一次的：“不过是申请一个制造潜艇和航母的执照！又不是要把你的航母劫走，有这么难吗！”
　　“你能不能不要再搞事情了！前脚哥谭之王进了复联，后脚你就要造个航母！你觉得各国政府都是死人是不是！”
　　“那我就让他滚蛋！”
　　“没戏！我告诉你，托尼·史塔克！你才是该给我滚蛋的那个！想要航母吗，像我一样，受制于各级政府吧，不管什么混蛋都能指挥我给一座城市发射核弹！”
　　两个人越说越呛，众人托着腮看着。
　　红骷髅在各国政府名单上已经是个死人了，就算如今他不知道怎么苟延残喘复活，在没有表现出威胁性之前，政府一定不会批什么航母潜艇的制造证给刚靠舆论逼的他们退了一步的复仇者们。
　　毕竟红骷髅也只是个二战时期的老人，问一百个政府官员，一百个都会告诉你，洛基的危险度比他高的多得多。
　　可不管出于公愤还是私仇，复联众人都觉得还是尽早弄死他比较好。
　　跟弗瑞吵了毫无意义的一架后，托尼转身踢翻了一个救生包。
　　“妈的，我要是死了，就是这个独眼龙气死的。你们一定要给我报仇。”
　　跟娜塔莎一起坐在驾驶区的鹰眼咧了咧嘴“铁罐你能不能少说几句死啊活的，你现在就是我们飞机上的定时炸。弹。”
　　出乎意料的，托尼没有跟他吵起来。他几步走到独自坐在机尾的队长面前：“我们谈一谈怎么样？cap？”
　　坐在机尾对侧的旺达和幻视，嗖嗖就跑到最前面，让了一块很大的地方出来。
　　队长仍旧穿着制服，只是摘了头盔，金发被头盔压得乱糟糟，神色严肃。
　　他紧张的觉得手心都是汗，几乎都要抓不住自己的头盔。
　　一瞬间，他几乎想要拿上盾破机而逃，他生怕面前这个冷静轻松的托尼要说出什么残忍的话来。
　　但他只是挺直了腰背，点了点头。
　　“贾维斯。”托尼先叫了贾维斯，只见一道能量屏障竖起来，机头上聚在一堆明显伸着耳朵想要听的复仇者们不满的各自发出了嘀咕。
　　“cap，你能听见吗？”
　　队长望着能量屏障外面嘴快速蠕动着的队友，摇了摇头。
　　托尼仿佛看起来还是不太放心，忽然高声喊道：“我要跟队长求婚啦！”然后仔细观察外面，发现大家果然没有表情变动，这才满意转过头。
　　转过头便看到一个面上像凝聚了暴风雪的队长。
　　史蒂夫豁然起身，一拳砸在托尼身后机身上，整个飞机都略微晃了晃，这下屏障外面人都有了反应，除了娜塔莎和克林特都奔到屏障前，尤其是彼得，在外挥舞着手，着急的不得了。
　　托尼还没来得跟大家做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便听见队长说：“不要这样。托尼，你可以不在乎可以不认同我对你的感情，但哪怕你觉得恶心，都不要拿它开玩笑。”他蓝色的眼睛里，凝聚着因为过于痛苦而显得平静的感情：“求你了。”
　　“……好。”说完这个字，托尼算得上落荒而逃，对外面众人做了个没事的手势，就想解除能量屏障。
　　队长伸手拉住他，被托尼下示意打开。
　　这不是他第一次打掉队长的手，但两个人还是都愣住了。
　　队长先举起了双手，露出了一个苦笑：“对不起，我不碰你。只是，你说了要跟我谈谈的。”
　　托尼长长叹了口气，也露出了个笑容：“cap，我是想说，你跟布鲁斯，嗯……我说的是班纳，你们的对话，我听见了。”见队长脸上浮现出震惊与窘迫相交织的表情，不知为何，他觉得内心更轻松了，那是久违的舒适感：“这件事，谢谢你，史蒂夫。”
　　队长依旧维持着那个表情看着他，时间长到托尼开始不安起来。
　　“我能抱抱你吗？”
　　“什么？”
　　史蒂夫说完已经张开手臂，忐忑不安的看着托尼。
　　而托尼瞪圆了眼睛，像一只受到惊吓的猫。
　　慢慢的，队长放下手，脸上表情也恢复了正常，那是他惯有的表情，认真严肃，年轻俊朗的面容上，眉心有浅浅竖纹，似乎下一秒就要皱眉。
　　过于寂静仿佛窒息。
　　托尼耸耸肩：“在我想象里，本来不该这么尴尬的。Cap，你让我接下来都没法大喊一声surprise了。”
　　队长觉得舌尖都是苦的，这让他难以张口说话，但他还是努力做到了：“什么惊喜？”
　　“我们这次要带冬兵回基地。”
　　“什么？”队长再一次惊到了：“托尼，你没必要这样让步的。这……我可以陪巴基一起住在神盾局，你知道的，这太痛苦了，对你们两个人来说。”
　　托尼露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抱歉队长你想的这么理想化。但是冬兵必须呆在基地内，无关我对他的善意还是恶意，当然你要好好看好你的好朋友，因为我仍然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他——首先他要做一个全面的检查，在两位布鲁斯的共同监管下——红骷髅复活，我要知道冬兵脑子里那个杀手有没有跟着复活。”
　　队长的脸因为愤怒又变得红起来：“托尼！巴基当时是自己提出把他重新冻回去的。是，你有足够理由可以不信他，也不信我，但他之所以能出来，是黑豹亲自检验过的。巴基能控制好自己，不能每次世界上多出一个九头蛇的人，就把他关起来，把他脑子扫射一遍！”
　　“够了！他的无知不代表无罪！跟死在冬兵手下的人去说他能控制好自己吧！特查拉是个伟大的人，我承认，面对杀父凶手能够忍住，把他送给法律制裁，也托了他的福，你们才没有全都永远待在监狱里！我不是他，但不代表我就是个公报私仇的混蛋，要对你好朋友做点什么！！他必须要接受一次检查！然后我们要一起被回归原石治疗，他的铁臂只要还在，那里面九头蛇的标记就可能影响他，你到底懂不懂！”
　　“谁提出的让巴基也接受治疗？！布鲁斯·韦恩吗！那我告诉你，我不信任那个人，托尼，他会尽一切努力治好你，不代表他对巴基会同样尽心！！他是霍华德抚养过的孩子，他跟你一样想杀了巴基！”
　　托尼猛然退了两步，眼圈又顿时通红。
　　巨大的愤怒。
　　“你怎么敢，史蒂夫，你怎么敢再侮辱我的兄长！”
　　“托尼……我……”我是嫉妒。但史蒂夫说不出口。
　　托尼脸上浮现出最冷漠刻薄的神色：“别说蝙蝠侠从来不杀人，就算他想，那是因为他有良心。我父亲这一生也只看对过这一个人。瞧瞧吧，他以为他带给世界唯一的光，如今站在这里对他的死无动于衷，对杀他的凶手百般回护。你说爱我，哈，史蒂夫·罗杰斯，你居然敢说爱我。你总有一天，也会对我的死无动于衷，会带着杀我的人毁掉我珍爱的一切。我真庆幸我没有儿子，我们史塔克家族，总不至于世世代代欠你的，你这种……”
　　“我这种一针血清产生的怪物？托尼，我这一生最错误的事情，就是没有死在北冰洋。”队长平静的打断他。
　　忍不住将手按在自己胸口，怎么会依旧心跳？怎么会依旧肌理匀称？他明明觉得那里破了大洞，刮着寒风。
　　托尼望着他，那从来亮的惊人的眼睛，像是两盏倏尔熄灭的灯，他整个人向后一仰，倒了下去。

　　托尼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那是他的一生，这让他这种科学家都不得信死前走马灯这回事。
　　然而最后的梦境，却不是他跟队长在飞机上的争吵，而是之前几个小时，他跟布鲁斯的谈话。
　　只是不再是灯光，房间也只是漫无边际的悬崖。
　　他们迎着夕阳，两条腿晃阿晃的坐在崖边，身边是触手可及的云朵。
　　“布鲁斯，我说我知道你接下来的每一句话，你肯不肯信？”终于，他不再是回忆的旁观者，他坐在了崖边。
　　“你说的话我从来都信。”
　　“没用的，布鲁斯，我想过跟他和解的，就在几个小时后。可我们永远说服不了彼此。”
　　“好孩子，不要哭。”
　　托尼刚想说，我没有哭，就看到自己手上滴答落下的水滴，抬手摸了摸脸，果然湿润一片。
　　“果然还是那时候的我吗？好了，布鲁斯，你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是，我看到了cap跟班纳的对话。贾维斯实体化需要一个□□，而且又要保证我们哪怕都被回归原石毁掉了超能力，也要有底牌消灭哪怕可能性很小但万一出现的下一个奥创。队长要求，班纳尽快把贾维斯植入到他身体内，而且在他体内植入一种必死病毒，将解药作为秘密交给我。真是个傻子不是吗？我感动过吗，当然，那可是美国队长，他居然会愿意为我的贾维斯从此做一个空壳。”他伸手抓住凉丝丝的云朵。
　　“可是，布鲁斯，他能为之去死的人太多了。他是个英雄。他甚至可以在战场上为救任何一个小兵去死，但同样，为了大局，他又是那个冷血到可以牺牲任何人，哪怕是挚爱。他为了他的信念，他的朋友与我敌对，即使在他最想杀掉我的那刻，我都从未怀疑过，假如当时，忽然冒出一个九头蛇，有能力杀了我，他还是会挡在我面前。他真是个矛盾的人。”
　　韦恩眼神非常温柔，他笑着说：“所以，captain非常痛苦。”
　　托尼低下头，若无其事的晃着腿，看着没有知觉的眼泪一滴滴掉到悬崖下，消失在云朵间。
　　他知道布鲁斯要说什么，可他想再听一遍。
　　“他非常痛苦。他的一生，并没有多少欢愉。你知道他所有历史，说谎参军，接受试验，做美国队长，战友掉下火车，与爱的女人失之交臂七十年的一支舞。好孩子，你想一想，再一睁眼，他看到的一切他都不认识，他走在街上，所有人的衣着打扮，街上的电子屏幕，餐馆娱乐，他全都不懂。而他一生为之奋斗的国家和和平忽然来到面前，而他无法融入，他是个过时之人。你我都不会懂这种感觉，我们是引领这个世界向前走的人。我们是未来之人，不是自夸，比起那些政客，我们才是将要名垂青史的人。”
　　“他不会让他的战友第二次掉下火车，哪怕是他粉身碎骨，而我想，他做梦也在祈祷巴基当年伤害的杀死的是他，这份感情和憎恶只局限在他俩之间，所有人里，大概他最不想牵扯到的就是你。”
　　“世事弄人，天意从来如此。你我再了解不过。”
　　托尼抓起外套，将脸埋在衣服里，他不用听下去了，布鲁斯永远知道怎么说动他。
　　“他是个有自己信念的男人，他从那个烽烟年代走来，你不能指望他去信任那个让他去卖国债的政府，他信仰的是自由，他为之血战，为之牺牲太多。他是个军人时身不由己，如今他再也不会进那个笼子里去。何况，那之前他刚从神盾局抓出一个有五级权限却是九头蛇的人。”
　　“我站在你这边，好孩子，像我们这样的人，毫无约束是不行的。但约束我们的，不该是政府。你从来没跟他开诚布公谈一谈这一点，你也从未想被人在脖子上套上绳索。”
　　“有时候我真的奇怪，除了吵架，你们和平交谈的时间少之又少，为什么会爱上对方。”
　　哪怕再一次听到，托尼还是要反抗：“我没有爱上他！”
　　“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布鲁斯的笑声像是最完美的大提琴奏鸣：“但不要再伤害他，因为我知道，那就是在伤害你。这是我在世上最不想看到的。”
　　托尼露出脸来，一双眼睛红的惊人。
　　“我们谈过了，布鲁斯，我们争吵的更厉害了。我不记得之后怎么样了，大概会吓坏彼得他们吧。布鲁斯，这是虚假的回忆，我不怕告诉你，我大概要死了。我亲眼又见证了我的一生。这就是终点。我要去见爸爸妈妈了，我很想念他们。我想，他会因为我打了美国队长而奖励我的，毕竟他求过他了，他求他饶了我母亲，那个混蛋并没有！”他觉得他陷入了一种虚幻的焦躁，脑海中有什么在撕扯着他。
　　布鲁斯的面容渐渐模糊。
　　托尼觉得绝望像是必将来临的黑暗笼罩着他。
　　“你也要走了吗？布鲁斯，也好，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云朵变得黑沉沉，黄昏的最后一丝光也湮灭。
　　伸手不见五指。
　　有温热的手掌抓住他的手：“我不走，托尼，我会永远陪着你。”
　　托尼露出一个笑容，哪怕在最浓重的黑暗里，他也分辨得出一双蓝眼睛。
　　“可惜了，史蒂夫，我不想你陪着我。”他用力反握了一下那只手，然后推开了他，身子向前一扑，坠入了无尽悬崖。
　　“妈妈……”

　　忽然有人在他耳边嗤笑起来。他睁开眼，不是半空，却也不是什么别的地方。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一团光晕，
　　孤零零的路灯，破损的车子，钢铁的手臂，冬兵面容冷漠的拖出车里的男子，他一拳要向那个虚弱的男人打去。
　　那个男人喃喃再说：“求求你，放了我的妻子。”
　　托尼双眼猩红，他抬起手掌，一发掌心炮打了过去。盔甲？他穿着盔甲？他狂喜，他扑上去将那个胡渣满脸，凶恶冷漠的冬兵打翻在地，狂轰滥炸的把他轰成了一地碎肉。
　　他不敢回头。
　　直到有熟悉的淡香水味笼罩他的全身，女人温柔的抱住他的头：“好孩子，你来救我们了。你长大了。”
　　托尼终于失声痛哭。
　　母亲并没有消失，紧紧抱着他，那样真实，连着车子报废的机油味道和满地血腥气都那么真实。
　　可托尼太天才了，没有一刻他那么憎恨自己的天才。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我的母亲。
　　我没有母亲。
　　有手掌搭在他的肩膀：“做的很好，托尼。”
　　他哽咽着：“圣诞快乐，爸爸。”
　　两个人短暂的拥抱了一下。
　　“你看上去不好，我的孩子。”
　　“没关系了，妈妈，我是来跟你们走的。我们以后都会一直在一起。爸爸不会再去找那个美国队长，我找到他了。”
　　“我知道。”霍华德的白发带着一些血迹，面容却非常安宁平静：“托尼，我都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那是个混蛋？”
　　“别这样说，托尼，不是为了他，而是我知道，你不想这样说的。”
　　“不，我发自肺腑，真的想这么说。”
　　“你们父子又要吵起来吗？”
　　托尼笑了起来：“不，妈妈，我们走吧。”他站起来扶起母亲，想要往前迈步“你们还记得布鲁斯吧，他现在可是非常厉害……”
　　他笑容凝固在脸上，因为母亲并不跟着他往前走。
　　哪怕穿着钢铁的盔甲，他都不能拉动这个瘦弱的受了伤的女人，哪怕狼狈至此，她看起来仍然那么优雅温和，充满爱意。
　　霍华德扶着她，两个人站在原地，皱纹飞快的爬满了他们的脸颊。
　　这是托尼想象中，他们本该有的，安详的老年模样。
　　他的眼泪打在盔甲上，发出了很大的响声：“你已经够老了，这样更配不上妈妈了……没错，你们该这样死的，你们该这样幸福的丢下我的！！！”
　　托尼将掌心炮对准了自己：“可今天，你们别再想丢下我了。我要跟你们走。”
　　“好孩子，你已经救了我们，像今天这样勇敢的去救这个世界吧，你知道，我们永远在等你回家。”
　　“你还太年轻了，托尼。”
　　“妈妈，你知道我没法应付你的眼泪，你不能这样作弊，不能再叫我回去，我过得一点都不好，你知道的。”
　　眼前一片黑暗，他又一次失去了他的父母。
　　托尼慢慢笑了，他自言自语：“何况妈妈我一点也不年轻了，我本来就要死了。”
　　他昂首挺胸，穿着他金红色盔甲，大踏步向前：“好，那让我们去看看，死亡到底是个怎样的party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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