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羽北夏

　　第十三章•从此以后
　　Ⅰ从日敛到百沧，虽然不至于要屡次转车或者颠簸山路之类，二十个小时的火车硬座，也是坐得是腰酸背痛，难受至极。
　　Winter拖着行李走出站台的时候只觉得全身僵硬，兀自后悔之前在单若的拼命赶时间之下没有坚持买下个周末的卧铺票。还好预定的旅馆就在火车站不远，打了车过去，想来一切打点好不过半个小时便足够，之后就能好好睡上一觉，她才振奋精神跟着单若继续往前。
　　等到两人办好入住手续，拿到房卡，上楼草草收拾了一番之后，Winter一瞥表，距离上一次看堪堪过了32分钟，遂心满意足地倒下去睡了，临闭上眼睛还瞄到单若在几步之外像上了发条似的来回走着。
　　一眠无梦。
　　Winter醒来的时候时近傍晚。她们是昨天晚上的车，中午到的百沧，想来疲惫之下这一个下午是睡得无比的舒畅，Winter从床上爬起来去洗脸，觉得神清气爽，不由得心情都好了起来。
　　单若的床上空空如也，Winter看了一圈，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于是自顾调高了空调，换了一套衣服，然后把换下来的衣服统统洗掉。在火车上待久了，感觉全身都是散不掉的方便食品的味道，这样一来就好多了。她拉开窗帘，室外晌午炽烈的阳光已经缓和了下来，照在行人不怎么多的街道上，除了少了那铺天盖地的三色堇之外，倒是有了一点当年高考之后第一次到过城的感觉。只可惜现在正值五月，春末夏初的气候虽宜人，却没机会感受这里奇特的冬天。
　　Winter在窗边坐了一会，一看表已经快要七点，天色也逐渐转暗，看样子单若却还没有回来的征兆，加之腹中已有饥饿之感，她便决定先出去解决掉晚餐再说。
　　出了房间，沿着七绕八绕的走廊转了半天才迷迷糊糊地找到楼梯下去，Winter小心翼翼地踏在木制的旋梯上只恐下脚一重那弱不禁风的木板就会折断塌下去。她们住的这个旅店内部完全是原木的装修，从地板到墙壁再到家具装饰等等，情调倒是做足了，这成本自然是高得没话说，质量就难讲了。
　　胆战心惊地下到最后一层，Winter站在楼梯口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这才看到单若和一个女子站在大堂旁边小型会客厅的门侧在说着什么。距离不近，可声音却挺大，Winter这边只听到她们的对话隐隐约约飘过来，她估摸着那女子大约是单若的故人，想来一时半会也说不完，就想着过去打个招呼，然后自己先去吃晚饭。她这样想着又下了两层楼梯，结果那边单若的声音骤然放大道，
　　「……是你在他身边！当时！…都是因为你！……」
　　Winter只觉得不对，她没注意到单若两只手已经用力地互相绞在了一起，而明显的是，那语气竟然是，…气急败坏？！
　　她看过去，单若没发现她，话音未落竟然是冲着女子的脸直接挥出一拳！
　　Winter暗叫不好，单若从小学跆拳道，到高中Winter刚开始入门的时候她就已经考到了黑带，这一拳下去还不知道要打成什么样。她几乎立刻就跃下了剩下的几层楼梯，一个箭步窜过去，才险险地撞开单若的手。肩膀随之一阵的发麻，Winter也没空顾及，对面前的陌生女子低声说了一句抱歉，就转身拉着单若离开，想要让她冷静一下，甚至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直到迈出了好几步，那人的声音才淡淡地从后面追上来冷冷道，
　　「…毕竟人都不在了，你是走火入魔了吧。」
　　Winter只觉得单若浑身一震，从自己拉住的手传递过来，她回头一看，女子也已经转身离开，再看单若靠着栏杆的扶手喘着粗气，仿佛刚刚被半途截下的那一拳耗掉了她所有的力量。
　　ⅡWinter和单若在选择了旅店旁边的咖啡厅解决晚饭，单若整个过程中都有点精神恍惚的样子，手执刀叉无意识地对着牛排乱划一气，到Winter吃完了自己的那份她还没动两口。Winter倒也不追问什么，坐在旁边慢慢喝着红茶等她，这样耗到天色暗下来，单若才勉强吃完，抛下餐具招来服务生又要了两杯咖啡。很快咖啡送来，杯中冒出的热气在冷气开的很足的店里蒸出了一片蒙蒙的白雾，单若端起来喝了一口，这才稍稍平息下来，隔着雾气朝Winter这边微微探身过来，终于开口道，
　　「你看懂了多少？」
　　「她叫什么名字？」
　　Winter反问道，
　　「……辛冉，冉冉升起的那个冉。」
　　单若没料到她会问这个，愣了一会才答道。
　　冉冉。
　　这个词在Winter脑中突然一晃。

　　——你怎么会用如此女气的账号啊，还love RR forever咧，啧啧。
　　——……你想表达什么？显然这不是我自己弄的嘛，女朋友申请的，逼迫我用--
　　——哦？那就是说RR是你女朋友的名字咯？
　　——恩，第二个字的首字母是R，昵称么就是RR咯。
　　……
　　Winter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下方私聊的对话框，在整个PK的过程中都心不在焉。
　　R，应该是若的意思吧。
　　这个念头让Winter松了一口气。
　　即使之前从单若的叙述和一起打网游时屈指可数的那么几次对话之中，直觉就告诉她单若迷恋的这个林典绝非善类，但是这个账号毕竟还是足够说明，他应该是喜欢单若的。
　　当然也不是没有怀疑，以单若的性格断不会去申请个这样的账号逼男朋友用，但是也有可能就是林典自己弄的，只是因此被Winter开涮为了面子才找了那么个借口，这样说来也是行得通的。
　　于是当时高二的Winter满足地下线关了电脑，丝毫不觉得自己替自己找的理由多么牵强。

　　「这么说你都弄清楚了咯？」
　　单若低头搅了搅面前的咖啡，半天没得到Winter的回应，于是试探着又问了句。
　　「差不多吧，她是……？」
　　「林典之前的的女朋友。」
　　单若毫不犹豫地接道。
　　RR，冉冉。果然是这样。
　　Winter注意到单若用的是「之前的女朋友」而不是「前女友」，这点微妙的差异表达的意思却大不相同。当年她从单若那里碰巧弄到了林典的某个大型网游的账号，刚好Winter自己那时侯也有在玩那个游戏，于是在她的刻意接近之下，在同一个团队一起战斗了几次后两个人勉强混了个脸熟，于是Winter也有了向他套账号来由的机会。虽然当时的判断过于草率，一个想当然的理解就以为他对单若真的有那么回事，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起码在当时，林典确实是已经有女朋友的，而且从刚才那一幕明显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的戏码来看，虽然她所听到的两个人的对话有很多奇怪的地方，现在也没办法说清单若和林典时间到底是怎么样，但是三个人大概的关系已经显而易见。
　　「之前的？」
　　Winter又重复了一遍，
　　「是还没分手么，还是其他的怎么样？」
　　「她初中毕业和林典两个人一起出国，那时侯还在一起，直到林典出事……哦不不，反正就是之后有没分手我就不知道了，之前他们很早就在一起了，你想得到的吧。」
　　单若语气之中刻意掩饰的痕迹当然逃不过Winter的耳朵，不过就算问清楚了她这个局外人也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只是单若毕竟是她的朋友，如此一来就算仅仅是出于基本的关心，这些也就不只是「知道而已」这么简单了。
　　更况且刚才辛冉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Winter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毕竟人都不在了。」
　　她说，毕竟人都不在了。
　　是指谁呢，按通常的逻辑推断那就是林典了吧，而刚刚单若说林典出事「是你在他身边」，就算有什么，那也必定是在林典辛冉两人在国外时的时候了。可是一个月之前林典还好好地出现在Winter面前，四肢俱全，拿单若威胁她去见季夏，她刚刚也看到，辛冉现在也已经回国，那么林典当然不会之前就因为什么事故死在国外，更不可能就是这几天暴毙的。
　　那么辛冉和单若的这些对话就有些蹊跷了。
　　不知为什么，想到这里Winter脑中突然出现了前次高中的班级聚会的时候在洗手间碰到单若在抽烟的情景，氤氲的浅灰色烟雾中她的声音像是不存在的飘缈。
　　「Winter，」
　　那声音混在烟雾中蔓延开来，
　　「不要怪我的选择。」
　　Winter被那不高的语声一激，突然清醒过来，面前果真是雾气氤氲，不过是单若又叫了两份新的咖啡罢了。
　　「我知道，你们都要说什么不值得啊之类，」
　　单若坐在对面慢慢地说道，
　　「但是……」
　　「不，我理解。」
　　Winter打断她说，试图压下刚刚头脑里的那个声音造成的莫名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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