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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惘
院落里如同往常一般安静,所有物件的摆放也都安安静静地呆在原先的位置,傅落棠环视了一圈屋子,青绵跪在地上瑟瑟地低着头,思红也跪在地上,怀中抱着花花。
“世子爷,这是夫人留下的。”青柳连忙把手中的一封信递了上去,“今日夫人告诉我们花花丢了,青绵和思红就一同去寻找,在这期中夫人忽然说是身体不适,我急着去医女,回来的时候就没看见夫人的踪影。方才我清点了些许物件,夫人只带走了嫁妆里头的金镯子和些许银两,并且留下了封信。”
青柳没敢抬头看世子爷的神情。
傅落棠打开那封信,连知意的字迹尚且稚嫩,上边仓促潦草地写着几行字:“见字如晤,吾非所谓大家闺秀,吾自小生长于乡野,无父无母,多次贱卖,能够在国公府衣食无忧一段时日已是三生得幸。此次欺骗世子已自觉无颜,还望世子暂且宽限三日,三日后任凭处置。”
看到后面几行字,傅落棠捏着信封的手略略松开,只是还是抑制不住地轻颤。
是小阿枝留下来的。即使如今小阿枝字迹尚未成熟,却也已经有了前世阿枝字迹的三分习惯。
傅落棠再次看了看连知意的屋子,又被桌案上的那把刀吸引了注意。不知道什么时候,上面的小桃花吊坠已然被取走了。再仔细看看,又能看到窗沿处的小花灯略略倾斜。
这是他送与小阿枝的花灯,那日他出到街上偶然瞥见了那盏花灯,花灯灯光在夜色里亮的颇为好看,他那时就看了一眼,就那一眼就觉得,小阿枝一定会喜欢。
小花灯被傅落棠拿了起来。傅落棠细细地看着那花灯,一手拿着花灯的柄,一手拨动着。一时间小花灯转转悠悠的,花的模样此时像极了绽放。傅落棠手上一停,目光落在了小花灯尾处一处轻微的破损上,随后的目光,顺着便到了窗边的草丛里。
“世子爷?”左十疑惑地抬头看向傅落棠。
只见此时的傅落棠眼眸里压抑涌动着翻墨的黑云,直直地看着窗边那处草丛,咬出一个简单的字音来:“找。”
……
“欸欸欸,小伙子,你在墙上做什么?是去摘果子吗?当心莫要崴了脚。”路上热心的乔大婶对着墙头喊道。
“多谢。”骑在墙头上的那个少年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尾的褐色泪痣拉长了眼眸,长发被青色的发带肆意地束于脑后,哪怕脸上脏污,也颇有邻家少年郎的气息,“我会小心的。”
话罢,乔大婶就见这少年郎翻身下了墙,再也没看到踪影。
嘿。别看这孩子同她家幺儿一般顽皮,这还是听懂礼貌的,这声音也很是清脆好听。嗨哟,要是她家儿郎说话也这般知礼,那还真就是烧高香咯。乔大婶这么想着,便把这少年郎抛到了脑后。
“殿下,方才那墙?是不是有些熟悉。”书童竹疏挠了挠头。
“傻,当然是颇为眼熟,毕竟是我安平王府的庄子。”周澧折扇敲了敲竹疏的脑袋。这傻孩子难怪前世活不到最后。
竹疏惊诧地瞪大了眼眸,那……
“嘘。”周澧手上折扇又敲了敲竹疏脑袋,再次被打的竹疏下意识抱住了头。
而刚刚翻墙进去的少年,也就是连知意,此时正趴在假山上,抬头望着天空。她现在该往哪里去呢?那么快她又是无家可归的浮萍了。
假山的一旁,几个姑娘身着艳丽的舞衣,一抬手起势便翩翩起舞,衣袂也随之翻飞,旋转反腰侧眸,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娴熟。几个姑娘的动作整齐划一,到了变换的时候也丝毫不含糊,行云流水下来顺畅的如同瀑布一泻千里。连知意趴在假山上不敢作声,只好悄悄欣赏着几个漂亮的舞姬姐姐起舞。
不远处,一个发上戴着白色鹭羽的姑娘忽然欢欢喜喜地如花蝴蝶一般扑了过来,几个练舞的姑娘一愣,自然而然地与她攀谈了起来。
芸羡?连知意认出了那个头戴白色鹭羽舞姬。芸羡微不可察地抬起了头,对着连知意眨了眨眼。
几人说了没一会儿,别的几个舞姬就与芸羡摆了摆手,率先离去了,只留下芸羡扬起脑袋,看着爬在假山上的连知意翻身下来。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连知意好奇地问。
毕竟为了逃跑她还扮成了少年,她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怎得芸羡一眼就认了出来。
总不能说前世见过吧?芸羡今世看着连知意仿佛看着一个捉迷藏只藏一个脑袋的小孩子一般可爱。芸羡捂嘴笑了笑:“这不是瞧见姐姐手腕上挽着我送的吊坠。”
原是这般,连知意把手腕上的桃花吊坠收到了袖子里。
“且姐姐长得好看,就算是变成少年郎也是引人注目的。”前世的芸羡说起甜言蜜语来是一点也不带羞涩的,“说起来,姐姐怎么忽然来找我了?可曾是在镇国公府受了委屈?”
连知意正色了起来,手指不安地缩到了掌心里:“我在想,你们是不是都曾见过世子爷的心上人?不然为何分明是初见我,却都待我分外温柔?”
“怎么这般说。”听了这话,芸羡一惊,下意识否认的话便脱口而出,“姐姐你是不是多想了。”
芸羡抬起头来,却见连知意安静地看着她,她心中“咯噔”一下。没想到小阿枝也是这般敏感。
“你们的眼里,都是透过我,看向另一个人的。”连知意点了点芸羡的眼边,了然地笑了笑,如释重负。她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替身。
芸羡偏开头避过连知意的目光,忽然察觉到远处细微的脚步声。
“坏了,有人来了。”芸羡道,“若是被发现可就糟了。”
在一个都是舞姬的院落忽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外男”,可不是什么寻常事。连知意转身,仓促地藏到了假山后,芸羡也连忙摆出寻常练舞的姿态,专心致志地起舞了起来。
“芸羡是么?”连知意猫在假山后,隐隐地听见一个漫不经心的男声,“方才有人说,瞧见你私会外男,你可曾知道这是什么错?”
连知意跟着一同紧张了起来。
“殿下许是看岔了眼,方才芸羡只是与姐妹们一同说了些私房话,哪有什么时间去私会什么外男。”芸羡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
“那便是看岔了眼。”外头的男声接着道,“教习新舞,你且去,莫要耽搁。”
芸羡应了声是,临了脚步蹭过地面沙沙的声响有一刹那的踌躇。
外头陷入了一片安静。
再安静连知意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蜷缩在假山里一个小凹槽里,屏住了呼吸,丝毫不敢动弹,悄悄地缩在这处阴暗的角落里。
过了许久许久,连知意的身体有些酸软,她咬咬牙撑着,到底是身体一颤,牵连着地面上散落着的枯枝在寂静中“嘎吱”了一下。连知意身上的冷汗几乎要顺着脊柱流下,但她依旧是不敢动弹半分。
周围又陷入了寂静,只有偶尔的风带着落叶沙沙作响。
连知意倾听着风声,心也跟着安定了起来。缩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回想着自己的一生。她还有两三天的时间,两三天完全不受限制的时间。她要拿这些时间来干些什么呢?
她幼时被当作货物卖来卖去没个归宿,如今也是别人的替身,可当真是无趣。
“这是哪里混进来的小东西?”眼前阴影忽然一重,“被我抓住了。”
连知意懵逼地抬起脑袋,就见一个白衣男子缓缓蹲在她的面前,低头看着她,一双多情的眸子似笑非笑,手里的折扇顺手敲了敲她的脑袋:“不出来吗?”
懵懵懂懂的,连知意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端坐在这位被芸羡称之为殿下的男子跟前了。她貌似用不着三天,就可以彻底凉凉了。这个时候连知意的思绪更加胡思乱想。
周澧看着面前少年打扮的连知意。连知意此时的少年扮相属实颇为合适,如今哪怕只是乖乖巧巧地坐着,眼里的思绪也显然跑到了别处,就像是天天上房揭瓦被亲爹抓包的调皮少年,哪怕听着训,样子也是吊儿郎当。
只是阿枝生得显然太好了。眼眸比山泉水还清澈,一抬眼间眼尾的褐色痣都化为了水里游弋着的鱼,整个人都显得格外灵动。
阿枝年少时竟如此乖觉可爱。周澧再次用折扇去敲连知意的脑袋,却被她警觉地护住了脑袋。就连一旁的竹疏,也相当一致地抱住了脑袋。
敲一次就会长记性,可比竹疏聪明多了。周澧略略感慨。不愧是阿枝啊。
“你既然是闯进了我的庄子,可曾有什么说法?”周澧转着手里的折扇,心中稍稍有些紧张。
连知意刚想说些什么,一抬手,周澧就下意识地也护住了脑袋。竹疏诧异地眨了眨眼,气氛莫名其妙地奇怪了起来。
“咳咳。”周澧掩饰着自己内心略微的尴尬。说到底他还是没适应如今温柔乖巧的小阿枝。
既然是小阿枝……周澧看了看连知意也抬眼看着他的模样,心中一动。一手托着下颌,一手展开了扇子:“你应当知道,这个庄子是在我名下,哪里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
“所以呢?”连知意秉持着破罐破摔原则,眨眼看着面前的周澧。
连知意一眨眼,周澧便心软了,扇子随手便丢在了一旁的桌上,轻声道:“吓唬你的,我先前见过你,可是有一把好刀工。”
这回连知意确实有些讶异了。
“咳咳。”周澧被看的几分不自在了起来,“不过是见你颇觉有缘,你若是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提供落脚之处。还有些关于傅落棠的事情,你若是想知道,我都可以告诉你。”
“棠棠的心上人是谁?”连知意眼眸一亮。
棠棠?周澧舌头抵着上颚,忽觉几分不爽来,那狗东西,还真是趁虚而入。只是小阿枝似乎根本不知道傅落棠心悦何人。
“说起来是他年幼的时候遇见的一个富家女孩,长得同你颇为相似。”管他别的,反正瞎扯便是了。
“这事是他做的不对。”见连知意眼眸里的光黯淡了些许,周澧顺手便抚摸了下连知意鬓边的碎发,“阿枝莫要伤心。”
“阿枝?”一个男声倏地响起,裹挟着压抑着的气息扑面而来。
抬眼望去,傅落棠一身紫金官服,手上随意地碾碎了手中的纸条,眸子深黑,压抑着翻滚着的黑云,眼前的碎发凌乱且野性,他就这么看了过来,只一眼,便让人心惊肉跳了起来。
春光灿烂,抚摸着心上人的发,眼眸含情脉脉。连知意脑中忽然想起这句话。等等,她怎么觉得有哪里非常不对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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