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

　　拍卖会临近。
　　香港的商界也随之忙碌起来。从拍卖行的一切布置开始就不断有媒体前来跟踪报道。自然当事人也不例外，于佑和推了一个又一个，最后干脆请了假躲在家里悠哉悠哉等女儿。默默说是在他们离开上海的后一天被接走的，辗转深圳去香港，那么也要差不多两到三天时间才能到达。
　　然而马学仁走后那一天，于佑和去见了成天。
　　成天也养了一条拉布拉多犬，说是病人送的。和马学仁那只不同，这只狗够蔫儿，耷拉着脑袋摊在地上，一副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模样。于佑和却极喜欢它，逗来逗去，虽然那狗懒得睁眼，却觉得心情很好。
　　作为心理医生，成天好像不如那些医生一样洁癖，房间里向来都是乱七八糟的，于佑和也习惯了，侧在沙发上看杂志。阳光从窗子外斜着打下来，成天就在不远的桌前玩多米诺骨牌。

　　“我说你……”
　　“Stop!!!"

　　于佑和叹口气，放低声音，“我说，你什么时候能摆完？”自己虽然细心，但也绝对没成天那么有空地摆什么多米诺骨牌。
　　“我最近接了一个妄想症的病人，来了诊所就是砸锅砸碗，所以呢……我就发明了这个治疗方法，转移注意力！”说着拍拍手，看着已经完成近一半的成果呼出一口气，“结果效果出奇的好，那人整整一个下午摆多米诺，然后轻轻地推倒它们，一个连着一个，很有成就感！”
　　于佑和觉得很有趣，走过去伸手一推……
　　“不要！！！于佑和你………………”成天大叫。“你………………我还没摆完啊啊！”
　　看着那一排的多米诺骨牌很有节奏的倒下于佑和好像开心了点。从昨晚开始就憋气得很，成天看出来他心情很不好，于是叹口气重新摆，于佑和就干脆靠在沙发上翻报纸。呼呼啦啦翻得报纸快裂了。

　　“我说你倒是怎么了？你在我印象里脾气一直都是很好的……”狗对着成天的脚蹭了两下继续睡，于佑和不说话，继续翻报纸。成天很了解他，于佑和一有烦心的事情就会跑到他这里坐上半天，其间几乎不说什么，就是抱着一杯茶抿了又抿，或者是看着成天研究不同的病例，那些病例倒是让于佑和很感兴趣，听他讲解于佑和就会很安心地靠在靠椅上休息一整天。
　　其实，不是因为马学仁于佑和应该是不会这么频繁地来这里做客的。“你是有事情想起我了吧！”成天故意矫情起来，其实他是同情这个老友的，从心底想帮帮他，“我们的大壮师又欠打了是不？”事不关己果然能高高挂起，于佑和眼角眯了一下，“我想睡会儿，你别吵我，摆好了你再叫我……”
　　“我说，Leo，他总要解决了自己那点儿破事之后才能彻底大彻大悟，其实你在马学仁那里也从来端着架子，倒想问问你，那个面子到底值多少钱一斤？”成天莫名一笑。原来看得透透的人竟然是他，所有的人都蒙在鼓里，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这几句话，于佑和听进去了。
　　而且终于他叹了口气，脱口问出了那句他一直想知道答案却始终难以启齿的问题，“你说我为什么爱上一个男人，”他笑着自己，笑着这句话，“而且这人还是他……”

　　“没什么为什么，这个问题根本就是废话，就像你问我地球为什么是圆的不是方的一样……”
　　“可是，我说这份感情让太多人付出了代价，我想说于佑和其实什么都不是……”于佑和好像从来没这么说过话，终究是太多的事情压在他身上，在很久很久的时间里他都喘不过气，黑暗中的棋子不带着一丝光明在走，走来走去还是在一张棋盘上绕圈。

　　“佑和，这么跟你说吧，你是把你那份骄傲当成凉水就着喝了，不就是爱了嘛，你用得着这样么？”成天说得很恳切，也很激动，“直接把你们两个送去海里泡三天就清醒了！”
　　于佑和靠在沙发上呵呵笑起来，“你还是老样子，没变，”他顿了一下收了笑容，“我却变了……”他叹出一口气继续说道，“变得优柔寡断，不像以前那个我了！”

　　“马学仁去了曼谷。”成天突然说起这个，还提高了声调，“他去找叶秋。”
　　于佑和眼睛慢慢睁开又缓缓闭上，“嗯。”

　　“你有没有想过他就这么去了再也不回来？”
　　“有。”
　　“于佑和，我还是很佩服你。”
　　“你佩服我什么？”
　　“佩服你把骄傲当水喝当饭吃，然后还回来品品味道说真香……”成天走过去坐在他对面，“于佑和，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知不知道马学仁其实根本不好惹，那家伙根本不是盏省油的灯！”
　　于佑和叹气说道，“你想说什么？”
　　成天从手边拿起几天前的一份报纸丢给他，“你自己看。马学仁出车祸那天我注意过媒体的举动，他住院期间我去看过他，和那小护士聊过几句，他那个手下阿风一直寸步不离左右，你每天去看他也知道他受伤的情况，马学仁的车被撞的是左侧，也就是说驾驶座的司机其实没有直接被伤到，我查过小护士给我的X片，我学过医，也知道那伤的是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马学仁其实在昏迷当天就清醒过。”这句话成天一字一字地说出来，“你明白我的意思么？他那半个月一直在装。”
　　“……”于佑和沉默不语。

　　“Leo,马学仁給媒体制造假象让社界认为他伤得很重，然后他拣了个由头去了上海，当然是和你一起。而在这期间，媒体曾经发出过一个报道，是说马学仁其实根本没有在香港疗养，而是转了内地，呐，就是那张报纸。”
　　于佑和坐起来大致看了几眼，眉间皱了皱，“……”
　　“其实这消息就是阿风放出来的。你觉得阿风怎么有胆子放出来这种消息，当然是我们的律师先生才有这个魄力。”
　　“然后……你们偷偷回来香港，接着他就去了曼谷。”

　　于佑和握着的报纸松了松，“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成天嘱咐道，“佑和，我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不寻常，也知道你对他的感情，作为你的心理医生，我有权把你治好，可是作为你的朋友，我只想你不被人利用了，还要替他数钱。”成天顿了顿，“不过马学仁不是坏人，但是我讨厌他。”
　　于佑和沉默了一会儿，说，“不谢。”
　　然后他扯过风衣披上，“公司有事，我先走了。”

　　成天本来不想把事情全部告诉他，他其实不讨厌马学仁，也没觉得他们这份感情有什么不妥，相反他倒是觉得俩人在一起的感觉很不错，只是有些事作为朋友他需要带到，况且马学仁做了这么多事情，抛砖引玉引的就是博士，而博士的背后就是，叶秋。
　　怕是马学仁对于叶秋的感情也不一般。
　　这些都是成天猜测的，不敢妄言，所以在他了解到马学仁车祸后将错就错把事情扩大就是为了引出博士这件事之后还是觉得马学仁真不愧是业界第一把交椅，够狠够辣够魄力。

　　不过于佑和确实是怒了，这个成天必然知道。从他干脆扯风衣的动作就能看出来，也许马学仁没有骗他，但是于佑和确实是这环里的一个眼，被利用了而已。
　　不知道此时的香港又是怎样的风生水起。

　　于佑和走进公司的时候，秘书去迎他，他头也不回，直接下指示，“给我查一个月来所有关于律师事务所的新闻，”于佑和面无表情说道。秘书递过去一个电话，“于先生，这边有个长途说要你接听。”
　　于佑和犹豫了一下，“喂，我是于佑和！”

　　“……”
　　像雷砸过耳际，于佑和猛地抬眼，“什么时候的事！”
　　那边啪的挂了电话……

　　“先生，你怎么了？先生？”秘书吓得一句话不敢说。
　　“立刻订一张今晚去曼谷的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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