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邻正太

　　沈连心如同梦游般被人牵来引去，这身体仿佛已不属于她自己。一直到张李氏洪亮的嗓门嚷道：“吉时到，新人行礼”！手执绣球的她这才惊觉，此时握住锦缎另一边的人已由那个有着悦耳声音的男子，换做了另一个人。他就站在她的身旁，散发着淡淡的中药味道。连心想：这应该就是她的夫君——上官羽。

　　蒙着盖头她看不见上官羽的模样，同样上官羽和其他宾客也看不见她不知是紧张还是羞怯而涨得通红的脸。目光顺着盖头下摆流苏间的空隙看去，那只牵着绣球的手竟然比她的还白，不算大，却很纤长，她无法用合适的字眼去形容那只手，只觉得它看起来很顺眼，真好看。

　　“一拜天地——”张李氏的尾音拖得长长的，一张施粉过量的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笑容。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连心脚步轻移，转向上官羽，微微俯身。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惊呼：“羽儿，你怎么样，没事吧”？

　　“父亲大人不必操心，孩儿不打紧的”。这是连心第一次听见上官羽的声音，柔柔的很温和，许是久病体虚所致，却让人忍不住为他牵肠挂肚。

　　连心分明看见上官羽方才脚步虚浮，人也跟着晃了一下。她想去扶他一把，但拘于礼节她不能这么做。她现在不仅代表沈如心，今后更代表了太傅家的儿媳妇。本以为做丫鬟诸多顾忌，不曾想身在权贵之家反倒更多约束了。

　　她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微俯着身子低着头，直到张李氏搀起她，宣告道：“礼成”！

　　“恭祝二位新人百年同心，白头到老”！媒婆话音才落，又听得门外一阵喧闹。

　　“礼部侍郎薛大人到”！家仆匆匆来报，上到太傅下至宾客纷纷起身相迎。

　　“薛大人，您可是稀客啊”！上官宏与薛辛在朝中共事多年，私交也不错，薛辛來出席上官家的婚礼，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今天是羽儿的大喜之日，愚弟特来恭喜上官兄”。薛辛拱手笑道。

　　“嗳，你能来，我是求之不得，快请入座”。

　　“上官兄，先不急，我今日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情”。

　　“哦”？

　　薛辛看上官宏略显诧异，也不再卖关子，吩咐随从将贺礼送上。

　　“薛大人，您太客气了”。

　　不等老太傅继续与之客套，薛辛从随从处接过一个金色锦盒亲手奉上：“上官大人，今天府上可谓是双喜临门啊，这是皇上命我送来的贺礼”。

　　听到皇上送礼，人群顿时一阵哗然。上官宏闻言立刻跪下，恭敬的接过锦盒来打开一看，一对龙凤玉佩翠绿晶莹，雕工精细，绝非凡品。

　　“臣，谢主隆恩”！

　　“皇上还命我传话给您，说是等羽儿身体好些，希望太傅能与羽儿一道进宫，好与羽儿对弈几局，另外太后也说了，十分想念羽儿，想见见他”。

　　“犬子何德何能，蒙皇上与太后如此厚爱，老臣惭愧”。老太傅谦恭的说道。

　　“太傅此言差矣，令郎聪敏过人，加上太傅大人您教导有方，棋艺更是卓越不凡，将来前途必不可限量。当今圣上尊师重道，如此美德亦为朝廷之福、苍生之福啊！大人您实在无需自谦，且安心收下这份贺礼，我也好回去交差啊”。

　　“薛大人言之有理，我若再加推辞便是我的不是，只待他日我进宫面圣，定当叩谢圣恩”。

　　听着两人你一言为一语的互相客套着，连心这才觉得：原来自己心目中高高在上犹如天神一般的皇上，竟离自己这么近。

　　诸位宾客里，本不乏皇亲贵戚，但看到薛大人替皇上送来的贺礼，也不免羡慕起老太傅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来，心里更加盘算起日后要如何巴结上官宏的念头来。

　　薛辛的到来着实让上官宏挣足了面子，原本是一宗为冲喜才办的亲事，居然如此受器重。看来，这新娘的八字果然如乾清道长所言，是旺夫旺家的命数。念及此，老太傅的笑容更加舒展了一些。

　　酒过三巡，很多宾客已经醉得不醒人事，仆从家丁们忙得是人仰马翻。至于媒婆张李氏将连心送入洞房后，去帐房领了赏钱后也乐颠颠的走了。管家田有福一直跟在老太傅身边照应着，不时通报着西厢的消息。什么彦甫少爷陪自家少爷回房间休息、春梅给少爷把药端了过去并且服侍着少爷喝下了、新娘子一个人在洞房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吩咐。老太傅一边和客人们应酬着一边点头，旋即又在田有福耳边低语了几句。

　　在太傅看来，上官羽毕竟才14岁，成家立室对他而言确实为时尚早。但洞房花烛之夜就将新娘冷落在旁，也实在不大合适。于是只好交代管家去请少爷去看看新娘，再做决定。

　　田有福去了西厢上官羽的房间，彦甫也在，两人正说着话。这彦甫少爷总是有法子哄少爷开心，虽然两人年龄相差6年，却也不妨碍两人相交。少爷没有兄弟姐妹，再加上体弱多病终年极少出门，所识的朋友可谓寥寥无几，彦甫算是与他关系最密切的一位。

　　见到田有福似乎有话想说，但碍于他在场又不好开口的样子，彦甫识趣的起身，说是去前厅找老太傅讨酒去便离开了。

　　上官羽听完田有福的转述，让他回去禀告父亲，就说他自有分寸。田有福也放下心来，赶紧回话去了。

　　连心在洞房里，已经呆呆的坐了不知多久。在这个陌生的房间里，她一动也不敢动，静静的听着自己的呼吸声，思考接下来的情形该如何应对？她毕竟不是真正的沈家小姐沈如心，若是有什么行差踏错的地方，丢脸事小，穿包可就事大了。

　　“吱呀”一声，房间的门应声而开。连心紧张得手心冒汗，大气也不敢喘。随后她闻到一股淡淡的中药味，便知道是他来了。

　　上官羽关上门步入房内，看见红烛摇曳下的洞房，被布置得焕然一新。新娘静静的坐在桌旁，绞成一团的手绢泄露了她的不安。

　　他轻轻的笑了，从来只会被人看作保护对象的他，怎么在她心中却像个可怕的怪兽？可也真是难为她了，连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在这人世间活几天光景。虽然冲喜一事是父亲的决定，但至少在自己走之前，尽量顺着他老人家的意思，这样即便自己有天走了，心内也能少一桩憾事。

　　拿起桌上的秤杆，轻轻挑起连心的盖头，一张清丽的脸孔呈现在他面前。连心还是不敢抬头看他，更加不敢主动与他答话。

　　上官羽在她面前坐了下来，一眼看见桌上的果品吃食什么的，还原封不动的摆着，从中午到现在，她该是饿了吧？

　　他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连心，一杯自己端了起来。

　　“按理，我现在正在服药，是不宜饮酒的，但今日毕竟是你我成亲的日子，所以这杯合卺酒我还是得喝。倒是你，可以自便”。

　　又听见这柔柔的嗓音，带着少年未脱的稚气，可是说出的话，却如同个大人般沉稳淡定。似乎他不用去掌握一切，而这一切原本就在他的掌握之中。

　　连心二话不说，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喝下了那杯只斟了半满的酒，她喉中立刻如火烧般刺刺的疼了起来，怪就怪自己因为口渴的厉害，竟把酒当水来喝。

　　见到连心饮酒的姿态如此豪迈，上官羽又是一笑，对着连心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也许是酒喝的急有些上头，连心自觉人已不甚清醒，听见上官羽在笑，便好奇的抬头打量起他来。

　　佳人如玉！

　　这个词本是用来形容女子的，可是现在连心却觉得用来形容眼前的翩翩少年一点也不为过。他的五官非常精致，一张脸瘦瘦的，小小的，好像只有巴掌那么大。眉目如画，双眸如星，鼻梁很高，鼻头高傲的微微翘起，轮廓分明的嘴巴在酒水的润泽下红润鲜艳。

　　连心一个不留神，竟然看呆了，手里的酒杯都忘了要放下。上官羽的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他似乎是见惯了外人初见他时流露出的这种神情。

　　“好了，酒既然喝了，一切礼数也尽到了，我先回房休息。你若觉得饿，可以吩咐厨房给你准备夜宵”。

　　“你要走”？连心冲口而出问道，之后又觉得羞愧难当，这哪里像一个大家闺秀该说的话？不过她也实在是惊讶，原本以为上官羽既然入了洞房，又喝了合卺酒，接下来就会像他听来的那般吹灯拔蜡宽衣就寝，断没料到他居然提出要回房休息。

　　上官羽反而不以为然，他心里本对连心存有几分愧疚。虽然她并不是他强娶回来的妻子，但他亦清楚自己无法给予她什么。不如保留她的清白，等哪天自己走了以后，她若再嫁也不算难。虽然还是要委屈她一些，但已然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父亲那边既然也提出担心他的身体问题，倒也省了他为了不与新娘同房而去跟父亲解释因由的麻烦。

　　他看了看连心，淡淡开口““你我之间的缘分，也不知道能有多长。早走晚走，终归是要走。你累了一天，早点歇了吧”。

　　连心听后，内心五味陈杂。她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上官羽的用意，因为介意自己的病情，所以他不要她太亲近他，以免有朝一日平添伤感。但是她沈连心，已经是上官羽的妻子，要她仅仅作为一个名义上的存在，而互相独立的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这可能吗？

　　连心不懂，为何上天让上官羽生为天之骄子却又偏偏给予他这样的命运？

　　坐下床沿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替如心出嫁的决定，到这一刻她突然有点后悔。她觉得自己根本就配不上如他那般有着澄澈眼神的男子，不禁一缕苦涩涌上心间。

　　连心没有流泪，桌上的红烛却替她流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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