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妖

　　珑华日复一日的，白日看着四妖忙碌，傍晚听姜氏讲她的四方城和城中自己的父母，月上中天偷偷跳出窗外陪莲华饮酒。
　　这一切如此真实的发生，又无比的虚幻飘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个故事中都没有珑华，她就好像突然出现了，又与这一切格格不入，像一个莫名其妙的入侵者。
　　她不懂姜氏对四方城的思念，那是她没有生活过的城池，看着仰止山经年累月的冰雪，她想不出四方城的繁华热闹，人声鼎沸，祖父、父亲、母亲、姊妹在她看来和故事里的一棵树一条河没有区别，她都不曾见过。
　　她不懂福忧柔哀对本体的小心呵护，一幅千年不腐的画卷，画中两个总角丫头怎样走了出来。
　　她更不明白于九凤七为何总是对着月亮嚎叫、吃着血淋淋的生肉，狼本性如此，可化了人形的狼还是狼么？如果像人一样被教导长大，永远不显现出原形，那他还是妖么？他还能云淡风轻的嗜血啖肉么？
　　还有莲华，她明明不会醉为何还要饮酒？还有她眼睛里要溢出来的悲伤与孤寂又是为了谁？到底什么样的情谊能万万年不变？
　　她不知道莲华失去了什么，可她知道那对莲华来说一定分外重要。
　　因为只有在怀念的时候，她才是参与者，不同于一个看客的浅尝辄止与漠不关心。
　　珑华开始没事便站在容安别院大门前，抬头看那两个破灯笼，灯笼上写着“容安”二字。
　　这容安别院是她的家，自打记事儿开始，她便住在这儿，一日不曾离开过，容安别院就是他的全世界，她的全世界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或人或妖，他们都爱给她讲故事，故事中都是她没见过的地方与不识得的人，地方都是好地方，人也都是好心人。
　　起初她曾想，这世上大约是没有坏地方与坏人的，可是这个世界当真如此的美妙，那么他们又因何悲伤？为何忧虑
　　日子久了，她便知道，他们只捡好的地方好的人同她讲。
　　对此，姜氏跟她说：听惯了好的，便可做个好人。
　　她不解，心想：那听惯了恶的，就一定是恶人么？好人和恶人又该如何模样？
　　只是这些话，她再没问过，姜氏给的答案终究解不了她心中困惑。
　　后来，莲华在院内喝酒，珑华就时常在院外看灯笼，小院的门大开着，两个人隔着几丈，虚空是一面无形的墙，每个人都困在自己的心牢中。
　　珑华盯着灯笼，问：“这世间当真有一处能容得下一世安宁？”
　　莲华灌了一口酒，仰躺在雪中，答：”有。”
　　珑华又问：“在何处？”
　　莲华放下酒坛，握住颈上刀鞘形状的吊坠，轻声言道：“归处。”
　　珑华心想：归处在哪里？你若知道为何不去？我的归处又在那里？
　　这世界太大，她还未下过仰止山，又到哪里去寻她的归处？四方城中都是人族，她并非人族，奇山怪岭中偶有妖族，她亦并非妖族。
　　这世间容得下她的好像也就只有这仰止山上的容安别院了，低矮的院墙和院墙上的结界，常年的雪积压成光滑的冰壁，每月送上衣物粮食的铁笼，还有那破旧的巨大铁轮，她自小生在这里，月圆月缺的每一日她都记在心里。
　　这便是她的归处么？这般荒凉……珑华有些许不甘，又夹带着一丝委屈。
　　她高高扬起的头慢慢低下去了，“啪嗒”一声，一滴泪落在了雪地上，结成了冰晶，接着便是止不住的泪一滴又一滴的砸了下来，珑华紧咬着唇，倔强的不肯哭出声来。
　　莲华喝完酒起身来到她身边，一只手搭在珑华肩上，等珑华抬起头看她，她轻笑一声，方拿另一只手指着灯笼说道：“心中安宁，处处是归处。有所思，处处多痴缠。”说完，莲华转向珑华，蹲下身看着珑华，又说道：“你非人非妖，亦是人是妖。想为人，便像人一样且爱且恨，若做妖，无拘无束，又有何不可？万般所想皆在你，所得所失皆在你，此乃尔之幸。”
　　珑华抬起手擦了擦哭红的眼睛，奶声奶气的说：“除了喝酒，你惯是目中无人、寡情淡薄的模样，怎么知道这如此多，莫不是你也做过这般抉择！“语气中竟带着几分怀疑与愤慨。
　　莲华轻笑道：“你不是我，怎知我没做过这般抉择。若我说，便是做了这天地，再造出个世道又有何不可”
　　“好大的口气。”珑华白了她一眼，嘟囔了一句。
　　莲华看着她，不言，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起身进了院内。
　　于九凤七从仰止山搬来了新酿的酒，她要赶着尝一尝。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