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灵的重生（下部）

　　“是。”玄衣低头，心头满是愧疚。也许别人不知道，但是他是跟着元初从宫里出来的，元初一步步走来有多辛苦，他是最清楚不过的。宫中的阴谋算计，路途上的艰辛险峻，他都看着元初一一化解困难。那个人永远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人也苛刻得紧，从没见他对什么事情真正地上心过，但是，他却很努力地去做着他想做的事，很努力地活着，为了别人也为了自己活着。
　　“还有，你俩孩子怎么样了？”元初见自己是睡在牙子青的帐子里，又想起那么一回事。
　　“没去看呢。您昨夜冷得不行，又爱踢被子，夜里我没敢走开。”玄衣低低地回答，仍是在懊恼自己的不小心。
　　“哦。”自己的怪毛病果然不少。元初哭、苦笑一下，再次提醒自己，这里是军营，不是皇宫，这里没有皇帝的老谋深算，但是这里却有藏在暗处的刀光剑影。拍拍脸，令自己清醒一点，然后对玄衣说：“帮我穿好衣服吧，我先回自己的帐里。”
　　“是。”
　　“玄衣。南贤王那边最近有给你什么信儿没有？”元初随口问了一句。
　　玄衣帮他着衣的手疆了一疆，而后低声道：“没，出京之后，王爷便没了信。出京前，他只说让我好好跟着你。”
　　“那你可有给他传讯回去？特别是关于牙子青的事？”元初还是那么不经意地说着。
　　不知道为什么，玄衣突然觉得委屈，那是他活了十七年来第一次有的情绪。出身卑微，只知要拼命活着，活下去，哪里有空去顾及自己感受。后有幸入南贤王门下，得名师悉心教导。但是，代价是他不再属于他自己，他的命他的一切都是他的主子的，都是南贤王的，他不被允许有那样的情绪。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个普通人，他忘记了自己是会有情绪的。
　　独独今天，他突然有了委屈的感觉，那种感觉令他有些无所适从，但他仍是跪了下来：“玄衣说了，出京前，王爷只让玄衣好好跟着您，并未交代其他的事。”
　　元初苦笑连连，伸手去拉他起来：“我只是问问，确定一些事情而已。你这委屈的样子，倒好像我做了天大的错事。罢了罢了。”他无奈地挠挠头，他确实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想确定一件事情而已。
　　玄衣站起来，一声不吭，虽是继续手中的伙计，但是情绪明显不对。
　　元初偏头看了他一会，突然说：“玄衣，你变了。”
　　玄衣一怔，手再次停住了。
　　“我在皇宫里认识的玄衣，仿若被安排好一切的提线木偶，只会按某人的安排去做事，不会有自己的情绪。”元初勾唇，含笑看着玄衣。
　　变了吗？玄衣有些恍惚。
　　然后，他很快回过神来，却是一笑，笑得元初都呆了一呆：“或许是变了，只是，变的人何尝只有我？殿下，您也是一样。”
　　“我？”元初还在震惊他那个笑容，不是说有多好看，只是一个从来不笑的人，突然露出那种如沐春风的微笑来，确实需要点缓冲时间。
　　“在宫里的殿下，暴戾、烦躁，虽是应对自如的样子，可是，心中似乎一直憋着什么。就像被关起来的鹰，纵然它仍在凶猛地扑腾，但它终究逃不出人的掌心。在皇宫里的殿下，眼里看到的、耳朵里听到的，都是可以用来算计的，碰上的人也好，物也好，都是带着剧毒的花，看得，碰不得。您只好一味地向前走、向前走，碰了头了，还是要向前。”玄衣面带微笑，双眼出神地望向不知名的地方，有条不紊地叙述着，字里行间溢出来的，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元初有点被吓到了。玄衣在他的眼里，精明干练、进退有度，是南贤王培养出来的最好的棋子。这样的人，是很聪明，是很有天资，但是，这样的人，通常不会思考。他们只接受主人的命令，但他们从不思考。
　　自己在皇宫里的日子有多难，他自己心里清楚，从来是笑着应对，从来就不愿、也不会让别人从他身上看出一丝苦楚来。他对玄衣的上心，仅仅就看在他有利用价值的份上。只是，他自己愈发地知道，自己越来越像个人类，他一心向往而又痛恨着的人类。从他决定帮助元晰的那一天起，他隐约便有了这样的觉悟。所以今日来，对于玄衣牙子青等人也渐渐亲近，不再纯粹拿利益衡量。他自己知道，却不打算让别人看出来。
　　今天玄衣的话，却是让他极度震惊的。如果，如果不是对一个人真的上了心，会去关注他的内心在想什么吗？可是，自己终究有可能会是玄衣的敌人，玄衣的主子只有一个那便是元徽行，他何必对自己上心？难道，这便是人性？相处久了，便会产生感情？人类独有的、最复杂难懂的感情？
　　元初真的想不明白。
　　“可是出了宫的殿下，虽然胸中仍是憋了一股气，可性情却是豁然开朗，像放飞的雄鹰，傲然、不屈，和，开心。虽然仍旧是缚手缚脚，虽然一路艰辛，但这些，之于殿下更像是如鱼得水。对人是一如既往的严苛，却并不暴戾。”
　　元初轻叹一口气，挠挠有些纷乱了的头发，然后突然从床上跳起来，一掌刮至玄衣脑后：“有些事放心里知道就好了，不必说出来。”唇角却是绽放着一朵爽朗的笑容。
　　玄衣摸了莫被拍疼的后脑，不再说话，却是愈发温柔地帮元初一件件套上衣服。
　　白天的气温还算不错，套上鞋元初就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准备出去。一抬头，却直接对上了一对没有瞳孔的眼睛和一张惨淡的脸。
　　“妈的。”元初忍不住诅咒，这一路行军没少听那些士兵骂脏话，听得多了，不自觉地就很容易嘣出来。也怪童灵，它什么怪癖啊它！没事就爱贴那么近看人，而且常常就是那么突然出现，亏得能看见他的人只有他，换了普通人心脏恐怕没有那么强悍。
　　“殿下，怎么了？”玄衣怔怔地发问。
　　“没事。突然想起一件事了。”童灵的存在目前仍是只有他、元徽行和牙子青知道的秘密。虽然，玄衣那么聪明，多少能隐约感觉到一点什么，但也仅仅只是一种极为不确定的感觉而已，倒没必要和他细说。“我们走罢，看看那两个小家伙怎么样了。另外，玄衣，一会你帮我打听一下看看今日牙先生干什么去了。”一早没听见牙子青的声音，就知道他肯定不在，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是。”
　　“你不想知道我都看到了什么？”童灵此事已经很嚣张地坐到元初的肩膀上，问。
　　虽然感觉不到任何重量，但元初还是很不爽地伸手拍了拍肩膀，直接将它拍开。“想。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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