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

　　转角的电梯拐出了一个人。
　　马学仁回头随意看了一眼，于美清站在不远处，似乎已经站不定身体。马学仁看着她，这女人美得很，但似乎除了美，再也没别的东西存在，马学仁走过去持续看着她，心底像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来，连深深的吸气身体都在抖，他轻声说了句，多谢。
　　因为，他再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算是天降福音么？
　　如果可以，他应该会去拿所有去换那个人的命。
　　像他那点卑微的真心一样，少得可怜，但足够让人为之感动。

　　之后，医生对病人实施了抢救。一切顺利，只等着于佑和苏醒过来。

　　医院底层的咖啡厅里，于美清和马学仁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谈话。
　　真是不管什么时候，对除了于佑和以外的人，马学仁都仍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手指双叠，俨然已经不落下风，虽然他知道这个交谈也许会改变很多，会让自己放弃更多的东西，在姿态上，马学仁依然要让自己略胜一筹。

　　“马先生，我知道你喜欢开门见山，那我就直说了，关于佑和，他跟你以前什么关系我不想过问，我只希望今后除了合作上的事项，马先生还是不要和他有什么来往比较好。”于美清惯用的语气。
　　马学仁没有立即答她，笑了笑，另外起了个话题，“您是来为达先生带话的。”
　　于美清叹了口气，“没有。我没有见到他，他也什么都没有跟我说。”
　　马学仁冷笑，“那么夫人您为了自己的丈夫不惜牺牲自己儿子的性命，现在再来干涉他的决定，不觉得可笑了点。”
　　“……”
　　“我从来都不曾介入过于佑和的生活。这一点，您放心。”马学仁面无表情地说着。是啊，他只要在旁边看着那个人就好，他遇到的麻烦他帮他解决，好让那个人畅通无阻。
　　从来都这样，马学仁总是以为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主观，偏执，顽固。
　　于美清被他说得半句话也没有，“那么你的决定是……”
　　“抱歉。”
　　“这么说，佑和他……”
　　“我至少不会给他吃奇怪的东西。”
　　“你……”
　　马学仁看着她，嚣张到了极点。“您做过的那些事不要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于佑和现在能躺在那里昏迷不醒，您以为他拜谁所赐。”

　　“不过我真得没想到您还能来医院就他，多谢。”

　　“没有别的事，我想我先告辞了。”

　　“等下……”于美清喊住他，“佑和手里有当年文物船的证据，达华找不到，严琛也找不到，所以现在最危险的还是他，你要是能帮他，我希望你不惜一切代价。”

　　马学仁抿嘴笑了笑，“您放心。”

　　“包括你的命？”

　　“……”
　　“我要这个承诺。”于美清盯着他，斩钉截铁。

　　“包括。”

　　于美清笑起来，笑得有些凄凉，“虽然我不太信你，但是也没什么人可以信了。”

　　成天在咖啡厅转角截住马学仁，告诉他佑和醒了。
　　医生说于佑和身体虚弱，最好不要让他说话，马学仁一一应了，这才推门进了病房。

　　于佑和这时侧躺着，安静，似乎在闭目养神，马学仁轻悄悄走进去，不敢吵醒他。不过显然，于佑和早就醒了，这时候有人进来他慢慢睁开眼，然后是微笑。
　　还是微笑。
　　温柔得很，似乎是躺在老弄堂里的宅子里早晨朦胧地醒来一样轻松。

　　“怎么就醒了，”拿着枕头把他的身体垫得高一点，马学仁说，“再多睡一会儿吧。”
　　于佑和看了一眼窗外，问了声几点了。
　　“现在是下午5点，你睡了快两天。”
　　“你把我带出来的？”于佑和捏着鼻翼轻轻问道，头疼得很。
　　“是我，”拖长音，马学仁倒了杯水递给他，“不带你来医院，我还能见着你才叫见鬼。”
　　于佑和笑了笑，接过水喝了一口，“那严琛……”
　　马学仁按住他肩膀打断他，“好了，别想了。我说于先生，其实你也是个操心命，怎么就不省心歇一歇？好好睡个觉，然后跑去新马泰旅游一番，多棒！”
　　“……”于佑和沉默，只是笑着点点头。如果可以潇洒地放开一切多好，但谁又能真得不去想不去问。
　　“诶，对了，酒会什么时候？”
　　“正月十五。”
　　“今天几号？”
　　“今天初十，年都过了大半了，怎么了？”伸手去探探于佑和的体温，似乎不热。
　　“哦，还有五天。”
　　“……”马学仁靠得他近些，“你信不过我？还是觉得那是场鸿门宴，有去无回？”
　　于佑和失笑，“那不是太看不起你了！”他皱了皱眉继续道，“我只是不信你能全身而退。”
　　马学仁其实是感谢他的这两句话的，“那你的底线呢？”
　　“活着。”
　　“……”
　　于佑和看了他一眼，有点累了，顺着靠枕躺下，似乎很快睡着了……
　　马学仁轻轻抚了抚他的发，温柔地贪婪地笑，怎么这么一个底线我都满足不了呢……

　　只有这么一个底线，他都没法给他一个保证。
　　嘴唇动了动，马学仁就说了三个字。
　　于佑和没听见，因为他没做梦，一片空白，意识恍惚。
　　如果这辈子马学仁就说过一次他爱一个人，那就是这次，只是他不知道怎么出声，因为仿佛加了楔子，没有担保的案子他马学仁永远不会说胜诉。
　　何况这个案子，他自己都没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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