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弓月

作者:绮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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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倾盘数粒米胜珠02


      梦境之外,门槛前多了个穿着鹤氅的男人。说他是青年,他的眼神实在太苍老,说他是老人,他的模样又太青葱,整个人温润如一块从未被泥土沁染过的旧玉。他手里提着关隐的发带,把个俯下身去的人拎直了。
      “国师!”关隐捧住脑袋叫。
      “师父!”静光一面叫,一面加了双手指着关隐。
      两人都像是小孩子要抢着向大人告状。
      国师手底下一带,把关隐拨弄出去,说:“去,给光光煮碗茶来。”接着国师对静光说:“来西房吧,有竹榻。”
      一声光光,把静光叫得鼻头一酸。她起身翻过门槛摇摇晃晃进屋,没有去竹榻上休息,而是在炉子另一侧坐下,等着喝茶。国师把芒鞋提过来,摆在她坐旁。釜中泉水浮起了如珠小泡,静光对着水面道:“茶投早了。”一会儿又说,“起晚了,茶老了。”
      关隐悻悻扔了茶杓,也不还嘴,却对国师投诉:“沈静光,她是真的变了。”
      “变了又如何,你是玩不起么?玩不起就出去。”国师对关隐没好气。
      关隐向静光瞟一眼,见她无意为自己圆场,锚定了座位,缩头不响。国师不在,他是魅惑众生的神仙公子,国师在场,他就是原形毕露的小妖怪。
      静光把釜端出去泼了,回来重煮。听水候滚,扬水投茶,一丝不苟。起了三碗茶,一一分了。
      “曾经你的母亲也到我这长南观里烹茗,你的手法与你的母亲一模一样。”国师转动茶碗,找着温和的话题,小心翼翼地接近静光的来意,“当时长公主也在座。一晃快二十年。”
      “当年国师与长公主,也是一对璧人吧。”静光记得在她小时候,国师就是如今这个样子,而那时长公主还是绮年玉貌,十分般配。长公主常带静光来长南观,后来国师也频频登公主府的门,从朝堂到市井充满两人私情的传言,并添油加醋将之描绘得不堪入耳。只有静光和关隐能作证,若这是私情,那也是干净的私情,两人只是对坐着下下棋,零零落落地说上三五句。
      碗上升起雾气,国师在雾气后微笑:“可惜并不是。她只是找我做帮手。”
      静光短短地沉默了,旋即单刀直入:“若那时关隐不来给我送药,跑来给国师报信的话,如今可能就是另一种局面的吧。”她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被点到名批评,关隐不能不解释:“若我不管你跑去报信,一个都救不了。如今可能就是你躺到陪陵里。”
      “国师与长公主过了二十年的交情,也不为长公主报仇。”静光吐出的言语锋芒毕露了。
      关隐又看不过国师被质问,抢着答道:“长公主养你十七年,你又为何不为长公主复仇?”
      大概因为,下手的事自己的母亲秦王太后,自己不能动手弑母,就指望别人来干?因为长公主养了她,她就认定对长公主下手的事敌人,可明明是长公主先不放过苍灵槎的,到底谁在作恶?
      “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等我打听明白了,我觉得自己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碗里的茶喝枯了,静光还抱着那个碗,仿佛在心口的位置有个抵挡。
      就听得国师长叹,说:“长公主原也可以不是这个结局的。如果她对那孩子好一些,如果她对人多几分信任,不是事事抓在手里,也不会熬干了心血。她原本可以多上十年二十年的天寿,如果她天寿还长,就不会急着对那孩子动手,也不会招来反噬。”国师好像早就接受了结局,哪怕多出十年二十年的天寿,告别终会来临。
      又在炉子旁相顾无言坐了片刻,静光裹紧外袍原地缩成一团迷糊上了,半梦半醒里,觉得有人掰开她的手收走了茶碗,还听见有人轻声说:“若觉得过意不去,就想想长公主还有什么心愿,帮她完成吧。”
      日出时刻,曼陀罗花田外停了一乘马车,候立的宫人衣衫被晨露濡湿。从花田里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来,女子边举头观望日头在天空的位置边低头找路。男子在后头跟着,因着腿长,步伐悠闲。两人到了花田之外,静光对关隐说:“留步,不用送了。”
      关隐站住了说:“不是送你,祖母在家等我侍奉。没我亲手挤的羊奶,她早膳都不吃。”他是家中千顷地一根苗,祖母须臾不离地盯着也没什么好奇怪。
      静光向他行礼:“我谢你。”怎么说也要感恩,他救下了她,也在她走投无路时打开了长南观的门。这也不妨碍她同时讨厌着他的窥梦术。
      “你还真客气得紧。”关隐瞎摆手,“有这心,请我吃一顿酒更真诚。”
      马车旁的宫婢打断他们:“太子命奴家等众送寿阳郡主回知常观。”
      “郡主不用送。”关隐看向那个宫婢,“郡主自己回。”他把这句话塞进了对方的瞳仁里。
      静光扬手阻断了关隐的无端技痒,说:“我需要你们送。”讲笑话吗?没人送,步行回去,宫门卫士先不放行。
      “行吧。你慢走。”关隐自觉好心又错付了,摆摆头,先告辞了。
      车厢中备下一套洁净衣服,是静光自己也会选的式样,近看是梨白,拿远了看才是雾蒙蒙的蓝,称之为月白,裙腰上一道黑边,用鹅黄丝线窄窄绣了一道花。衣袖窄,裙摆也小,不会拖拖拉拉妨碍她做事。她脱下了前日一日被母亲强行套上,又经了一夜睡皱了的行头,换上了这身素衣,就着车中的镜奁挽了髻。妆盒里还有脂粉与珠钗,她拿起来瞧了瞧,又放了回去。那些,居然也是她往日装扮起来会选的东西。
      在马车中颠荡着回到崇业坊,静光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知常观迎面墙上依旧是塌了个大洞,贴着墙根地基站着一溜守卫。牌匾被一张破纸蒙住了,纸上歪歪斜斜写了四个字,“比武招亲”。平日里门庭冷落的道观小院此时沸反盈天,一堆不知什么来路的看客攥着拳头叫好鼓劲。静光以为要出人命,什么也不顾了,朝人群中心挤,就见她日常摆卦摊的案子被搬到院中,流采在与人隔着书案掰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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