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蛟

　　荒野洞穴之中，薄雾笼罩，阴冷晦暗。粗壮的树藤爬满了四周，杂乱的枝叶上渗着水滴，坠入水坑之中，荡起一阵幽鸣。

　　“子华，你快吸！”

　　迷糊中，苏念被人一把掐住了脸，疼得醒了过来。

　　只见一女子手捧着一个玉佩杵在自己眼前，满脸兴奋。而那玉佩在她手掌动了动，发出喑哑的声音，开始从自己张开的口中吸食灵气。

　　苏念痛苦地挣扎着，却发现缠着自己周身的树藤勒得更紧了，根本动弹不得。而那女子掐着她脸颊的手像铁钳般，长长的指甲甚至扎进了她的肉里，鲜血顺着那女子的手直往下淌。

　　那玉佩越吸越多，竟渐渐幻出了一个灰色的人形，苏念虚弱地盯着眼前这个人形，只见他缓缓睁开了眼睛，面部轮廓逐渐清晰，躯干与四肢也渐分明，不稍一会儿，便出落成了一个清秀男子模样。

　　“子华！”女子望着他喜极而泣。

　　男子看了女子一眼，样子似醒非醒，伸手覆在女子的手上，愈发大力地吸食苏念的灵气。

　　“附上她身可以最大程度地汲取灵力！”那女子激动地喊道。

　　男子轻瞥了她一眼，又回头望了望几近昏迷的苏念，一闭眼，融入了她体内。

　　随即，一阵猛烈的眩晕袭来，苏念似看见了一条林荫小路出现在眼前，画面从朦胧渐又清晰，一女子声音在耳边响起。

　　“公子请留步！”

　　“嗯？”

　　“请问公子往何处去？”

　　“在下正要进京赶考，姑娘有何事？”

　　“公子一副书生模样，我倒也猜着几分。其实我也要上京寻亲，可这蜀道艰难，山路崎岖，我怕迷了路，只能大着胆子前来叨扰，不知可否与公子结伴同行？”

　　“男女有别，怕是不便……”

　　“公子要做天子门生，必是才德兼备的正人君子，既心怀坦荡，又何来不便呢？”

　　“姑娘这番言论倒有理。在下一破落书生，确无甚不便，只是孤男寡女同行，怕有损姑娘清誉……”

　　“既与公子无不便，那这一路便多多关照咯！敢问公子姓名？”

　　“呃…在下柳子华。”

　　“柳子华？我叫龙女，公子可唤我龙儿。”

　　“哦…龙姑娘……”

　　“走吧！”

　　“哦，好…”

　　一布衣青年，一锦衣女子，莫名相遇，结伴沿着蜿蜒的山路，往京城而去。

　　路遇大雨，二人躲进破庙中，一个捡柴生火，一个提袖打扫，山中夜晚潮冷，两人围着火堆饮酒谈诗论道，竟十分投契。

　　人食五谷，且这一路颠簸，龙女一弱质女流，身子却从未不适，倒是柳子华，进京之前，便生了两场病，进京之后又因水土不服，大考之前又病倒，龙女对他悉心照料，每日煮粥煎药，不厌其烦，没让他耽误应试。

　　“令新科进士柳子华，三日后，前往益州赴任，钦此！”

　　秋风萧肃，连绵起伏的山路上，一队车马缓缓向益州而去。

　　柳子华坐在马车里，回想起进考场前一刻。

　　“龙儿，这一路上多蒙你照顾，今日才能顺利进考场，我……”

　　“行了，快进去吧，三日后，我在这里等你出来。”

　　“好，你等我好消息！”

　　………

　　可是，三日后，她并没有如约而至。

　　夜里，柳子华在驿馆歇息，望着满天星斗，回想那时进京赶考的日子，身上钱银拮据，只够买些干粮，哪里敢住客栈，落脚的地方不是破庙便是荒屋，甚是艰难。但自有龙女同行，只觉日子过得飞快，竟恨不能进京的路再远一些，不要那么快到。

　　一开始这家伙突然出现，硬要与自己同行，当时只觉是个累赘，心中不愿，总想摆脱她。却不知，今时今日，她真不见了，心中却无限挂念。

　　刚到益州，房屋田舍便已被安排妥当，虽府宅地方不大，但对于独身一人的柳子华而言，完全足够。

　　他上任后不久，益州就开始不大太平。

　　许多富庶商户家的女儿们连连病逝，就连王爷独女也暴病而亡。人们议论纷纷，称益州这疫病为“女儿病”，有些人家担心自己孩子的安危，不论年龄大小，只要是未出阁的女孩，都送出了城。

　　从王府吊唁回家的路上，柳子华心中郁郁不乐，脑中不断回想着老王爷抓着自己的手痛哭的模样。

　　“我老来得此一女，爱如珍宝。自你上任以来，人品贵重，有口皆碑，我们夫妇二人心中早已将你视若未来女婿的最佳人选。本想着过两日，亲自登门造访，提一提这婚事，谁承想，小女竟这般福薄！”

　　柳子华闻言，心中一惊，又眼见这位垂暮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亦觉悲戚，跟着流了一通眼泪。

　　初冬的夜晚，街上早早便没了人影。寒风肃肃，薄雾笼罩，好不凄冷荒凉。

　　柳子华打发了随从，独自在街上游走，半道上却突然听见背后一女子的叹息声，一回头，只见一娇柔的身影朝自己缓缓走来。

　　“不能与王府之女结亲，便如此失望么？”

　　那女子走到一半，便停住了脚步，夜色昏暗，柳子华怎么也看不清她的模样。

　　“你是谁？”

　　“柳知州拒了那么些攀亲的商贾之女，原来是盼着与皇亲国戚成一家人。”

　　“你是何人，在此胡言乱语，简直放肆！”

　　“柳知州好大的官威啊～”

　　“你究竟是谁？”柳子华心中愤然，朝那女子疾步而去，谁知走近一看，竟是龙女！

　　“龙儿！”

　　柳子华将龙女一把抱入怀中，瞬间转怒为喜。

　　“柳知州不是说我放肆，怎的自己如此无礼起来！”龙女骂道。

　　“啊，我是太激动了，一时忘了礼数，对不起！”柳子华赶忙松手，满脸尬笑。

　　龙女笑而不语，理了理衣衫。

　　“龙儿，你究竟去哪儿了？我将京城找了个遍，也寻不着你，我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傻瓜，益州美女如云，连王爷都要与你结亲，我一无名女子，与你不过是萍水相逢，怎值得你如此挂念。”

　　“你说什么呢！王爷素来待人仁厚，如今晚年痛丧爱女，白发人送黑发人，平日里那么威严的一个人，却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般，人心都是肉做的，怎不令人心伤？但就算郡主还在，这门亲事我也会想办法拒绝的！我，我一直在寻你，一直在等你啊！”

　　“傻瓜……”

　　龙女走近柳子华，轻靠在他肩上，几行泪滑落脸颊。

　　不久之后，一直独身一人的柳知州大婚了。所娶之人无人知其来历，不过人们都说这位夫人是福泽益州之人，因为自她来了之后，那“女儿病”便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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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啊啊啊啊！”

　　苏念极力扭曲着身子，周身散发着白色的烟雾，似有什么东西自她体内极速蒸发着。

　　“龙儿！”柳子华大叫一声，从苏念体内跌出摔倒在地，浑身冒着白烟，满地打滚。

　　“子华！你这是怎么了？！”龙女惊叫着去拉他，谁承想一碰到他，手就被狠狠地烫了一下。

　　“龙儿，我好痛！我好痛！”

　　龙女趴在柳子华身旁，正急得手足无措之际，却不想身后突然摔进来一守卫，砸到墙上，瞬间灰飞烟灭了，她猛地回头一看，门口竟赫然立着一白衣男子，只见他浑身上下血迹斑斑，阴着脸，冷冷地看着自己。

　　“苏念体内混着我的上神之气，她有仙脉尚不能内化，人的鬼魂吸纳之后，不仅不能让他起死回生，反会被这股灵气所炼化，你看，不等一炷香时间，他便会和你这些手下一样，灰飞烟灭了。”

　　“你说什么…”龙女惊得瞬间色变，回身再看已经趴在地上不动弹的柳子华，五官逐渐扭曲变形。

　　苏念从昏迷中醒来，看见赫贞站在那里，想开口叫他，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整个人虚弱得连抬起头都甚为艰难。

　　“赫贞！求你救救他！求你救救他！”龙女匍匐在赫贞脚下，哭着哀求道。

　　赫贞冷眼看着她，默然不语，绕过她身旁，来到苏念面前。

　　一挥袖，勒着苏念的树藤瞬间化成了灰，赫贞一把抱住了她。只见她四肢都已僵硬，扭曲得不成样子，赫贞气得手抖，将她轻放在地上，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身上多处骨折，经脉尽伤，幸而五脏六腑倒未受损。

　　“没事了。”赫贞忙让她平躺在地上，一挥手，修复了她身体的伤。苏念顿觉浑身痛感全无，身子轻松了不少，只是内里仍觉空虚，像被掏空了一般。

　　“等下回去，我将灵力炼化之后再传于你，别担心，很快便能复原。”赫贞轻声相慰，苏念无力言语，便努力朝他微微一笑，让他心安，赫贞见状嘴角一扬，眼中的阴郁散去不少。

　　“祝融君，是我不知道天高地厚，胡乱行事，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救我的夫君吧！对苏姑娘的冒犯，我愿以命相偿！”龙女跪伏在地上乞求道。

　　赫贞对她不看一眼，不发一言，将苏念打横抱起，径直离开了。

　　他抱着苏念穿过重重洞穴，回到了地面。只见这里尸横遍野，鲜血流了满地，龙女手下的蛟龙战战兢兢又冲上来将他们重重围住，虽他们数量众多，却都怯怯地不敢靠近。

　　“祝融君！祝融君！求你救救子华吧！上天有好生之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子华他是无辜的！”

　　正在此时，龙女从洞中追出，急摔在地，仍声嘶力竭地哀求。众蛟龙见状，面面相觑，不敢动弹。

　　赫贞撇了一眼眼前这群蛟龙，脸一沉，一挥袖，一个个周身猛地燃起了烈火，烧得惨叫连连，无一幸免。

　　苏念惊得瞪大了眼，只见赫贞一转身，两人便消失不见了。

　　不消片刻，众蛟龙便化为了灰烬。

　　“龙儿！”

　　洞中一声惊叫，龙女连滚带爬冲回了洞穴，只见一股浓浓的白烟迎面而来，柳子华便在她眼前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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