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朝

作者:岁岁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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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朱家入京已有百年,自景宗平乱、宁宗夺位,刀光剑影挥于风云,终江山稳固,安于社稷。因万岁元配许皇后早已先逝,故内庭中素以宁皇贵妃为诸妃之首,但若论及宠爱,自然是蒙华妃一枝独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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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华妃是甘肃将军蒙衡之妹,出身武门,精于骑射,初入宫便得恩遇,其姿容秀美,又添英气妩媚,帝望之爱怜,视若珍宝名玉。后,蒙氏诞下皇六子克善,自然,更显如日中天,无人能掖其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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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皇贵妃膝下虽育有皇四子克诚、皇五子克霖、皇七女贞柔,奈何母族子弟多为纨绔,焉能襄辅君王?且宁氏性婉恭顺,不似蒙华妃嗔喜动人,难免稀于圣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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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是万岁爷欲立继后,其人选亦首当系华妃蒙氏,惜华妃福浅,于正武七年缠绵病榻,逾三月就撒手人寰。帝哀,复厚葬华妃,追册为贵妃。至于皇后之位,并无虚悬良久,逢顾宁皇贵妃经华贵妃之死为万岁猜忌,她棋差一著,让贤于永华宫贤妃吴氏为新后,自此,芳华一争尘埃落定,胜者竟是素日里默默无闻的吴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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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皇后册封之日,正值腊月十二,满宫的皑皑白雪,映照出太极殿众人的神色。同样,当日风光得意的,还有吴皇后所出皇八子克权,他贵为中宫嫡子,尊贵无比,于皇子中越发温善亲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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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皇十二子克皓只觉自己强颜欢笑,哪怕是贺词亦是简单的“恭喜”,毕竟他的生母吴嫔是吴皇后的堂姐,但无宠数年,连累自己皆不得圣欢,何况其宠媵董贤仪犯事被逐出宫帷,余有克皓忧恨交加,都不得已承认,一朝贵倾权望,都成为吴氏母子的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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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倒朱克权遥观万岁与吴皇后并立,宛若上古天君帝妃,恍惚模糊,但他俯身持节叩拜,不过一瞬险些落泪,往日艰难困苦俨成云烟,他的母亲,仍得到了朝臣们的奉承,以及百姓子民的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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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皇后入主长春宫,便是底下的奴仆,皆是数不尽的阿谀谄媚,偶尔皇子克权前去觐见,亦有宫女逢迎献媚,恐怕存有攀龙附凤之心。然克权不似其余皇子,除了从前吴皇后赏赐其侍奉的姬妾陈玉寇,倒也再无亲近女色,连着皇次子克清纳聘继妃,他仍携陈氏作为女眷列席,乃招致南平王讥讽道:“皇子出身尊贵,臣竟不知还有侍妾陪坐主宴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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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权瞟了他一眼,握着陈氏的手心道:“孤得良妾温厚,如今府邸无正妃持事,陈氏系宣义郎陈安之女,端平庄重,常于府中竭心操持琐务,怎堪不配伴于孤侧,”他凝眸对望南平王,略显轻蔑道:“只是堂兄先前为红楼歌姬与世家公子殴于众前,方是大有不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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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平王见克权捅破丑事,顿时恼羞成怒,隐欲发作,可他碍于克权已贵为皇嫡子,唯有忍气吞声。好在陈氏温厚体贴,假意推托身子不适告辞回府,随之克权望着满目朝贵,稍觉疲惫,复与克清推杯数盏,又进上贺礼,也一同乘轿回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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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权与陈氏相敬和睦,便是克权酒醉归府,陈氏都精心置好醒酒汤,容克权缓缓饮服。后,陈氏依旧如常侍立在旁,不经意扫过一眼窗边的紫白小花,那是夕颜,喜之者,不过是克权的故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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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如多年以前,陈氏侍奉在永华宫中,眼见克权与那位宛如璧人成双,映衬得自己落寞沉寂。而能得到克权垂青的女子,正系前户部尚书牧垚之女牧屿瑚,其面容清丽,温贤大度,娉婷间自成光华,连万岁俱有意册立牧氏女为皇八子良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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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娣为皇子妾,但品级仅次于正妃,对牧氏已经是极大荣宠,惜牧氏族人犯事,连累牧垚贬官偏地,牧氏同样失去唾手可得的良娣之位,愤然出家云梅庵为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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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此克权未能再与牧氏相见,可他心里素无放下过牧氏分毫,犹是皇九子克霈贵赠的象牙镶颈箜篌和白玉八珍暖棋,都被克权一并送给牧氏赏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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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氏的眸光渐黯,到底所谓情分,于陈氏心中,如酸梅在喉,咽舍为难。她明白,克权对她看似宠爱,实则对她倚重甚浓,若君与臣,不似夫与妾。时长夜中她孤身独眠,屡望月怅愁,徒添哀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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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陈氏的家世平庸,虽有为官作宦的父亲,可比起众多出身高门的皇家女眷,她什么都算不上,所以她会无端思忖,即使自己穷尽所有,对克权的争储夺权皆无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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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氏容色颇显肃恭,其端立于堂殿之前,暗自叹息,至下月的初七,乃牧氏生辰,克权必定过去打点作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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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克权尚未出行云梅庵,长春宫中先泛起流言,便是皇后身边的侍女绮云蒙万岁承幸,欲授册立为宫嫔,但皇后跋扈狠毒,已暗中处置了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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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绮云容貌妖媚,向来是不安分的性子,只是皇后念在她是旧奴,原先还想为她指一门婚事送她出宫婚配,怎知绮云心思重,趁着皇后闹头风的日子侍奉龙床,摇身一变成了待册封的小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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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怒否恨否自然是有的,到底是出自自己宫中的女侍,这般的猖狂,让自己成为旁人眼中的笑话。然真要伤及其性命,恐怕不会是这样的境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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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吴皇后多年战战兢兢,其宫人皆得照拂,纵然是平日稍有差错,不过就是训戒一二亦是过去了,怎堪闹出人命哪怕如宁皇贵妃时常暗地以下犯上,吴皇后依旧宽宥居多,更何曾一个并未册封的宫女,皇后岂会害其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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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权明白母后当坐困愁城,犹是万岁素多疑,昔日若非为华贵妃之死猜忌宁皇贵妃,这中宫的宝座定由不得吴皇后坐上去,故克权顾不上牧氏的寿辰,当即进宫拜请面见万岁与贤太妃崔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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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权是皇子,实不应插手干预后宫之事,但他心疼母后无辜遭难,又如何能够袖手旁观地置身事外且若陷足泥潭,中宫动摇,焉能不累及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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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先帝后宫今存者尚以杨淑太妃与崔贤太妃居高。如论分位,自然是淑太妃至尊,但其素来淡泊简居,故后宫万事俱以贤太妃出面应对,更堪居于后宫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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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权自问日中仁孝,对诸位先帝后宫殷切关怀,似贤太妃略有抱恙,克权几近侍奉榻前,偶有贤太妃身边的张嬷嬷笑道:“八皇子纯良孝顺,比诸位皇子妃尤甚周到,奈何皇子府邸里惜缺了正妃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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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贤太妃知克权婚事波折,也不落忍,乃含笑解围道:“男子成其大事,保家卫国,立业在前,成家再后,缓许儿女情长亦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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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贤太妃是心疼皇后与克权母子的,所以当她得知八皇子匆匆进宫,就以为他会径直到寿康宫游说自己出面,没想到克权先过去养心殿外足足跪礼三个时辰,他也不许宫人进殿通传叨扰万岁,就是叩首长诵称“皇后无辜”,复念着一遍又一遍的《妇德》,以召皇后敬戒深远,绝对不会为善妒而妄杀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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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天色昏暗,八皇子方一撅一拐地临至崔贤太妃处,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克权唇启微颤,已然落下泪水两行跪地道:“太妃娘娘垂怜,母后半生于宫帷如履薄冰,不敢踏错半步。可眼下无端忽生横祸,孙儿作为她的亲子,未能替她挡过这一劫,还让母后幽闭长春宫,惊恐万状,孙儿有违伦德,羞愧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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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权品行稳敦,一向是翩翩公子的模样,连着身边的女眷红颜,不过就是一个陈侍妾,以及一个险些被封良娣的牧氏。反是他眼下哀婉愁苦的面容,勾起崔氏心中的疼惜,终究这匍匐在己身前的儿郎,夫承顶天立地,却也有不堪一击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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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贤太妃长叹一口气,淡淡道:“皇后很是安分守己,心肠未必就如斯歹毒,”她披着一袭暖缎绒绣松鹤大氅,立身望向窗外的庭落雪霜,严辞轻声道:“皇后是中宫,并不是寻常的嫔妃,就为着后宫的安宁,哪怕她自己择不出清白,哀家都得亲手捞她出来,以免谁都可以轻贱她,混忘了世间的尊卑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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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权心下大石顿落,急忙行过大礼道:“孙儿拜谢太妃恩德,”他眉心微展,仍是不大安心道:“可那位是父皇的新宠,父皇如果不愿意这样息事宁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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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贤太妃年岁见长,仪容朴素清寡,但神色还露出早年领摄六宫的威严,其笑意亦格外冷冽道:“当年废祈宗为权德妃殆洗六宫,皇宫处处犹如人间炼狱,时哀家虽为王孙嫔,倒也看尽惨烈的场面,”她凝眸端思,恍若漫不经心道:“不管皇帝再宠眷那宫女,逝者就追封个名分罢了,何苦惹得前事重蹈覆辙,哀家万万是不允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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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权闻言知悉崔贤太妃已生良策,就一再拜谢,成全祖孙礼数。至于他牵挂生母吴皇后,都不得鲁莽相见,唯有站在宫墙高处,遥观长春宫灯火阑珊,心中持重的良善碾碎成灰,他狠擦去脸上的泪水,咬牙往目光深处磕了磕头,决然地踩着时辰出宫驾车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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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皇后是幽禁一月才被放出来,所幸事情都已经圆满解决,桩桩件件,归于平静。如绮云之死缘起她为婢时常欺压尚食司的内监小唐,小唐为宫外母亲治病攒存的银两也被绮云悉数抢走,不得已下小唐便伤了绮云的性命。万岁不曾想新宠背后会是这样的面目,故仅赏她特别尚宫的名头,遗物俱发还归家,算是洗白了皇后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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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皇贵妃本打算皇后会被此事打落马下,怎料峰回路转间,皇后相安无事,崔贤太妃却以宁氏殊贵宜修为由赐其出宫祈福,明面看似各有千秋,实则是太妃容不下宁皇贵妃与皇后分庭抗礼,再不许两宫并立同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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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岁失了新宠又去旧爱,总有些兴致寥寥,不过很快就是秀女大选,太妃精心从中挑了数位佳人为新晋宫嫔,难免万岁便忘顾昔日的种种,流连于花容锦簇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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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众皇子王孙府中也分得新人,克权也得了新人徐氏与霍氏,其中徐氏册为良娣,霍氏册为贤仪,都是高门大户的女郎,偏克权甚少眷顾她们,还是崔贤太妃见他不大喜欢府中女眷,特另赐一位宫女白氏给他做侍妾,也是给他多几分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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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权懂得贤太妃的好意,奈何他心中陈女难弃,贤太妃见他积郁难解,越发怅然,就自作主张向万岁进言求情,拔擢了在偏地受苦的牧垚,顺势复册在云梅庵的牧氏女为八皇子良娣,当真是应了“长发挽鬓金素娥,一身娑衣换锦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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