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蛟

　　只听木头台子隆隆作响，一群打手朝台下两人奔来。

　　“不用麻烦了！”苏念一跃便上了台。

　　“好家伙，还是个大美人。好，爷一块儿收了！”说着，李公子挥拳朝苏念打过去。

　　苏念站定不动，一把握住了那拳头，那李公子见状企图抽回，却发现手像被焊住似的，一动不能动。

　　苏念朝他冷冷一笑，轻轻发力一催，他便痛得大叫，瞬间双膝跪地不能起。

　　苏念又提着他的手一甩，将他整个人丢到了台下，砸到刚刚下去的那班打手身上，压倒了一大片。

　　那李公子挣扎起身，惊恐地看向台上，苏念朝他厉声道：“滚！”

　　他吓得一哆嗦，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眼见着这群恶人慌乱地逃去，台下的女子一脸欣喜地望向苏念。

　　“多谢姑娘出手相助。”吴掌柜赶忙上前向苏念行礼。

　　“举手之劳，掌柜的不必客气。”苏念回礼道。

　　“敢问姑娘姓名？”吴掌柜问道。

　　“叫我阿念就好。”苏念笑道。出门在外，苏念对于自己的名讳有些警惕。

　　“姑娘在小店的所有费用全免，聊表在下感激之情。”吴掌柜拱手道。

　　“不用了不用了！这没什么…”

　　“要的要的！”还未等苏念说完，刚刚被救下的女子赶来说道。

　　“阿念姑娘仗义相助，不仅救我一命，更是为店里省了不少麻烦。”

　　“今日难为你了素素。有没有受伤？”吴掌柜关切道。

　　“我没事。多亏了阿念姑娘，毫发无损嘿嘿！”

　　“没心没肺的丫头！行了，今日就不要上台了，好好招呼你的救命恩人吧！”

　　“谢谢掌柜的！”

　　“阿念姑娘且去厢房歇息会儿，我命人送些好酒好菜到你房里。”吴掌柜笑道。

　　“不用麻烦…”又没等苏念说完，那女子便拉着她往厢房去。

　　“跟我走！哦，掌柜的，记得叫人把酒烫热一些！”女子临走不忘吩咐道。

　　“行勒！”吴掌柜笑笑便去安排酒菜去了。

　　“敢问姑娘姓名？”苏念边走边问道。

　　“我姓张，名素素。叫我素素就好。”张素素柔声道。

　　“好名字。”不知为何，虽是第一次见面，苏念只觉与这女子十分投缘。

　　两人步入房内，张素素赶忙到桌前倒了两杯茶水，一杯递与苏念。只见她动作轻柔，神态媚而不娇，举手投足之间尽是风情，却不似柳姜那般矫揉造作，似浑然天成，即使是女子，都对她讨厌不起来。

　　“素素，刚刚你跳舞的时候，裙子从白色变成了粉色，是怎么做到的？真是太神奇了！”苏念好奇道。

　　“不过是小把戏，不足挂齿。倒是阿念姑娘你的身手才叫一绝呢！”张素素赞道。

　　“我也是气极了。那什么李公子，实在可恶！仗势欺人，恃强凌弱，这种人不教训教训，就不会长记性！”苏念愤愤道。

　　“阿念姑娘，您的酒菜。”只见店小二垂首伫立门外。

　　“啊，麻烦你了。替我谢谢你们掌柜的。”苏念起身谢道。

　　“姑娘客气。”那人放下酒菜，便退了出去。

　　“一起喝一杯吧？”苏念拿起酒杯对张素素道。

　　“好啊。”张素素笑着，坐到了苏念对面。

　　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这样一种人，不笑的时候仿佛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可笑起来的时候，却十分地温柔可亲，前后简直判若两人。

　　张素素，便是这样一个人。

　　“这杯我敬你。”张素素仰头干了一杯。

　　“来，咱们再碰一个。”接着，她又满上了酒，与苏念轻碰一下，又干了一杯。

　　苏念看着这架势，只觉似曾相识。

　　“其实，今日，我看到阿念姑娘教训那混蛋的样子，才知道，原来女子也可以这么威风凌凌，气势轩昂。”张素素笑道。

　　“素素你跳舞跳得这么好，我也才知道原来女子可以这样娇媚动人！在你面前，我都觉得自己不像个女子了……”苏念满脸的崇拜。

　　“我那是为了生存，没办法。自小孤儿一个，有一年差点饿死，还好被一个妓院收留了。”张素素叹息道。

　　“妓院？是教唱歌跳舞的地方吗？”苏念好奇道。

　　张素素闻言，先是一惊，转而一笑，道：“差不多吧。它会教你唱歌跳舞，但是，最后不仅要卖艺，还得卖身。”

　　苏念吃了一惊，不敢再问。

　　“所以我逃了出来，吴掌柜看我能歌善舞，便收留了我。至少在这里，我可以只卖艺。”

　　“可还是逃不过那些恶人的骚扰，对吗？”

　　张素素没有回答，只端起酒杯与苏念碰了一下，便一饮而尽。

　　“其实，我也遇到过和你一样的事，被恶人纠缠，自己又无能为力的那种滋味，我知道有多难受。”说到此处，苏念又自顾干了一杯酒。

　　“若你想学，我可以教你一些防身术，对付一些像那个李公子那样的，没问题。”苏念突然提议道。

　　“阿念，我可以这么叫你吗？”张素素脸上泛着微红，眼睛似有些湿润起来。

　　“嗯嗯，当然。”苏念点了点头。

　　“我自出生以来，就备受践踏与欺凌。像这样热心待我的，你是第一个。”说着，张素素不禁流下一行眼泪，凄然地望向窗外，眼神中充满了自怜与无奈。

　　苏念看着她，简直想象不到，刚刚台上那风头无两的美人儿，背后竟是如此的凄凉辛酸。

　　“不瞒你说，我其实一直都很自卑。因为，自小我便知道自己与常人不同，是个不能见光的异类。”言及此处，张素素低下头，声音愈发沙哑起来。

　　“此话怎讲？”

　　“因为，我是个半人半妖的怪物！”张素素泪眼婆娑地看向苏念。

　　苏念闻言一惊。

　　“我的父亲，是一只蛇妖。我生下来便没有见过他。母亲偷偷将我养在山林之中，在我7岁的时候，便去世了。为了活下去，我会到村子里偷些吃食，可那时候小，总是控制不好身体，一不小心便会露出尾巴来，惹得村民前来打杀，成天灰头土脸，躲躲藏藏地过日子。直到15岁以后，才能自如地隐藏自己的蛇尾，夹着尾巴做人。”

　　“吓到你了？对不起…我，我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说了这许多…”见苏念呆住不出声，张素素尴尬地一笑，用手擦了擦满脸的泪。

　　令苏念没想到的是，张素素的身世竟与自己颇为相似，都是似人非人的不法存在，心中不禁又与她多亲近了几分。

　　“我能看看你的尾巴吗？”苏念问道。

　　“会吓到你的。”张素素有些惊讶。

　　“不瞒你说，我之前也见过类似的半人半妖，我只是想看看你们的尾巴有没有什么区别。”苏念笑道。

　　“竟有此事？”张素素有些吃惊。

　　“所以你不用怕吓着我。”苏念朝她暖心一笑。

　　“好。”张素素起身走到门口，向四周望了望，将房门关了起来。

　　“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大喊大叫，如果觉得害怕，我会自行离开。”张素素正色道。

　　“好。”苏念保证道。

　　于是，张素素便大着胆子，渐渐释放了双腿，粉色的长裙下，一条巨大的白色蛇尾延伸出来，在房间里围了一圈。

　　苏念看着这蛇尾倒是没有那青龙的尾巴粗壮，心想，女孩子的尾巴果然是要纤细一些

　　张素素紧张地望着苏念，似在等她的反应。

　　“你看，没有吓到我，对不对？你的尾巴很漂亮，跟你的人身一样美。”苏念一脸赞叹地望着她。

　　看苏念这反应，张素素颇为欣慰，即刻收起尾巴，上前一把抱住了苏念，轻声道：“谢谢你，阿念。”

　　“咱俩也算同病相怜吧。”苏念无奈地一笑。

　　“阿念，你好香。”张素素柔声道。

　　“嗯？”苏念从不用香料，这话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张素素又幻回一身白裙，显得十分冷艳。

　　“原来粉色的裙子是这么来的？”苏念笑道。

　　“我也就这么点本事了。”张素素无奈地一笑。

　　“哈哈哈哈哈那也比我强！”

　　两人相见恨晚般互诉衷肠，谈笑甚欢，不知不觉间便喝下许多酒。苏念本就不胜酒力，只是今日难得遇到素素这个知己，心里高兴，便索性奉陪到底，结果醉得不省人事，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见她睡去，张素素在她床边坐下，直勾勾地盯着这个让青龙失了分寸之人，笑道：“确是个美人。”

　　赫贞和许烈从客栈出来之后，一路往南奔去，来到了河边。只因今日在客栈门口，二人皆察觉到了浓烈的妖气，寻着这气息，追至此处。

　　“跟丢了？”许烈四处张望，眼前只一片乱石杂草，不见一个可疑的身影。

　　“难道是钻到了水里跑了？”行至此处，再感受不到一丝妖气，赫贞也觉费解。

　　“我真是佩服他们找了这么个藏身之处，让蛟龙和人之间达到高度的融合，利用人气杂着妖气来打掩护。咱们都来了这些天了，遇到的不是跟人婚嫁过日子的，就是一心经商跟人做生意的，净是些不入流的边边角角，果然是到了他们地盘，这盘根错节的，真是不好对付。”许烈叹道。

　　“但这股妖气来得着实强烈，跟平时那些完全不一样……”赫贞道。

　　“这事的确来得蹊跷……如此说来，我倒有些担心这会不会是调虎离山之计………别是冲苏念来的？”

　　二人看了对方一眼，立刻扭头往回赶，匆匆回到客栈，刚刚走到房门口，便觉不对劲。

　　赫贞一把推开房门，满屋的酒气迎面扑来，再看桌上摆满了饭菜，酒壶酒杯胡乱倒着，一片凌乱。

　　“苏念？”赫贞唤着，疾步入内间，却见苏念躺在床上呼呼睡着，而床边还倒着一个女子。

　　“有妖气！”许烈闪现内间，一眼认出床边女子的真身。

　　赫贞赶忙上前去探苏念的额头，发现自己留给她作应急保护的法咒并未启用，而且她气息平稳，并未受侵害，确实只是单纯睡着了。

　　而那头许烈将那女子一把提起，抵在了墙上。

　　“你们是谁？救命啊！救命！”张素素惊慌地呼喊着，脸贴着墙不能动弹。

　　苏念听到喊声醒了过来，睁眼一瞧，大惊失色，急忙喊道：“许烈！别杀她！她是好人！”

　　许烈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放手。

　　“别这样，你放开她，她是个好人，哦不，是个好妖！”苏念忙从床上起来，将挡在一旁的赫贞一推，冲过去拽住许烈的胳膊。

　　“你和她认识？”许烈问道。

　　“你不记得啦？她就是刚刚在台上唱曲的女子啊！她，她是半人半妖，但是她不害人的，你别伤她！”苏念哀求道。

　　“阿念，这两人是什么人？为何不分青红皂白便要伤人！”张素素愤然道。

　　许烈闻言，便松了手，苏念一把扶住张素素，将她拉到一边，远离他两人。

　　“我俩是捉妖师，专门斩妖除魔的。客栈里人多，掩了你的妖气，这才没发现你，没想到你竟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怪我不客气。”许烈理了理衣袖，冷冷扫了张素素一眼。

　　“素素她虽是妖，但从不害人，刚刚她还被恶霸欺负呢！还是我把她救了，她这才特地来谢我。你们别以偏概全，冤枉了好人！”苏念极力为张素素辩解道。

　　“我确实是个异类，但这也不是我自己愿意的。素素自问从未行过恶，害过人，从来只是战战兢兢地活着。只求两位好汉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吧。”说着，张素素便红了眼，眼泪簌簌落下。

　　“素素她的父亲是条白蛇，母亲在她很小便去世了，一人独活至今。刚刚我亲眼见到那些恶霸在台上欺负她，她若是个坏的，那些人哪里是她对手，也不至于让我去将他们打跑。”苏念又补充道。

　　“你刚刚跟人动手打架了？”赫贞拉过苏念问道。

　　“没打架。收拾那群家伙，我一只手就解决了。”苏念没好气道。

　　“蛇？我怎么看你像只蛟龙呢？”许烈上下打量了张素素一番，冷哼道。

　　“蛟龙？那是什么？我娘亲明明告诉我说我爹是一条白蛇……”张素素满脸疑惑。

　　“蛟龙头上有角，身前有两足，这些，蛇都没有的。”苏念缓缓道。

　　“自懂事以来，我便没有现过真身，自己到底长什么样子早已不记得。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夹着尾巴做人，哪里还敢现真身，这么多年来，知道我真实身份的，只有你们。”

　　“莫不是其他知道你身份的人，早就已经被你吃掉了？”许烈又冷哼了一声。

　　“看来这位大师对我们这些异类的偏见，是已经根深蒂固，难以化解了。我张素素行得端，坐得正，若你们执意不罢休，那便干脆一掌劈死我得了，与你们而言，是功德一件，与我而言，也不失为一种解脱！”张素素往许烈面前一凑，死死盯着他。

　　苏念见他二人剑拔弩张的模样，生怕许烈一冲动真劈下去了，赶忙上前去拉。

　　正在这时，门外忽响起了敲门声。

　　“素素，吴掌柜找你去一趟，说是商量周年庆典的细则。”吴掌柜的侍从在门外唤道。

　　“那什么，素素你快去吧，别耽误了正事！”苏念见状，赶忙将她往外拉。

　　许烈冷着脸立在原地，没有再阻拦。

　　只见张素素走到门口，轻轻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又回头看了看许烈，两人正四目相对，张素素向他行了个礼，旋即将满脸委屈掩去，强换上了一脸笑容，走出门去向那侍从问道：“掌柜的在哪儿呢？”

　　“楼下柜台。”

　　“好，走吧。”

　　眼见张素素离开，苏念才松了口气。

　　“你与她倒是一见如故。”许烈来到厅里坐下，随手幻了杯酒一饮而尽。

　　“我俩年纪相仿，身世也差不多，自是同病相怜。像你们这些高居云端的神仙，哪里能懂得我们这些凡土之人的苦。”苏念撇了撇嘴，白了他一眼。

　　“苏念，别冤枉了我们阿烈，蛟龙狡猾难辨，他这么做不过是试探，并不是存心为难。这张素素的话不能全信，且先看看再说吧。”赫贞说着，从内间走出，坐到了许烈身旁。

　　“对了，你没向她透露你的身世吧？”许烈问道。

　　“自然没有。我只跟他们说我叫阿念。”

　　“你倒机灵，连个真名都不教人知晓，倒把人家的来龙去脉探得清清楚楚。”赫贞笑道。

　　“什么叫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知道吗？”

　　“我与赫贞便是啊！”许烈一把搂过赫贞的肩，得意道。

　　“你俩慢慢抱吧，我去听曲了！”苏念白了他俩一眼，起身往外走去。

　　赫贞拨开许烈的手，斜了他一眼，跟着苏念出去了。许烈独坐房内，若有所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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