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妖

　　姜氏从未想过能和四只妖和平共处，有时候她甚至会忘记他们是妖，毕竟怎么看都是四个天真烂漫的少年。
　　可看着于九趴伏在灶间啃食鲜活的野兔，动脉撕裂后的野兔还不停的蹬着腿，血溅了于九一身，他就餍足的啃食着野兔的腹部，深邃精致的少年脸庞上粘连着动物内脏的残渣。于九听到声音抬头看到她的时候，抬头露出獠牙扯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姜氏低下头，一只手扶墙，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吓得够呛。
　　这一刻她清晰的明白，妖，终究是妖。
　　两相比较，凤七就斯文多了，通常会剥掉毛皮，用雪水简单的搓揉清理后，露出锋利的狼爪，熟练的从野兔身上将肉一片一片的撕下来放入口中，反复咀嚼，仔细品味，随着喉结滑动，美味入腹。
　　柔哀担心他们教坏珑华，三天两头就要言辞犀利的训斥二狼妖一顿，不许他们再吃生肉。
　　每每这时候，姜氏便会露出赞同的目光。

　　又一日，福忧、柔哀哄着珑华睡下后，站在窗边惬意的晒着月亮。
　　忽然，床上传来一声啼哭，紧接着便是珑华呜咽声、嘶吼声。
　　月余大的小人儿无助的挥动着白嫩的手脚，哭喊的小脸通红，豆大的泪珠劈里啪啦的掉下来，一滴滴的砸在福忧柔哀的心上。福忧抱起珑华，试图用妖力缓解，柔哀见状跑到到院中唤于九、凤七。
　　三人急急忙忙冲进室内时见到小郡主已停了哭声。四人眼神一对，找了四个方位坐定，福忧小心翼翼的将珑华放在床上，紧皱着眉头扫了一眼三人，郑重道：“接下来务必加倍小心，小郡主要是有个好歹，咱们四个都得被先生拿去祭刀。”
　　“这不是没事儿么，听说人族的娃娃都爱哭的很，哭完了就没事了。”于九盯着珑华看了一会儿，不以为然道。福忧缓缓抬起头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外面风雪渐大，凤七看着凛冽寒风夹着雪一遍遍的拍打着院墙，好似要卷走这孤零零的小院，心中多了几分烦躁，起身伸手拽着于九脖子上的银环就往外走，边走边说：“八月炎夏大雪下了三个月都没停，你见哪个人族的娃娃能引来此等天罚，当真是蠢笨无脑。”
　　于九骂骂咧咧的挣扎了几下没挣脱，想来凤七着实心情不好，自己打是打不过的，便卸了力气乖乖被牵着出了门。
　　福忧深吸了一口气，手轻轻的附在珑华身上，面上阴郁散去几分，“柔哀，小郡主这几月从不曾这般过，我怕事出有异，今晚开始你我轮流守着小院，我怕于九凤七的结界挡不住。”
　　这两日，雪一天大过一天，于九凤七从每日两个时辰修补结界，到现在每日八个时辰，可每天早晨仍旧结界损毁殆尽，他们两个不曾说什么，只是加倍的修补加固结界。
　　看着这些，福忧的担忧也一日强过一日，虽不知是什么，想来不会远了。

　　除夕。
　　月余的大雪缓和了许多，于九凤七终的可以缓一缓了，柔哀也久违的去灶间露了一手，姜氏对此赞不绝口。
　　福忧抿着唇，深吸了一口气，这雪息中隐隐的妖气十分精纯，于九凤七化成人形将将十三载，她和柔哀也化成人形不足百年，且柔哀向来不喜修炼，百年妖力堪堪与凤七打个平手。若有大妖来袭，如何才能护住珑华？
　　福忧抱着珑华，七月大的孩子已经有些压手了，咿咿呀呀的挥动小手，煞是可爱，看着珑华，她总能想起自己初化人形那几年，梳着总角的小丫头，带着傻乎乎的柔哀，在山野间捕食，好几次都差点被夺了妖丹，想进城躲避，又被禁制所伤。那时候柔哀只知道抱着她哭，哭的她更愁了，以为自己熬不过去了，要将妖丹渡给柔哀。
　　就是那时候，她遇到了先生。
　　先生问她：千年灵气养出了妖识，费了万年才从画里走出来，甘心再回到纸上么？
　　她不答，只是怔怔的看着先生。看着先生从漠然到戏虐，最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着先生把柔哀从她身上扯开，看着先生动用妖力治好她的伤。
　　从看着先生到跟着先生，福忧想先生是极美的，总是一袭白衣，飘忽而至，倏尔又离开，云淡风轻的做派，冷艳的面容时常挂着笑，那笑又到不了眼底。她看不透先生的本体，只晓得她妖力深厚，至今不曾输给过谁。
　　“想什么呢？”不知何时柔哀进了屋中，看了好一会儿，终是没忍住拉了拉福忧的袖口。
　　福忧缓过神来，白了她一眼，打趣道：“还有谁能让我想的入神，定是那画里走出来的姑娘，肤若凝脂，巧笑倩兮，如此倾国倾城的女子，就是吃的太多，姐姐我养不起。”
　　柔哀“哼”了一声，眯起眼睛伸手要扯福忧的脸，“让你笑话我，今儿我就扯烂你的嘴，让你再不能笑话我。”
　　福忧几个利落的闪躲，柔哀连她的发梢都没碰到，福忧舒展了眉头，眸中染上了几分笑意，眉峰微微耸起，带出了几分少女的得意，“平日里让你修炼你不听，怕是再过两日连于九都不如了，看你还怎么来招惹我。”
　　看着福忧改了往日忧心忡忡的模样，柔哀松了一口气，面上恢复了几分以往的风情，“这俩月就不曾见你笑过，心中有事也不同我说，我都担心死了。”说着说着，竟然委屈的哭了起来。
　　福忧抱着珑华，有些哭笑不得，一挥手一条帕子呼到了柔哀脸上，“快擦擦你那不值钱的眼泪，百年过去了还不长进。”柔哀听着这话，拿着帕子哭得更大声了，于九这狗耳朵，听着声进屋好一顿笑话她。

　　晚间，吃了饭食，姜氏去灶间洗涮碗筷，珑华躺在床上睡得香甜。福忧唤凤七去了院外。
　　“凤七，近月来这仰止山的雪越发诡异，我曾听先生讲过，上古大妖可不动妖力操控天地之气为己之息，若真是妖息，咱们几个怕是护不住小郡主，你等会儿回一趟无荫山，请先生过来。”
　　凤七双臂环在胸前，打量着院墙上的积雪，一刻钟后，面容有些凝重。
　　“我走了，你们岂不是更危险，让于九回去吧，若真有大妖，我也能挡片刻。”
　　福忧拍了拍他的肩膀，转眼面上带了两分戏谑， “大妖若是来了，百十个你也无用，你去我还能放心点，再不济，大妖来了先生还没到，我就带着他们跑，不过，若是你舍不得我这身娇体弱的佳人，便让于九去吧，你就留下来陪姐姐好了。”
　　凤七斜睨了她一眼，没说话，一纵身消失在雪色中。
　　良久，福忧吸了口气，敛了笑意，理了理衣襟进了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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