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少年俏

　　第二天，搜救队在沙漠中有了新的发现。

　　找到一部手机。

　　池影定制这部手机的时候，怀着一种极为复杂忐忑的心情，怕池凡抗拒，她把没有拆封的手机盒混在为他准备的日用品中，她记得他没有用，很长一段时间依然用着屏幕破碎的旧手机。

　　后来某一天，他拿着手机在阳台发呆，池影一眼认出那支新手机。

　　那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展露冷漠之外的情绪，他似乎有些失落，又带着轻嘲笑了声：“手机的使用寿命真不太长呢！”

　　池影暗自欣喜，相信世界上再没有比他手上那支手机质量更好的了。

　　现在这手机插孔里满是细沙，用细针清理出来，再抖落几个来回，插上充电线，果然如新手机一般流畅地闪过图标然后开机。

　　手机没有密码，也没有多余的软件，没有图片视频，连通讯录都是一片空白……

　　池影手微微发颤，拿着手机翻了半天，除了几条通话记录，再没有看到别的东西。

　　围在四周等着看手机里会不会有什么关于“最后一刻”的搜救队员面面相觑，有人说：“该不会自动刷机了？”

　　“那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站在远处的司机嘀咕着。

　　队员们对心中某些想法更笃定了，带着哀悯的眼神离开了池影的车旁。

　　只有队长，进退为难地站在车头，挠了挠满头黄沙，上前两步对着陈山道：“陈叔，按照规定，这个手机我们得封存，以便归还原主或者家属，您看这个……”

　　“一只手机而已，这沙漠里多得是不知道哪一个冒险家留下的东西。”陈山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那个队长，“你也看到了，里面什么都没有，无法找到主人不是吗？”

　　队长哭丧着脸道：“陈叔，您这是为难我啊！这么多眼睛看着呢。”

　　陈山瞥了眼池影说：“忙去吧，没人会来找你麻烦。”

　　“这真不行啊……”

　　池影闭着眼，摩挲着光滑的手机表面，忽然扯了扯嘴角：“山哥，不要为难他了。”

　　队长松了口气，池影睁眼对上他：“接鲁所詹电话。”

　　这个凌厉漂亮的女人眼里有他看不懂的感情，轻描淡写地直呼首长名字，不是太无知就是底气太足，队长一时无法判断，陈山开口了。

　　“小影！”

　　第一反应是要反对的，可对上池影倔强的双眼，陈山转而默默叹了口气：“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鲁所詹一夜未眠，靠在椅上闭目养息。

　　汽车找到了，没有人。一大早，外交部的协助文书也过来了，失联五人里三个外籍人，有一个还是重要外交国家的公爵，务必要有个答案。

　　“首长，现场有新发新，想跟你通话。”

　　孙营拿着对讲机，看到鲁所詹似乎打了个冷噤，这接二连三的消息，首长倒成了惊弓之鸟了！

　　他试探道：“要不我问清楚了告诉您？”

　　鲁所詹睁开眼，坐直身体，还是那个杀伐决断的首长：“给我吧！”

　　“我是鲁所詹，现场请讲！”

　　池影站在风口。

　　万里戈壁，漠漠黄沙如烟如雾，这就是传说中不破楼兰终不还的那片土地。

　　那个曾经背叛过她的男人，曾在这片疆土上抛头颅洒热血。可血色多么渺小，融在这黄沙里，怕是连风沙也毫无知觉。

　　“现场，我是鲁所詹，有事请讲！”

　　“鲁所詹，找到池凡，我和你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

　　鲁所詹耳边如坠惊雷，他秉着呼吸：“小影？”

　　耳边只有风沙的声音，随即传来发动机启动的声音，鲁所詹有些急：“小影，小影你回来了……”

　　池影说完把对讲机递给队长，径直坐上了车，汽车绝尘而去。

　　队长接过还未挂断的对讲机，听到对面首长不同寻常的语气，愣了下说：“首长，他们已经走了。”

　　“走了啊！”

　　“是。”

　　鲁所詹抬头，临时办公室的墙上挂着草书，戴叔伦的名句，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从军二十载已逝，头一次觉得这塞下秋色着实是孤独的风景。

　　“那、现场有什么情况？”

　　“哦，首长，我们在现场找到一只手机，不过，被刚才那位女士拿走了，您看是否需要追回？”

　　“手机有什么特别之处吗？”鲁所詹一如既往地对种种突发情况做着判断。

　　“里面什么都没有。”

　　“哦，那就不需要了，你们继续搜救，辛苦了！”

　　“不辛苦！”队长铿锵有力地回应首长的关怀，然后放低了声音提醒道，“首长，失联快七十二小时了，后面的搜救计划是不是有变动？”

　　鲁所詹扫了眼挂钟，迟疑了一下说：“等消息吧。”

　　向导开着车，陈山和池影坐在后座，中间隔开了一些距离。陈山关注着路况，池影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镇已在眼前，陈山让向导停了车。

　　向导忍了这一路车上奇怪的氛围，巴不得早点下车离开，得了指示很快就走了。

　　“小影，回小镇上，好好睡一觉，不管接下来你怎么打算，都要保重好身体。”

　　陈山这几天也几乎没有休息，可面对池影，他还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温润矍铄。

　　池影移过去伸手轻拍他的衣襟，黄沙簌簌带给她一手粗粝，衣襟那片露出原本鲜亮的靛蓝，她怔住，要继续，陈山握住她的手：“我没事，回去换件衣服就好。”

　　“山哥，你生气吗？”

　　她不点明，陈山也清楚她说的是什么，他松开池影的手，看着她垂丧的样子，有些苦涩也就慢慢蒸发：“小影，如果我有些情绪，它也会很快过去，倒是你，这些事……你不要被这些事压垮，我就知足了。”

　　池影闭了闭眼，点点头，声音有些哑：“好，带我去找那个姑娘吧。”

　　“小鱼姑娘走了？”陈山站在帐篷前，一脸疑惑不解。

　　左翊神色冷峻：“午饭后她想出去散心，我就把车借给她了，刚才她给我发信息，说要去找池凡。”

　　“找池凡？她去哪里找池凡？”

　　左翊拿出手机给陈山看：“她发给我一个手机号，让我帮忙查这个号码的通讯，她说池凡给她发过信息。”

　　陈山很快找专业人员查过这个号码，得到的消息是这是个号码的主人是个贵州老人，大字不识几个，与池凡和鱼弋阳都全然不识，更不可能发信息给她。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样的答案，鱼弋阳已经从陈墨哪里知晓了。

　　可她还是不死心，每天下午准时地打过去，通常需要等很久，对面才会传来一声苍老迟暮的一声喂。

　　在第三次拨过去的时候，老人很快接起电话：“姑娘，我这里真的没有你要找的人，别再打电话了啊！”

　　鱼弋阳手软着差点拿不住手机，她坐在地板上靠着床，阳光明晃晃地照在洁白的床单上，她就这样直直看着半悬的太阳。

　　“老人家，很抱歉打扰您，可除了拨这个号码，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对面老人犹豫了一会儿：“那你以后每天这个点打吧，我不接就是了。”

　　左翊在鱼弋阳吃晚饭的时候找到了她。

　　看到鱼弋阳混在嘈杂的人群里，躲在最角落的小桌吃饭，他有些气急败坏。导游说着他听不懂的方言，左翊穿过一圈大爷大妈围坐的餐桌，站在鱼弋阳面前，胸口的火像是被一堆煤渣搪住了，不明不灭让人气结。

　　“老板，来碗牛肉面！”

　　“好勒。”颤巍巍的老板娘用力压导游的嗓门冲着后厨吼道，“牛肉面一碗！”

　　“车钥匙在酒店，等会儿我取给你。”鱼弋阳抬头看了眼左翊，又继续低头吃面。

　　“鱼弋阳，你以为我是为了车来的？”

　　“那可不可以再借我一段时间？”鱼弋阳抬着眼皮看向左翊，眼睛特别大，眼珠又黑又圆，暗藏着狡黠道，“谢谢你。”

　　左翊噎住，在她对面坐下，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说：“小鱼儿，一周了，你怎么想的，能跟我说说吗？”

　　“你希望我说什么？”

　　鱼弋阳咕嘟喝完半碗汤，抽出纸巾擦掉嘴角的油渍，对左翊说：“你们就当我疯了，等我的疯病好了，我会回去的。”

　　说完她笑了。

　　左翊笼罩在她的笑意里，不知道是气还是恼：“鱼弋阳，我看你真是个疯子！”

　　鱼弋阳打散马尾重新扎好，笑着起身：“说完了吗？说完了我就该回去了。”

　　“等会儿！我费了这么大劲儿找你，你就不能陪我吃顿饭？”

　　鱼弋阳又坐回去，等左翊风度翩翩地进食。

　　哈密这条街遍布着小饭馆，道路上不少推着三轮的卖小吃的小摊贩，拥挤喧闹，却充满烟火气。

　　两个人走在人群中，左翊说：“小鱼儿，是不是没有人能劝得住你？”

　　“劝，劝我做什么？”鱼弋阳顽皮地做了个鬼脸。

　　现在的鱼弋阳比以往左翊见到的她都更加有活力，整个人精神很好，左翊想说她朝气蓬勃，他都被感染了，甚至误以为那场失踪是虚幻的海市蜃楼。

　　到鱼弋阳住的酒店楼下，路灯下的世界有些不真实，左翊说：“我劝不住你，也不打算再劝你。等会儿我要回上海，你自己多保重。”

　　鱼弋阳双手插兜，望着沉沉的天幕，嘴角始终挂着笑意：“左队，我当了太久的鸵鸟，偶尔也想轻盈地飞翔。何况他为我做过许多事，我总该为他做些什么。”

　　“你赶快回去吧，敦煌的公益项目还等着你。”

　　左翊看她良久，最后说：“陈山叔他们也离开了，他让我代为跟你说声抱歉，如果你愿意，可以加入F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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