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蝶杀

作者:昭华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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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死离别苦情深不寿


      暮春时节的扬州城,清空嫩芽,燕语莺莺。卯时三刻,李府外门大管事李贺亲自开了中门,负手立于阶下,面目清肃。随侍的小厮们见李大管事端肃的样子,都猫着身子不敢言语。
      小半个时辰后,天空已是大亮,众小厮们多有不耐,纷纷互使眼色。一大眼儿的小厮上前打了个千,笑道:“二叔..嗯,大管事!您老可是受累了。这会儿府内还有好些事要烦着您呢!这边我们给您盯着呢!” 李贺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径自往府内行去。
      待李大管事一走,众小厮顿时如解了咒的猴孙子般嬉闹起来。一瘦伶伶的小厮贼笑着冲那大眼儿小厮道:“大眼儿,大眼儿,啧,李大彦啊!您二叔,大!管!事!这是闹得哪一出啊?见天儿的在大门口摆绝世高手的谱儿。”李大彦眯了眯眼道:“什么绝世高手?你嘴里再不肃静,回头麻婶还得抽你三五十个大嘴巴子。其实啊……你若是喊我一声大彦哥嘛……这里面的缘故我倒是知道一二。”说着又眯了眯眼,抿着嘴角冲众人一笑。其余小厮们忙道:
      “麻杆,快喊!”
      “麻强,你就喊呗!”
      “强子,别逗乐子了!”
      麻强顿时气了个倒仰,这帮孙子敢情在这埋汰我呢,缓缓道:“大彦儿啊(大眼儿啊),论年纪嘛你最小,但要是论眼睛嘛倒是你最大,得嘞,小爷今天受累喊你一声大眼儿哥儿!要我说啊,你就别再眯眼了,再眯也比天香楼的秦艳儿小不了。啧!那大眼儿真销魂!”李大彦觑着麻强猥琐的脸,强忍着怒气道:“其实啊,咱李府也快有绝世高手了呢!”
      众小厮道:“谁?京里来的?”
      “大管事等的是一绝世高手啊!”
      “我看不是,要等也是等绝世名医啊,夫人可是病了好些日子了!我姐回来说,大姑娘很久没上课了,见天的侍疾呢!”
      “我呸!大姑娘侍疾,你姐不跟着侍候,见天回家说闲话,可见是个坏心眼子的。”
      李大彦见众人越说越不堪,忙道:“高手就是麻强啊!麻婶见天的抽他三五十个嘴巴子,迟早得练成铁面神功,那得多大的谱儿啊!”
      众人一愣,顿时哄然大笑起来,唯麻强气得腮帮子直哆嗦。
      众人正嬉笑间,忽闻一骑蹄响儿。小厮们纷纷迎上前去,正是李府在京城的管事李铭。
      李大彦甚是机灵,一面回头冲众小厮们道:“快去报老爷!”一面接过李铭的包袱,道:“三叔。”李铭眼露凄色,点点头并不言语,径自向府内行去。
      前去报信的小厮分了两路,一路去了外书房报老爷,一路去了内院夫人处。麻强正是去了内院夫人处。缘何如此积极?只因他相中了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红蔷,事事寻机往上凑儿。
      进了内院外门,寻了守门的何婆子,道:“何妈妈好,夫人今天大安!京城的李管事来了!烦妈妈通传。”
      少顷儿,一小丫头出来,道:“多谢相告!”说完行了礼便走。
      麻强如何情愿就此作罢,忙道:“红蔷可好?”
      小丫头听了一愣,复又嗤笑一声道:“怎样算好?”
      麻强闹了个大红脸儿,仍呿嚅道:“红蔷怎么不出来问问我,我,问问京城的信儿,那,那夫人不是盼着京城的信儿吗?”
      小丫头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冷冷道:“问你?是你去了京城不是?还有,‘红蔷’是你叫得的?夫人身边的人,连声姐姐也不会喊?还是跟着大管事办事儿的呢!”
      麻强被噎的一愣,正要发作。忽闻一声娇音传来“春芽儿,做什么呢?”,小丫头一听便扭头跑了。麻强一缩身子隐在苑门后,隐隐约约的传来些许笑语,细细一听只气得浑身发冷,心中暗恨:小娘皮,背后如此糟践人,有你哭的时候。
      小丫头春芽训斥了外院的小厮,心中甚为得意,冲着姑娘的大丫鬟银霜显摆了一番便向夫人屋里行去。
      夫人孙敏已经起身,着一件荷叶绿的夹衣,正坐在花厅里饮茶,细嫩的纤指拈着豆绿的瓷盅,仙仙袅袅的热气掩映着那绿云鸦发下的脂玉粉面。春芽小心的觑着花厅内,心中一阵道不明的惶恐。
      忽然一声女童娇音自暖阁传出,“红蔷姐姐,娘亲好些了吗?我一点儿也不想睡,又恐娘亲忧心,我想一ji(直)看着娘亲呢!这一小会儿都想坏我了。”
      花厅里孙敏听着这稚嫩的言语,笑道:“红蔷,快将姑娘抱出来吧!想坏了我的小乖乖,那可如何是好?” 话音将落,一抹玫瑰色的粉团便揉进了孙敏的怀里,母女二人揉搓了一番。
      孙敏抚摩着女童的小脸,问道:“妙儿,吃什么茶点呀?”
      女童似怕痒似贪恋母亲的宠溺,嘻嘻笑道:“娘亲qi不qi(吃不吃)?”
      孙敏道:“娘亲吃过了,妙儿自己吃好不好呀!”
      女童眨吧着潋滟双瞳,急道:“不qi(不吃),妙儿要和娘亲一起qi(吃)。”
      孙敏瞅着女童焦急的小模样儿,简直乐坏了,说道:“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咱们全家上下都讲官话,只妙儿讲话带着南音儿,可见是王嬷的奶饮多了。”
      女童听了更是急躁起来,大声说道:“我早不是奶娃了!前些日子,我听见先生和爹爹说‘大姑娘真是聪慧,小小年纪,书读得甚是明白’,听见没哟?是大!姑!娘!”
      孙敏扶额大笑,满屋子的丫鬟婆子也都绷不住笑出声来。

      酉时末,老爷李海回了内院。夫人孙敏独自于灯下看账,纤细的人影印在纱窗上,美伦美幻。李海倚着门框看着夫人,心中一时酸痛,一时恼怒。抬头看见夫君怔怔出神,已知京里没有任何好消息传来,情况甚至可能更糟。孙敏细细打量着自己的夫君,身姿挺拔,面如冠玉,萧疏轩举,颇有晋时名士风姿。
      孙敏似嗔似喜的说道:“李探花风采夺人,王谢侧帽也不过如此,就是……”就是公主见了也必要倾心的。
      李海眼含深意,接道:“就是早已心有所属……”顿了顿,喃喃道:“敏敏可知我心?”
      孙敏一听浑身微颤,苦笑道:“如何不知。可现如今,台上是朋党之争,这台下是老子在教儿子呢!”
      李海轻轻一叹,掩了房门,携了夫人的手,径自行往内室。夫妻二人在锦榻上促膝而坐,李海握着妻子的手,沉吟片刻道:“敏敏,我问过杨太医,只要按时服药,多加保养你会渐渐好起来。我少年家逢大变,双亲先后抑郁而终。子嗣一事随缘即可。我虽为圣上钦点的探花,在朝中却是毫无根基,然出仕十载便能掌两淮盐政,唯一的依仗便是纯臣之道。圣上将我放在盐政的位子上,其实也是对索相的警告。可无论如何圣上终究是要顾及太子的颜面。今日,京城来了信。一封是我送往京城的密函回信,一封是阿克图的拜贴。阿克图?哼!索相的家奴!一个奴才来差使朝廷命官......”
      孙敏见丈夫眼泛红意,心知他已是怒极,忙紧紧地回握丈夫的手以示安慰,又缓缓道:“有何打算?”李海缓了缓神色,道:“敏敏,你可会瞧我不起?你若为官只怕比我强上十倍。如今我既是索明二相斗法的旗幡,更是圣上父子的试金石。圣上的知遇之恩,我以身相报,万死不辞。可是让我拿妻子的命去铺青云之路,我做不到。我知明相的夫人给你递了话,你听着,我不答应。”
      孙敏心知自己的夫君智计、才华、正气、傲骨、样样齐全,情深、意重无一不美,却独缺了大丈夫的狠辣。须知,明相的夫人是宗室贵女,她递话过来,不就是圣上的意思?自己的病怕是永远也好不了。说到底,夫君这样爱重自己,红尘里走这一遭也算不枉,只可怜妙儿还这么幼小。况且,与其自己死了,夫君牵挂不再续娶,与其将妙儿托与外家,反不如有一个身份贵重的继母。
      孙敏心思百转,正欲与夫君细细分说,却见李海眼含泪意,凝目哽咽着道:“敏敏,我不能没有你。你信我!不做官,又有何不可?”
      孙敏亦是大恸,泣道:“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恐不由人。”
      李海将她拢在怀中,对她耳语几句,问道:“如何?”
      孙敏惊道:“这如何使得!?”李海道:“
      摩尔根勒是我师兄,常年行走沙俄商道,为人睿智非常。有他,此事必成。关外苦寒,你可愿意。”
      孙敏心中既惊骇又欣喜,低声道:“能在一起何尝不愿?我的妙儿只怕要嫁给关外儿郎了!”
      李海见妻子刚才还泪眼婆娑,语含悲意,这下又烦恼起女儿的终生大事,心中惊叹又好笑 ,道:“妙儿才三岁!”

      数日后,忽闻两江总督卢大人欲携亲眷临万佛寺。又三日,扬州知府高甄在翠衣居摆寿宴,扬州城的大小官员,商贾大号的东家掌柜无不蜂拥而至,不请自来。
      翠衣居乃是江南第一食府。据闻,早先名为“雁园”,后有一南朝风流王爷在此邂逅了他的红颜至爱女剑客沈翠,留书“欲掬翠意入心怀,奈何金丝污颜色”。野史传闻王爷最终舍下富贵荣华,与那女剑客浪迹天涯,不知所踪。此后这里便更名为“翠衣居”。不知是否因此香艳传奇,翠衣居一直深受江南文人追捧。
      时至正午,翠衣居二楼雅阁内已是高朋满座。这雅阁设计颇有妙趣。阁内十分朗阔,居中并不设寻常宴客圆桌,而是在四周设了十数张楠木横几,颇有晋风。阁顶乌金横梁,斜角飞檐,檐边坠以两尺来宽的青玉珠帘。南面临湖,便只以黄杨木的雕花围栏镶嵌,湖面清风直袭阁内,风卷珠帘掩去阁内一应声气。
      栏边一横几,居中是巡盐御史大夫李海,左边是今年新任的扬州盐运使司同吴书克,右边是江宁织造郎中胡彦。
      吴书克见李大人径自饮茶,形容悠然,佯咳一声,道:“这翠衣居历经两朝变迁,仍然在江南独占鳌头,不知李大人可知这其中秘辛?”
      李海微微一笑,接道:“吴大人这是在揭我短儿呢!我祖上发迹关外,从龙入关,一直在京里营生。这江南的几番天地确是知晓甚少啊!”
      胡彦见状,忙道:“吴兄,我说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说话费劲儿,真不厚道!快说,到底咋么个道道!”
      吴书克缓缓饮了一口茶,方道:“您呢,是万岁爷钦点的探花,未及不惑之年就执掌两淮盐政,从三品。我呢,如今已是将要知天命的年纪,好赖混个从四品。托大,唤您一声李老弟,如何?”
      李海笑道:“术业有专攻,如何不可?”
      吴书克又低声道:“扬州知府不过正四品……如今李老弟在这坐了半晌儿,正主都没见着吧!凭甚!?老弟可知两江总督卢大人的贺贴昨天就进了高府。不管是谁在江南做庄,可不都得给这个脸面不是?”
      胡彦在一旁听了重重的哼了一声,道:“那高家......,只不过在太子身边侍候,这还没上名呢!年下小选又是一番光景儿。”
      吴书克一摇头,接道:“啧啧!这话也就你说了,我们这些人不过听着罢了。”
      胡彦一听忙故作惊讶状,眼中却颇有得色,道:“哎呀,吴老哥!你这是磕碜我呢吧!”
      李海见吴胡二人说的热闹,并不插言,心中却道:吴家盘踞江南上百年,也是江南最早入了汉军旗的大族之一。吴书克只怕心中是瞧不起这包衣出身的胡彦。只不过太子身边的任何东西都要比别的稀罕些。万幸!今后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与自己都不再相干了。
      忽然,雅阁外有仆役通报,李府有小厮来回事儿。李海便起身向众人告罪离席而去。吴书克、胡彦二人见李大人施施然而去,相视一笑。
      胡彦到底年轻些,不肖片刻儿,又道:“这李大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好哥哥,快说给我听。”
      吴书克拈着酒杯笑道:“这世间变数太多,唯有君臣相得方能齐全啊!”,心中暗叹:一朝天子一朝臣,君择臣,臣投君,总之找对位置才有活路。
      胡彦听了这话,顿时一瞪眼,叫道:“老吴!我就腻歪你这酸话。说点弟弟能听懂的!”
      吴书克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小声道:“可悉知李大人的出身?”
      胡彦微微一怔,道:“还真没细究过呢。劳烦哥哥给透个底。明日香楠居我做东,如何?”
      吴书克微微颔首,随即举杯,道:“香楠居就不必了,今日你我不醉不归。听说胡老弟新得了一幅《雪江归棹图》,可否赏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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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李海不是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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