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共此時

作者:凌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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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3 章


      海浪洶湧翻滾,大風強烈吹襲,顯而易聞的風聲、海聲都不打擾坐在崖邊石椅上對話的三人,蒼和談無慾清晰明瞭的聽到了白影的自我介紹:「我是銀翎。」
      對看一眼,身為主人的蒼率先發問:「妳是何時修練成人形的?」
      「最近的事情,而且因為才剛學會,還不太能控制自己的靈氣。」圓圓的大眼珠滾了又滾,充滿稚氣意味的小動作與其成人的外表完全不符,但並不令人感到怪異,只覺得討喜可愛。
      「那麼妳上次出現就是想要告訴我們這件事情囉?可是為什麼我一來妳就消失了?還那麼靠近蒼?」距離還近到讓人無法不產生遐想的地步,這隻蒼養了數百年的傳信鳥該不會對主人產生特殊的想法了吧?望著外貌單純的銀翎,心中暗自猜測她如今的心智年齡。
      「我不是故意要消失的,只是你突然大叫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了嘛。」無辜的大眼盯著黑紗飄揚的道者,銀翎又補了句話:「而且剛剛你的頭也低得快要碰到弦首,手還放在他的臉頰上輕輕撫摸。」
      入口的茶差點被這句話驚得噴出,談無慾迅速恢復冷靜遏止青筋冒出,忽視紫眸投射過來的訝然視線,語氣持平的回答:「我是擔心他會著涼才幫他蓋被子,順便把頭髮整理好,維持貴派弦首完美的形象。」
      「喔。」點頭,不疑有他的接受答案,銀翎拿起奶油酥餅慢慢啃咬,為那鬆脆的口感而嘖嘖稱奇,人類的食物真的很好吃耶。
      「妳還沒有回答我另外一個問題呢。」
      很重要嗎?疑惑的眼神射向對方,不明白為何非給個說法不可,一旁默默聽著交談的蒼將見底的杯子斟滿茶水,不經意似的悠悠發話。
      「既然他有疑問,妳便照實說吧。」看了談無慾一眼,思索他現在專注打量著銀翎的神情究竟是無心,或者是有意避開自己的視線。
      把最後一塊酥餅嚥入喉嚨,銀翎端起茶杯天真無邪的笑了:「我只是想要確定弦首的眼睛到底有沒有睜開嘛,」

      多了個小生物的天波浩渺又增添幾許喧鬧,只可惜那隻小鳥還無法完全掌握靈氣的使用,因此化為人形的時間並不固定,時隱實現,大多數的光陰依舊是在蒼與談無慾的作伴中度過。
      那一日的略微尷尬在銀翎的童言童語中化解,談無慾很快便將當時難解的心思拋諸腦後,蒼也沒有刻意提起,只是任由月才子打趣,雖也有較量嘴上功夫的時候,但唇槍舌戰終究不是屬於兩人的相處模式,不過是偶然為之的例外罷了。
      日頭即將西下,漫天彩霞渲染得天空光輝燦爛,是遊子惆悵滿腹的時分,卻也是天波浩渺傳出陣陣笑聲的時刻。
      談無慾拉了蒼往森林而去,將衣袖捲起後便開始鏟土,蒼在他身邊蹲下,不解他現在的行為。
      「這是做什麼?」
      「把這株少見的月下美人連根一起挖出然後放在盆栽裡栽種,成功的話,便能見識到這朵蘭足以傾國傾城的典雅之美了。」
      「由它自由生長便可,以前也不見你對其他的花卉費過這樣的心力,為什麼如今卻如此大費周章?」
      「因為這是很罕見的品種,美姿美態可遇而不可求,難得一見;再說,這不是我要培植的,負責這株花成長的人是你。」轉頭對蒼微笑,眼中光芒閃爍:「反正你翻帳本也翻得累了,就找件簡單的事情給你做,種花比打算盤輕鬆多了,而且你放心,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的話自會有人指導,生手無意中殘害一株高雅蘭花的慘劇絕對不會發生。」
      站起蹲得有些痠疼的身子與蒼面對面說話,談無慾小心翼翼的將名為月下美人的花朵捧在手掌之中,擔心自己折損了它的一枝一葉。
      眨了眨眼:「似乎無法拒絕……啊!」
      一群松鼠攀在樹梢翻滾數圈然後集體向另外一顆大樹躍去,本來小動物在頭上跳來跳去是一幅無傷大雅、生氣盎然的畫面,但有隻年幼的小松鼠卻突然失去重心向下掉落,直直撞向談無慾的腦門。
      蒼反應迅速的將月才子拉開幾步,但將談無慾的銀絲簪得一絲不苟的蓮花髮釵卻不慎被手忙腳亂的松鼠扯落,於是乎,一隻驚慌失措的松鼠抱住髮簪重重掉落的畫面就出現在兩人面前,撞擊到地面時還發出響亮的一聲「咚」。
      哈哈大笑的聲音同時傳出,這種情景誰也免不了要感到滑稽,蒼在低頭輕笑的同時發現到談無慾的長髮正任由風肆意吹亂,還有幾許銀髮拂到自己臉上,本來是認為無妨的,但看到青絲也不時掠過月才子手中沾滿泥土的蘭花,這樣回去清理起來會很麻煩吧,蒼便從懷中取出紫色巾帕,將飄揚不已的細長髮絲全握在手中再以手帕束好,當作暫時性的應急處置。
      談無慾一笑,尚未道謝,又見到小松鼠負氣的起身對著簪子又跳又踩,不免再次發遽。
      「真希望這隻松鼠也可以向銀翎一樣化成人形,絕對會很可愛的。」
      蒼走上前拾起髮簪,對著小松鼠跑開的方向看了幾眼:「這你得要住上很長的時間才能見到,況且你不介意牠弄壞你的飾品嗎?」
      這才看清簪上繫著的流蘇已經被扯斷,尾端的部份也缺了一角,不知是落地時摔碎或者是被松鼠踩壞的。
      「說弄壞太嚴重了,只要找個手巧的匠人就可以補全,很容易修好的;就算無法復原,一隻簪絕對抵得過方才那畢生難忘的場景。」
      對著談無慾愉悅的容色,蒼輕道:「把它修理好之前,你恐怕得多費心注意自己的三千煩惱絲了。」
      「小事,大不了汰舊換新。」
      正聊得投入,疾步而來的道子卻打斷了他們的交談,一身玄衣的門人氣喘吁吁的遞出樣式精美的紙箋,好奇的眼光不住往兩個人身上游移:「弦首,這是儒門龍首與素賢人方才送來的拜帖。」
      接過後飛快的掃了一遍,不疾不徐道:「龍首欲偕劍子仙跡三日後來訪,素賢人則訂於五日後至此一敘。」
      「龍宿與劍子若說是要單純登門關心還有可能,另一位客人就絕對是居心叵測,你還是小心為上。」
      「我想素賢人大概是想來探望你吧,師兄弟一場,怎麼說也很難放下心。」
      「那真是多謝那隻又圓又肥的黃鼠狼的不安好心了,只要別硬拖功體盡失的人去賭命就很謝天謝地了。」冷哼,尚未確知造訪的用意為何,不過經驗法則告訴他:一定有鬼,小心為上。
      烏黑分明的眼珠轉了轉,談無慾靈機一動,對蒼露出狡黠的笑:「素神人前來作客的那一天就由我來掌廚,負責包辦所有的餐食吧。」
      多少揣測到他的用意,蒼也露出帶著些微促狹的笑容:「那便有勞你了。」

      劍子與龍宿的到來自然是東道主誠摯歡迎的嘉賓,在洗滌去江湖塵埃的侵染之後,偶爾互相慰問往來確是令人不勝欣喜的,只不過有件小插曲令談無慾摸不著頭緒。
      互訴退隱生活的時候,龍宿忽地衝著自己笑得頗具深意,還撥了下自己新髮簪上墜著的中國結:「沒想到汝與日才子拆夥後這麼快又創造了自己的一番新天地,說實話,汝們發展的速度著實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快啊。」
      「與蒼變成一對知己需要費冗長的時間嗎?怎麼說得像比煉石補天更難似的?」
      默然無語一會後,龍宿將正與蒼對話的劍子扯到耳邊以扇掩面說了幾句話,劍子的神情則由驚訝變為有趣,視線在自己與蒼身上留連不已,最後與龍宿一起低聲輕笑。
      面對這種莫名奇妙的情況,談無慾疑惑的看著紫衫道者,見他也只是沉穩的端然正坐,桌面下原本放在膝蓋上的大掌伸過來握住自己的手輕輕拍打幾下,傳遞出明顯的安撫意味。仍然不解的月才子也只能回以感激的笑,對望的瞬間意外發現自己看不清蒼眼底的情緒。
      在送客離開的路上四人緩步而行,道別的話說完,劍子突然重重打了下蒼的肩膀,神色同情無比的大嘆口氣:「真是辛苦你了。」
      皺眉,也沒有聽到蒼一言半語的解釋,只好在滿腹疑問纏繞中睡去。沒想到隔天醒來,更令他感到詭異的話卻從銀翎的口中說出。
      「我首次見到有人可以發出像弦首與你一樣的光芒耶。」坐在廚房門檻上的小姑娘對著滿頭大汗搓揉麵糰的談無慾興奮說道。
      隨口回答:「什麼意思啊?」
      「我昨天站在樹上看著客人很久,非常肯定他們身上散發出的光跟你們一模一樣,我本來還以為那是你們特有的呢。」
      「什麼光?妳是說靈氣嗎?」舀了瓢水加進麵粉中,談無慾繼續揉捏的動作。
      細細思索一陣子後,苦惱的答道:「不是靈氣,那是……怎麼說呢?反正那是種很罕見的光芒,其他的精靈們說這只有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才會出現,弦首身旁來來去去的人那麼多,也只有你才能與弦首散發出這種光喔。」
      談無慾嗯了一聲,顯然沒有在這話題上深入的意思,但這並不妨礙銀翎興奮的情緒,她接著自言自語道:「既然他們與你們發出的光是同樣的,那也就是說他們之間的關係,等同你與弦首的關係囉。」
      愣了下,認為有糾正的必要:「你知道龍宿與劍子是什麼關係嗎?」
      「就是你與弦首那樣啊。」理直氣壯的回應。
      覺得教育心智年齡幼小的精靈是很辛苦的工作的月才子暗自琢磨用語的適切與否:「我與蒼是知音,劍子與龍宿也是好友沒錯,但……呃,並非只是友情而已。」
      「那你與弦首也不僅是友情囉!」大眼閃爍著耀眼的光輝,像是發現了什麼秘密寶藏。
      忍住頭痛的感覺,好聲好氣的哄道:「去找蒼好嗎?他會慢慢說明給妳聽的。」
      看著蹦蹦跳跳離開的背影,談無慾想這纏人的小傢伙就交給她的主人去傷腦筋吧,真不曉得是不是玄宗的教育方式太過純潔正直,導致經過數百年時光才修成人形的精靈性情無邪純真,像未經世事的小孩子。
      大力揉著麵粉的談無慾稍稍整理茫然的思緒,她說只見過兩次,也就是說在天波浩渺走動的眾人裡頭都沒有與蒼產生同樣的光芒,只有他能做到;這種光另外出現在龍宿、劍子之間,同理可證,蒼和他……
      此時鍋中的水因滾沸而溢出,談無慾急急忙忙的挪開熱鍋,責罵自己粗心大意,聽個孩子的話胡思亂想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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