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

　　马学仁迟了一班飞机到香港。一下飞机马学仁就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喂，我是马学仁。”
　　“……”
　　“你是……”
　　“……”
　　“没想到是你。”

　　对方不知又说了些什么然后就挂了。马学仁把行李递到阿风手里，从一下飞机这人就低头默不作声，只是忙这忙那，显然是为了“说走嘴”那件事自责。
　　马学仁还在想来电人的事情，根本没顾得上和阿风说什么，也不理他，这样就弄得阿风更加不知所措。

　　马学仁知道于佑和正在对付他老爸，这会儿打电话那边估计也是关机。索性仔细地想想刚才那个来电的事情。

　　博士。
　　那个不让自己折损一点利益的女人把自己的声望维持的太好，在泰国曼谷的热带雨林里过着隐者一般的日子。□□，贩毒，走私，无恶不作。可就是活得异常潇洒，叶秋当年也是被她担保着出走，至今杳无音讯。

　　马学仁想到叶秋还是会轻轻皱眉的。
　　再怎样他也是和自己一起闯荡的兄弟，和其他几个兄弟一起也做过马仔，做过高利贷，年轻的时候叶秋也跟着雄哥出生入死，这许多年，马学仁觉得找一个重新开始的地方真不易，这不是兜转了几圈还是要回到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开始新一轮的挑战麽。甚至比那之前的复杂凶险百倍。
　　他对于叶秋的记忆最后一幕停留在警察局他离开的背影身上。那目光带着一点责备和惋惜。不是令人同情和怜悯的目光，只是一种恳求，叶秋当时正在争取那么一点点时间去曼谷救一个盲妹，然后就再没有回来。

　　如今，博士再次出现却是为了引入另一个案子。
　　抽丝剥茧，也许这个案子与于佑和那场车祸案有莫大的联系。起初马学仁认为车祸一案只不过是严琛和达华的梁子结的太深，因为当年严琛的船行刚刚起步，和达华的MCT当然是不可同日而语，船行因为倒卖文物而迅速发达起来，这期间严琛收养了一个义子，对外称是他的继承人，其实就是他严琛在外的私生子，妻子不争气只生了三个女儿，于是严琛的这个私生子就成了他唯一的接班人。
　　达华是个奸商，不折不扣又老奸巨滑。不只是对于严琛，对于任何人都一样。严琛和达华的梁子该是结于三年多前的一次出货事件，船行出的货正好和MCT的出货在同一个港，当时有海关的人查货，结果达华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只是把严琛船行的货品給拱了上去，海关一查，搜到了大批倒卖的文物，于是当时封了船行，因为严琛的义子是当时唯一的负责人，所以被抓入狱。
　　保释出狱之后严琛的义子开始酗酒，颓了很久。因为打击太大所以声名扫地。
　　而其实，当时MCT的货也没那么干净。

　　严琛恨上了达华。屡次派人威胁，可是次次未果。
　　之后便是有一天严琛的义子酗酒开车，路上出了车祸，撞的正好是于佑和的妻子，夏清优。

　　这些都是马学仁两年内查到的线索，支离破碎，不足以当证据拿到法庭上立案。他开始觉得那个车祸只是意外，可是现在看来并不简单。原来博士与此案也有莫大的联系，严琛的义子是此案的重大破绽和关键，马学仁在去年年底调查香港一切出入境档案的时候发现过严琛义子的踪迹，从香港到了新加坡再到了曼谷，这也是最后一次能查到的他的踪影。然后线索丢失，马学仁猜测，也许那人待在了曼谷没再出来，也许那人已经死了，死得无声无息。也或者那人早已经转站去了别的地方，北美，欧洲，又也许更远……
　　呵，马学仁这时的思维沉浸在一条一条线索里，逐渐被他理出了个头绪。现在博士掐准了时间打电话给他，他自是有些兴奋，一方面他可以查到些严琛义子的蛛丝马迹，另一方面也许能再找到叶秋。

　　叶秋的出现有他的必然性。
　　然而，有些事情过去了就回不了头了。回忆不具备任何力量。
　　就算是怀旧也要有个伤感的理由才好。马学仁现在不缺理由，只是没有一个可以让他伤感起来。
　　叶秋在香港的命途已然终结。
　　曼谷的雨季也许更适合他。

　　于佑和跟着进了酒店，围坐的一群都是他熟悉的MCT管理层人员，上座的是他的父母。于美清走过来搂了搂他，“佑和，几个月不见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
　　“妈！”他再抬头看向达华，“爸！”

　　达华冲他微笑了一下，于美清领着他入座。
　　一群人喊“总经理好”，于佑和依旧是很体面地点头微笑。达华不怎么讲话，把这些场面上的话都塞给于佑和应付，自己坐在一旁喝那杯酒，“佑和啊，子航近来做得怎么样？”
　　于佑和笑了笑，“他是爸调过来的人，做事怎样我想您最了解了。”
　　“哈！子航经验还浅，佑和，以后还得多照顾他啊，不要处处为难他。”
　　于佑和知道父亲此话如何含义，达子航是来监视他的，牢骚估计也没少对父亲发，于佑和承认今晚赶他回去做那个case是故意的，这也是能支开他的最好办法，不过父亲还是会护着他，作为MCT两个待定的继承人，于佑和有权保持缄默，“一定。”说着于佑和举杯碰了碰他的杯子，一饮而尽。
　　酒杯空空如也，心底也没什么思绪。

　　这边马学仁晃着回家，悠悠然步行回去。很久没有好好地看看海景，夜风里清新无比，热浪随着夕阳的退却略显得无力起来。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栏杆上，买了杯奶茶嘘着热气，这个都市有时候繁忙的令人憎恶，然而有时候又觉得它的存在有它的必然性，势必是一种发泄。
　　看到街角的食品店里有卖汤圆馅儿的。
　　他竟然买了两斤。
　　突然想过元宵节，不过还真没自己做过。

　　于佑和被那种场面弄得反胃。
　　“不好意思。爸，妈，失陪一下。”说着推椅出去，于美清跟上去被达华拉了回来，“美清啊，孩子大了，他自己懂得该怎么做，你不要担心。”然后冲着于佑和说道，“你去吧，佑和，明天早上我们公司见。”于佑和微微颔首，他现在住哪儿达华当然是一清二楚。
　　既然大家都没有捅破，那么就继续这样僵持着。

　　刚出门就接到来电，是阿风打来的，这之前成天还打来过一个询问他的身体情况，他回答说很好。成天很欣慰。
　　阿风告诉他博士的事情。于佑和在报纸上对于几年前叶秋一案也略有耳闻，只是知道的不那么彻底，现在终于摆在自己面前了，这条路走不走的过去还是要看他和马学仁两人的造化。毕竟牵扯的案子太广的话，受伤的人就越多。

　　一回到家里，就闻到一股香味。很香很香，仿佛曾经在上海的弄堂里喝的小米粥的香味。于佑和跟着香味飘到厨房，看到有人背对着他坐在那儿捣鼓东西，他突然心情很好地站在门口等他发现他。
　　“你回来啦。”
　　然后于佑和蹭到他身边看他干嘛，“咦？你在包丸子么？”
　　马学仁抬头看了看他，半天没说话，最后很无奈地叹气说，“明明是汤圆好不好！”
　　于佑和噗嗤笑出来，“呃……是还……挺圆的。”

　　于是，于佑和陪他包了几个就开始打哈欠，他对于这种重复性的一个接着一个的机械性的包圆球动作无聊到顶，马学仁不愧是有耐心的职业出身，包起来越来越像那么回事，还很起劲儿。

　　于佑和干脆就靠在椅子上开始吃橘子，一瓣接着一瓣，最后马学仁夺过他手里剩下的，警告他不许吃了，上火。
　　他们就像是两个期待着什么的孩子一样，看着圆乎乎白胖胖的汤圆在锅里滚来滚去，马学仁很放松，“佑和，我明天要出门一趟。”
　　于佑和的微笑顿了一下，“嗯，”他深吸口气，“去曼谷的飞机这个时段都是傍晚，你自己到那边要当心。”
　　马学仁等他再问什么，可是于佑和什么都没问。只是把那些可怜的小家伙从锅里盛到碗里，还加了些蜂蜜。
　　味道，大概是他们这一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了……

　　于佑和不用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知道马学仁找叶秋找了太久，如果这么一去不返，呵……
　　谁知道呢。
　　回忆不具备力量，那也是真实发生过的。
　　不容许更迭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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