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

　　漫长啊。

　　顾屿叹了口气。

　　肩上那颗脑袋如一个定时炸弹般，顾屿不敢乱动，唯恐惊了这人的好梦。

　　一个小时本来十分短暂，连写完一张英语卷子都不够。

　　此刻却度秒如年。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顾屿幅度很小地转了下头朝窗外看去，远离了市中心的繁华建筑，从窗外看去是清一色的民房，像是来到了某个城中村，带着些老旧而破败的气息。

　　如果不是旁边这个人此刻睡得不省人事，顾屿都想考虑一下自己的安危了。

　　这个念头刚冒了头，旁边的人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似的动了动。

　　顾屿转过头看去，就与恰好睁眼的林辙对上了视线。

　　刚刚林辙闭眼时还好，这么陡然对上视线，他才觉得两个人太近了，顾屿迅速地扭开了头对着窗外。

　　林辙还处在半睡不醒的迷茫状态，在顾屿扭头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等眼前一片清明后，林辙感觉到了自己的头靠着的不是平日里冰冷的车窗后，才猛地从顾屿身上挪开了脑袋。

　　“不好意思啊，我睡得太死了。”他下意识地抹了抹自己的嘴角，发现什么都没有后才松了口气。

　　顾屿还是望着外面，林辙有些尴尬，“怎么没叫我？”

　　顾屿这才转回头看了他一眼，扯扯嘴角笑道：“怕你跳起来跟我打一架。”

　　林辙无奈地咕哝了一声：“哪能啊。”

　　顾屿：“我热爱和平好吧。”

　　林辙朝他翻了个白眼。

　　下了车，林辙背着吉他走在前头，顾屿落后了一步的距离跟着他。

　　尽管刚刚下车前顾屿还是照常的插科打诨，但林辙莫名就觉得他们俩的气氛没有刚开始的好了。

　　想到这林辙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刚刚怎么就枕人家肩上睡着呢，如此的尴尬啊。

　　虽然吧，这一觉睡得实在是精神气爽。

　　林辙想起之前沈晋瑜想搭顾屿肩时他瞬间躲开的样子，跟顾屿在看到他醒过来后快速扭头的样子相差无几。

　　这人大概是真的不喜欢跟别人有肢体接触吧，刚刚能容忍自己在他肩上靠那么久全靠顾屿的好脾气了吧。

　　接近九点，老街区来来往往的人不少，街边开了好几家早点铺，蒸笼向上不断地冒着氤氲的热汽，肉味穿过包子皮再透过蒸笼的缝隙中透出来。还有几家炸着油饼，油落入锅中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一阵又一阵的香味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林辙正苦恼着怎么打开话茬，回过头，就看见顾屿颇感兴趣的四下看看。

　　那就从最简单的开场白开水吧：“我都忘了问，你吃过早饭了吗？”

　　顾屿点了点头，“这些早点铺看着挺有意思的，我很少能吃外面的东西。”

　　铺主热情地招呼着往来的人群，这么一条街下去都是形形色色的早点铺，虽然店面狭窄而且装潢简陋，但看着烟火气十足。

　　前几天看顾屿点的外卖，感觉都挺健康的，跟他和沈晋瑜点的乱七八糟的肥胖食品形成鲜明对比。

　　这么讲究，看得出应该是家里管的严。

　　林辙笑了笑，“那我们刚好相反了，我都是在外面解决吃饭问题。”

　　顾屿看了他一眼，“挺好的，早早尝到四面八方的美食了。我现在没人管了，有机会也带我到处吃吧。”

　　林辙愣了愣，只觉顾屿的角度清奇，他点点头，爽快地道：“行。”

　　穿过早点街，喧嚣的人声消散了些，沿途的绿植遮天蔽日，榕须自上而下垂落，随风一阵一阵地摇曳着。地面上是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留下的点点光斑，落在地上的脚步声，惊了在地上觅食的鸟儿，它倏地腾跃而起，藏到了层层枝叶中。

　　朝前望去，写着“S市儿童福利院”的石碑立在伸缩门侧边，走近了些，孩童玩闹的声音清晰地传至耳际。

　　值班室的大爷看到他们，从窗内探出手朝他们打了声招呼，“又来了啊小伙子，诶？这是你朋友吗？”

　　林辙点点头，从顾屿手里接过学生证，“这是我朋友，我们之前预约过的。”

　　大爷看了看学生证，拿了张登记表让他们填完，便开了门放他们进去。

　　福利院不大，连操场都不足附中的四分之一，进门左侧有滑滑梯那样的简单的设施，还有些许单双杠整齐地排列在旁边。左中右各一栋楼围在一块圈住了操场这块空地，楼宇也仅有三层高。

　　但跟刚刚一路穿过的老旧楼房不同的是，这一块的建筑毫无岁月留下的痕迹，反而是崭新无痕的模样。

　　但沈晋瑜明明说林辙很早就开始去福利院了。

　　顾屿有些疑惑地看向林辙，“这里是新建的吗？”

　　林辙望着操场嬉笑打闹的小孩们，语气有些怅然，“原来福利院的那块地被征用了，所以就搬来这儿了。”

　　顾屿了然地点头，安慰道：“这里也挺好的，空气好，也没有市区那么吵闹。”

　　还没等林辙回答什么，就有一个小孩朝他们奔来，眉飞色舞着分外开心的模样。他朝林辙张开双臂，清脆地喊道：“哥哥！”

　　“哎，”林辙应了一声，背着吉他，有些艰难地蹲下身子拥住了小男孩，然后动作熟练地把他抱了起来，轻轻捏捏小男孩的脸颊。

　　“好久不见啊小屁孩，”林辙抱着他颠了颠，“重了啊，最近吃多了？”

　　小男孩不高兴地轻哼一声，挣开林辙的手跳下来，“你才胖了呢，我长个了，你一点也不机智。”

　　林辙失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行行行，真长个了，变成大屁孩了啊。”

　　小男孩得意地咧嘴笑起来，他朝后张望一眼，看到了顾屿，有些兴奋地朝他扑过去，然后好奇地抬头打量着面前的人。

　　“你是我嫂嫂吗？”

　　顾屿震惊了，稚嫩的嗓音吓得他差点抓不住手里的旺旺大礼包。

　　林辙也一脸懵逼，“你从哪学来的这个词啊？”

　　“电视剧里啊，那个男主就是对自己哥哥的女朋友喊‘嫂嫂’啊。”小男孩说完还一脸骄傲，一副等着被夸的样子。

　　林辙哭笑不得，正打算说些什么，抬眼却对上了顾屿那一言难尽的表情，顿时被戳中了笑点般狂笑起来，连眼角都泛出眼泪了来。

　　顾屿朝他翻了个白眼，蹲下身子，剥了颗棒棒糖递到小男孩嘴边。

　　“第一，我是男的。第二，我不是你嫂嫂。”顾屿一板一眼地道。

　　林辙抹了抹嘴角的眼泪，憋了半天才把差点又爆发的笑收了回去，他颤抖着嗓音道：“我真的，差点岔气了，好久没这么笑了。”

　　小男孩的目光无辜地在两人之间打转，迷茫地道：“哥哥，你之前不是说下回来就带女朋友来陪我们玩吗？”

　　然后又抓着顾屿的衣角，仰头疑惑地看着他问道：“这不是带来了吗？”

　　顾屿抬头朝林辙那看去，一副你给我个解释的表情。

　　“哥哥没有女朋友，真没法给你带，”林辙从顾屿手里接过那两袋旺旺大礼包，塞到小男孩面前，“喏，给你，你拿去给他们分了。”

　　小男孩拎着大礼包，很快就忘了纠缠女朋友的事儿，蹦蹦跳跳地朝那些小孩而去。

　　林辙看着他的背影，才转头对上顾屿的目光，他压住嘴角，无奈地道：“小小年纪就知道惦记着漂亮姑娘了，这是看腻我了，老盯着让我带漂亮小姐姐回来陪他们玩呢。”

　　他想起刚刚那声嫂嫂，没忍住腹诽道：“乱七八糟的言情剧看太多了啊。”

　　顾屿笑了笑：“哪是看腻你了，那小孩看着多喜欢你啊，”

　　林辙耸了耸肩，打量着顾屿的表情，感慨了一声：“你脾气挺好，要是金鱼被叫嫂嫂这会就该炸了。”

　　顾屿无奈地笑道：“小孩子嘛，什么都不懂，我就是懵逼一下而已。”

　　“小辙？”那边传来了不确定的女声，顾屿循声看过去，朝他们而来的女人看着成熟干练，约莫三十来岁的样子。

　　林辙看过去，然后笑了笑，“俞姐。”

　　俞姐瞪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怎么又来了啊，都高三了就别总乱跑了。”

　　林辙掏出口袋里的志愿服务表，展开给俞姐看，无辜地道：“学校的任务，真不是我自个跑来的。”

　　他朝顾屿招招手，给俞姐介绍道：“这我同学，今天跟我一起来的。”

　　然后再向顾屿示意道：“这是俞姐，这所福利院的负责人。”

　　这么年轻的负责人？

　　顾屿掩下眼底一闪而过的讶异，伸出手向俞姐笑道：“您好，打扰您了，我叫顾屿。”

　　俞姐笑了笑，伸手与他相握，温和道：“不打扰的，和小辙一样叫我俞姐就好了。你们把表格给我吧，我待会拿上去给你们盖章。”

　　两人把表格递给她，各自道了谢。

　　俞姐摆摆手，“今天不上文化课，小辙你还是教他们唱歌吗？”

　　林辙点点头，拍了拍身上的吉他。

　　俞姐笑着颔首，转头朝顾屿问道：“你呢？”

　　顾屿十分迷茫，他以为来做义工就是帮忙打扫卫生或者哄小孩子睡觉或者管管纪律之类的。

　　但居然还要上课？

　　如果不教文化课的话，他能教什么呢？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