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物

　　睁眼，是他带笑的眸，或是还有其他什么，但她只看见笑容了。
　　“情不自禁。”他说，然后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但地点不对，乖，你先忍忍。”
　　“？？？”
　　逛完杭城大学已经下午四点半，两人出了学校，梁陌打了个车：“师傅，去弄家巷。”
　　苏里坐了上去：“不回酒店吗？”
　　梁陌：“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
　　秘密基地是一个破旧的游乐园，周围是看起来很明显的老旧房子，说是游乐园，大多建筑已经破损了，只剩下一个滑滑梯，还有滑滑梯旁边，两个刷了铁漆的秋千，被风吹雨打，外面绿色的铁漆已经有些掉了，露出里面与雨水触碰过导致的铁锈。
　　“小时候有两年是被爷爷奶奶带着，就经常来这里玩，后来长大了，偶尔也会来这里转转。”
　　“这个地方就像是和杭城这个城市脱轨了，杭城在飞速发展，它却似乎永远留在了那个时代，停留，老去，直至消失。”梁陌平淡的说着，话语间似乎有遗憾残存，可只有他知道，自己在陈述着这样的事实时，内心甚至没有丝毫波澜。
　　他享受这样的颓败。
　　听话的人沉默着，沉默着扫视周围的一切，静静地，甚至诚恳的，似乎能够从这堆残骸中，找出年少的梁陌在这里的蛛丝马迹。
　　这个地方，对他，是不一样的。
　　“我不喜欢这样的颓败。”她轻声说着。
　　就像是死了一样。
　　梁陌轻笑一声：“没人会喜欢吧。”
　　苏里微微侧头，注视着他的侧颜，抿了抿唇，没说话。
　　你喜欢啊。
　　微风轻轻吹着，杭城的夜来得早，伴随着夜幕，最先亮起的是街边的路灯，天还昏黄，混着路灯，竟给这个地方平添了几分寂寥，看得让人多了几分难受。
　　不是心情不好的那种难受，就是............好像，多了几分低落。
　　许是看出了她的低落，手被牵起：“走吧，带你回去看杭城的夜色。”
　　杭城的夜色，是繁华的代名词，车来车往中，有刚下班的人行色匆匆走在路上，三五成群的学生一边走一边逗趣打闹。
　　梁陌一回来就进浴室洗澡去了，苏里则是认认真真看起了夜晚的杭城。
　　这一年看到的杭城，似乎和那年的暗无天日完全不同了。
　　她看到了灯红酒绿，她看到了这座城市的喧闹与繁华，她站在这片土地上，久违的感到安宁。
　　浴室里的人洗好了澡出来，一手擦着头发一手将窗前的人拎着后脖颈拽过去：“先去洗澡。”
　　苏里心情难得平和，不跟最大功臣计较，拉开那双刚洗完澡居然冰凉的手，然后往浴室走。
　　洗澡洗到一半，梁陌靠在床头玩手机，浴室里水声突然停下，他掀起眼皮往那边看了眼，里面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梁陌........我没带衣服。”
　　语气里带着控诉。
　　毕竟今天来的时候某人说过到了给她买，结果到了吃饭，吃完饭逛完街两人就回来了，有个屁的时间去买衣服。
　　梁陌轻呵了一声，舌尖抵着牙齿，嘴角勾着笑，把手机放床头柜上，迈着长腿悠哉游哉走到浴室门口，侧靠在墙上，敲了下浴室的门，声音低沉，带着戏谑：“看见里面的浴袍了吗？”
　　回答的话直截了当，省略了中间好几个步骤：“我不穿。”
　　“啧。”梁陌说：“那你在里面等着吧，半个小时后有人送衣服上来。”
　　说不穿就不穿的人很硬气，洗完澡之后披着个浴巾待在浴室里，过了几分钟：“你把我手机拿进来。”
　　梁陌起身给她把手机拿进去，伸手敲了敲门，没有动静：“从下面拿给我。”
　　“.........”梁陌听见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防贼呢你？”
　　里面的人没有半分被拆穿的窘迫，一双白净纤细的手从浴室门下伸出来一点，没说话，意思倒是表达的清清楚楚了。
　　梁陌弯下腰，将手机放在那双手上，然后靠在墙上，跟里面的人聊起天来：“白苏里，实在不行先穿着浴袍出来吧。”
　　苏里打开手机，点开消消乐，坐在马桶上回答外面的人的‘关心’：“衣服还有多久到？”
　　听到人被气走的脚步声，苏里勾唇，淡淡一笑，然后安静地玩着消消乐。
　　半个小时后，门再次被敲响：“衣服到了。”
　　里面磨蹭了一会儿，然后有脚步声越来越近，门锁被拧开，露出一条明显防贼的缝：“给我。”
　　梁陌将衣服袋子递过去，空出来的手顺势挡在快被关上的门，声音略带危险气息：“白苏里，爷很不高兴。”
　　一只手伸过来，缓缓盖在他的手腕上，动作轻柔得让人一愣。
　　然后下一秒，手腕传来剧痛，与砰的一声交相呼应着。
　　“你要一开始订了两间房，也没这么多事儿。”门被关上，冷漠且无情的声音从门缝里传了出来。
　　梁陌甚至怀疑她想说的是：有做贼的心还怪人防贼呢？
　　苏里出来的时候，一眼看见的是正襟危坐在床上死盯着浴室门口的人，漠视掉他的眼神，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翻箱倒柜找吹风机。
　　身后脚步声响起，苏里没管。
　　玩闹归玩闹，梁陌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她比谁都有信心。
　　“过来。”
　　苏里回头，只见人坐在床头，手里拿着吹风机，看着她。
　　少年眉眼间还有刚才的火气没消，眉头微微皱着，却难掩周身柔和气息。
　　很久很久以后，这一幅画面，总在每一个辗转反侧的夜里，时常与她相伴。
　　吹风机呼呼的声音响起，酒店地面是柔软的地毯，梁陌从一旁的沙发上给她拿了个抱枕垫在地上，苏里坐下，身子往后靠在他腿上，脑袋上伴随着热风拂动的是他已经暖和起来的手，耳边是某人哼哼唧唧的声音：“刚才倒是避如蛇蝎了，这会儿挨什么挨？”
　　苏里不说话，闭着眼静静地享受。
　　“白苏里不是我人品摆在那的话，你这挑衅得如此明显的举动很容易出事你知道吗？”
　　“我知道。”
　　“男人的尊严是不容挑衅的！”
　　“嗯。”
　　“再有下次你等着！”
　　“好。”
　　“白苏里你是个傻子吗？”
　　“嗯.....”
　　吹风机声音微微停顿，梁陌看了眼人，轻笑一声。
　　半晌，吹风机声音再度响起，声量降到了最低，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了。
　　她毫不设防地在他怀里睡着的样子，比任何时候，都让人情绪汹涌，却又是如此平静。
　　十分钟之后，头发被吹干，他伸手垫着人的脑袋，动作轻缓地将腿移出来，弯腰将睡着的人抱到床上，给人盖好被子，他躺在她的旁边，手里拿着手机，视线毫不掩饰地全数落在那张睡颜上，他没看见，自己嘴角一直不曾降下来的弧度。
　　在手机上聊到十一点，他刚躺下来，将最后一盏微黄的灯光关掉。
　　“梁陌。”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胆子小没个心里准备的人还真要被吓一跳。
　　他倾身将灯打开，回头问：“怎么了？”
　　那双大眼睛此刻还带着些许惺忪，眸子里的意味有几分熟悉，还未等他想清楚，答案被宣布了。
　　“卫生巾没有夜用的。”
　　“...........”
　　“”
　　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这么哑口无言的梁先生在电梯里，越想越觉得憋屈。
　　日用和夜用有什么区别？
　　350cm和420cm差很多吗？
　　为什么网质的比不上棉柔的？
　　薄到0.01了那跟卫生纸之间的区别在哪里？
　　疑问很多，是这些年博览群书也无法解释的疑问。
　　被质疑了的梁先生刚才妄图放弃这份差事，然后被一种你简直是个禽兽的眼神给逼出了门，这会儿在心里默念着：夜用420cm棉柔质感。
　　好在这次楼下就有超市，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没自己偷偷摸摸跑去展架上找了，敲了敲收银台的柜子，昏昏欲睡的人抬头。
　　“帮我拿一包卫生巾，夜用420cm棉柔质感的。”
　　收银人员：“.............”
　　第一次遇到买卫生巾这么正经的男人，脸不红心不跳的。
　　果然啊，还是活久见。
　　从浴室里出来的人掀开被子钻了进来，手搭在旁边的人的肚子上，睡了许久依旧冰凉的脚贴在另一双温暖的脚上。
　　梁陌被冰得一惊：“白苏里，睡觉就好好睡觉！”
　　话是这么说，却没动作。
　　“我现在睡。”
　　“把你的脚移开！”
　　“冷。”
　　“这会儿用不着防了？”
　　“相信你。”被窝里传来的声音有些软，和平日里那副高冷的样子完全相反。
　　梁陌哼了一声，伸手给她压了压被子。
　　他十分怀疑刚被被防贼似防着的时候这人是忘记了自己大姨妈来了。
　　“明早几点起床？”
　　“七点半。”
　　梁陌躺下，拿过手机定了闹钟，枕边的呼吸声平缓传来，黑暗中，他睁着眼睛侧头看，其实什么也看不着，视线就像是透过了黑暗落到那张睡颜上：“白苏里。”
　　“嗯？”
　　“明天加油。”
　　“嗯。”
　　呼吸声沉缓，声音低到几近于无，梁陌转过头，睡意袭来，听着旁边缓缓的呼吸声，也渐渐进入了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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