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妖

　　那天，不知为何，小丫头没有走，那人也没说什么。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少年，小丫头早已不怕那红莲，也习惯了红色的天幕，红色的大地。
　　唯一不习惯的就是那人的冷清，每日坐在湖边擦拭那把短刀。久而久之，小丫头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坐在一旁看着那人擦刀。
　　又不知多少年过去了。
　　一日，天上下起了红色的大雨，雨滴粘稠腥涩，湖中的红莲争相绽放，莲心戾气浓沉，四周一片哀嚎，杀伐之气盛腾。那人伫立在湖边，抱着刀，就平静的看着这一切发生，直到大雨渐息，红莲又乖巧的趴伏在湖面，那人终于不再擦刀了。而是转过头，对她说：“吾送你回去。“
　　小丫头紧紧抱着他的胳膊，梗着脖子抬头大声回道：“我不走！“
　　那人后退一步，扳正她的肩膀，看着她轻声道：“小桃妖听话，去你该去的地方。“
　　小丫头反驳道：“我才不是小桃妖，桃都山三千里之下均是我的根须，我好歹是个大妖，别总拿我当小孩子哄骗。人族部落如你我这般日复一日的住在一处的便是家人，要共用姓氏，万不可分离的。 ”
　　那人愣了一下，坐到湖边继续擦拭那把刀，过了很久才开口道：“吾非花非木，无本无根，没有家，也不会有家人。”
　　小丫头坐到了她旁边，看着那人古井无波的模样，有些无措，却依旧慢慢道来：“我还未化作人形时，曾有神女坐在我的树荫下抚琴，那琴声响起便能召来四方祥兽，我很欢喜。后来幻化为人出桃都山来到尘世我才知晓，那琴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筝。桃都山下是养育我万万年的一方水，名唤素河，素河水自天上来。”小丫头顿了顿，扭过头看着湖面道：“我随母河姓，以琴为名，便叫素筝。我也给你起了名字，想着这红莲护你伴你，那把刀你日日擦拭的刀身净如月华，再与我共用姓氏，素莲华，这名字你可喜欢？”
　　那人不答，依旧日日擦拭着短刀，只是再不提送她走的事儿了。
　　见那人不曾拒绝，小丫头便开始唤那人“素莲华“，叫的多了，那人便也开始应声。小丫头又去掉了姓氏，唤那人”莲华“，直说一家人加了姓氏倒显得生分。
　　其实，两人好像也没有那么熟，一个无意落到此处，一个无心困住了她。

　　大约过去了万年，素筝知道自己所处之地名叫幻海，天幕为阴阳，大地为死生，那红色的湖泊唤莲池，莲池中的苦果开花生出了梦尸，梦尸有灵，形似莲花。
　　莲华依旧日日擦拭那把短刀，素筝在莲池旁开花，花枝繁茂，树荫笼罩着莲华，花瓣纷飞撒落了一地，零星几片落到了莲华肩头，素筝便欢喜的笑出声来。
　　纵使万年相处，素筝还是看不透莲华，她开始询问，问莲华本体为何？生于何处？为何将自己困在刀中？
　　对此，莲华只字不答。
　　素筝便问梦尸：莲华本体可是那把日日擦拭的短刀？
　　梦尸答：否。
　　直到那天，血雨喷薄而下，比以往任何一场都大，狂风卷着一片红拍向她，周身都是腥涩的血雨，将她粉色的襦裙染成了红色。
　　莲华将她护在身后，挥刀劈向天幕，天幕撕裂开来，便是另一个世界。
　　没有清风暖阳，绿树红花，没人放歌，也没人起舞，天地间一片狼藉，神魔混战，尸横遍野，天幕撕裂开来，冰雪与烈火交织着从天上流淌下来，大地崩坏，山峰倒塌跌落到大地缺口中，巨浪席卷着残存的生机。
　　莲华问天地：“天地生万物，万物却毁天灭地，尔可甘心？”
　　天地低吼，火舌却只卷起莲华的衣角，天地将死之时也会如此无力。
　　莲华问神魔：“吾入鞘中，刀便是吾；吾入桃蕊，树便是吾；吾生虚妄，虚妄便是吾；无本无源，何处不是吾，吾何处不在，尔等可曾寻到吾？”
　　神魔不答，他们已无力回答。
　　天地将倾，神魔也要死去。
　　素筝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莲华，睥睨天地，悲悯众生。
　　莲华转身看着素筝，将手附在了她的眼睛上，素筝便一点点的幻化出本体，根须绵延千里，枝叶繁茂，立于天地之间，无数梦尸自莲池而起将桃树拉扯进幻海，根须深深的扎到莲池中。
　　莲华挥手间幻海便消失在世间，这个再无神魔的世间，天幕的冰火停了，地上的裂缝并和了，残存的人族跪拜祈祷。
　　幻海中散落的梦尸飘向四方，梦尸所到之地，万物蓬勃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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