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

　　清晨7点。

　　天色还没全亮起来，厚重的白云层层遮住了堪堪探出了一小块的橘黄色的太阳。早晨的微风柔柔地携卷而来，衣摆随风摇曳，周身便被带起了一片清凉。

　　周末的公交站台空空如也，没了往日人挤人的盛况。车道上也十分空旷，公交车已经掠过了几辆，平平稳稳地向前驶去。

　　林辙打了个哈欠，熬夜带来的难捱的困倦铺天盖地般充盈着整个眼眶，他颠了颠背上挎着的吉他，倚着背后的公交站牌，抽出一只手抹了抹眼角那由哈欠激起的浅浅水迹。

　　再睁眼时，就看到顾屿穿着件之前提过的跟他原来那两件外套一个系列的黑白格外套，手上拎着两袋东西朝他走过来。

　　林辙眯了眯眼，看清了袋子上写着的是“旺旺大礼包”，底下画着的小人咧着嘴大笑着，他在原地愣了愣。

　　“来很久了吗？”顾屿看到他，下意识抬手看了眼手上的表。

　　“没，我也刚到。”林辙耐不住又打了个哈欠，站直了些，低头扫了眼那两袋大礼包，“我以为这玩意过年才有呢，其实不用带东西的。”

　　顾屿低头看了一眼袋子，笑了笑道：“网上啥都有，小孩应该挺喜欢这些的，有人给他们带吃的应该会开心吧。”

　　就像小的时候有人来家里作客，大人们相互谈笑寒暄，而小孩子们最期待的就是有没有人带来什么有意思的零食一样。

　　“他们不缺零食的，经常有人给福利院寄来着，”林辙看了他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后面的那句话压低了声音：“让他们开心的不是零食。”

　　顾屿没太听清，愣了愣后问道：“什么？”

　　林辙嘴角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朝他摇了摇头：“没什么。”

　　顾屿这才注意到林辙背后背着的吉他，他倒是没想到林辙会弹吉他，“你待会还打算来一段？”

　　林辙点了点头，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肩带，“有一天说漏嘴了说我会弹，小屁孩们就闹着让我给他们弹，后来就每次去都带着了。”

　　顾屿看着手里的旺旺大礼包和林辙背上的吉他，再看了眼林辙今天的装束。头顶着鸭舌帽，身上了件白T恤外搭了条牛仔裤，脚上配的是一双经典的高帮黑色白底帆布鞋。

　　他想象了一下别人看向他们的画面，笑了起来，“咱们俩站一块还真太违和了。”

　　林辙挑了挑眉，问道：“怎么说？”

　　顾屿指指手里的大礼包，再指指吉他，“我像是去走亲戚的，你像是去街头演出的。”

　　林辙抬眼上下扫了扫，格子外套里面穿了件白T，下身是一条深灰色的休闲裤，脚下是一双低帮白鞋。

　　倒确实是适合走亲戚的穿搭。

　　林辙笑了起来，“还真是，”他转念一想，“其实也不违和，也可以是你来找街头卖艺的我走亲戚了。”

　　顾屿朝他竖了竖拇指：“没毛病。”

　　前面的路口传来了汽车喇叭悠长的声音，林辙抬眼望去，看到了朝他们驶来的公交车的车牌。

　　“车来了，”拿出手机划开屏幕后，林辙突然想起来这人原来不是这边的人，“对了，你有在卡包添加这里的乘车码吗？”

　　顾屿从兜里掏出手机，解了锁将屏幕对准他，一下子亮了几度的二维码便呈现在眼前。

　　林辙点了点头，扶了一下肩上的吉他，抬步先上了车，他拿着手机对准扫码机，“滴”的一声响了起来。

　　他扫了眼整辆车，人少的缘故，车上的人们坐得分外分散 ，一眼看下去空着的双人位不算多。

　　林辙停住脚步，转过头道：“坐最后一排吗？”

　　后面的顾屿没料到他会突然停下，脚步刹了一下才保住了自己的鼻梁，他回过神来，道：“行啊。”

　　座位间的空隙很小，对于两个高大的男生来说有些腾不开脚。而且林辙还打算着补个觉，他有些头疼怎么安置自己的吉他。

　　直立地抱着吧，等会睡着睡着就要被爆头。继续挎在身后吧，又硌得慌。

　　正当他犹豫不决之际，顾屿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你那吉他横着放吧，搁一半到我腿上，我把我的旺旺大礼包也放上面。”

　　“成。”林辙朝他笑笑，总算解决了一大问题。

　　公交车平稳地朝前驶去，旁边半开的车窗吹来了温度上升了的风，困意没一会儿便席卷而来，他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顾屿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困了？”

　　林辙眼角泛着眼泪，眼下一片浅浅的乌青与白皙的皮肤搁一起便显得分外明显，他轻应了声“嗯。”

　　“睡吧，都打好几个哈欠了。还得坐个一个半钟，吉他我给你扶着，到了我叫你。”一边说着，顾屿伸手覆在了吉他的边缘。

　　林辙点了点头，在困意中眯缝着眼睛看了看顾屿，“你昨天睡得也不早吧，今儿这么早起，都不困的么？”

　　他阖上眼，想了想又轻声道：“好像前几天在学校也没见你趴过。”

　　顾屿笑了一下，“我们老年人精力比较旺盛吧。”

　　后面就没听到林辙的声音了，顾屿转头看了他一眼，他已经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均匀的呼吸声伴着耳边的风声传入耳畔。

　　顾屿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困倒确实不困，只是最近这连番的试卷轰炸，让他这个已经经历过一次的人都有点消受不了，而且题型跟他原来在B市做的那些也有些差别，做起来也要费一番功夫。

　　这种情况正常人都会难以适应，从每天早上一下课就黑压压趴到一片就能说明。

　　再过一段时间，高三认真学习的这波人差不多就该开始进入瞳孔失去焦距、说话要多说几遍才能听见、走路如游魂一般的恍惚状态了。

　　当初他们高二刚开学那会就说，九月初是最容易区分一个学校三个年级的时候。像上面那种状态的见了就知道是高三的学长学姐，然后再通过肤色判断出刚军训完回来的高一的学弟学妹们，剩下的那些正常人就是高二的了。

　　简直精辟。

　　顾屿从兜里摸出耳机戴上，再点开蓝牙接上以后就开始朝窗外看去。

　　还好林辙睡着了，顾屿在心里感叹了一声，如果要聊一个半钟的天不得累死。

　　他放的英语电台的主持人在开场白后开始了今天的话题，主持人问了人类不睡觉的最初时间纪录是多少，给了7天、9天、11天三个答案，其中一个主持人选了7天。

　　挺有意思。

　　顾屿一只手撑着窗台，按照套路，应该是选11天吧。

　　后面有个博士说睡不着的时候，从床上起来，断开和床的连接，是治疗慢性失眠的积极方法。

　　顾屿撇了撇嘴，心说你念英语的语调也能成为治疗失眠的方法哦。

　　答案确实是11天，不过居然是为了做睡眠剥夺实验才不睡的。

　　是个狼人。

　　公车掠过了数不清的白杨，旁边的人行道有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负手惬意地漫步在石板路上。曦阳总算拨开了层层云雾，和煦的阳光循着车边树叶的缝隙毫不保留地倾洒而下。有几缕光打在了窗子上，上面清晰地倒映着他的面庞。

　　车子停了一会儿，再次发动时因为惯性轻晃了一下，顾屿没太在意。

　　谁知下一秒，肩上突然多了份重量。

　　顾屿一瞬间僵住，视线还停留在车窗上，只见上面映多了一个人的面庞。那人还闭着眼，呼吸的频率也没有什么改变，这小小的动静并没有惊醒他。

　　他小心地、缓慢地转头看了林辙一眼，这人眼睫下垂，闭着眼时眉目间少了平日惯有的冷意，现在看去倒显得温和无害了起来。

　　也十分的帅。

　　顾屿判断完被自己吓了一跳。。

　　刚刚来时戴着的帽子被林辙摘了下来，这会儿头顶柔软的头发有些杂乱，有几撮头发趴到了顾屿干净白皙的脖颈上，刺得他脖子有些发痒。温热的呼吸轻柔地喷洒在他的脖颈上，激得他的脸有些不受控制地燥热起来。

　　顾屿垂下视线盯着林辙的脸，脑子里仿佛陡然输进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公式一样一片杂乱。

　　这种事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

　　就算你是个帅哥也不能占我便宜吧？

　　老子宽阔而舒适的肩膀就这么被人靠了？

　　连徐梓炀都没有过这个待遇呢！

　　不对……好像跑题了……

　　他有些局促地移开视线，在原地发着楞。

　　公车的广播用好听的女声英双语报了站，顾屿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离他们的目的地还有近一个小时的车程。

　　顾屿无比懵逼。

　　怎么办？

　　把他震起来好像不太合适，也不知道这号称打架打大的哥们有没有起床气。

　　毕竟他们待会下了车还需要一派和睦地朝福利院走去。

　　顾屿抬眼朝前面看了一眼，有个刚上车的女孩跟他对上了视线，目光中带着些复杂的情绪打量着他们两人。

　　顾屿与她对视几秒，心虚地移开了视线，视线落到了林辙手里抓着的帽子上。

　　好想抢过来盖脸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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