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少年俏

　　杨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大跳。

　　他还没来得及理清楚这个军人的话，这两个冒雨赶来的人已经跟这个军人有两个来回的交手了。

　　池凡对上愤恨的布吉，眼里平静得像是一汪深湖，只有偶尔飘过一缕白烟证明湖底有暗涛翻涌。

　　“布吉，现在不是和你打架的时间。”

　　杨光怕他们真的闹出人命，连忙帮腔道：“是啊，你们别打了，小鱼儿脸好红，好像发烧了，我们还是赶紧把她送医院去吧？”

　　杨光的话让布吉理智回归，他冷哼一声，收起了军刀。

　　布都的担架是仿造西南山区的滑竿做的，需要两个人同时用肩膀担着前行，上下山的小路更要抬滑竿的人配合默契。

　　布吉抬着滑竿走在前面，心想布都这家伙惯会占便宜，这一路下山，担前面可比但后面费劲多了。

　　走出一截路，遇上来接应的其他人。

　　队员们看着这别具一格的担架，流露出敬佩的神色。

　　后来队长跟布吉提起此事，布吉心里那个不平衡啊，不就是个山里随处可见的滑竿吗？于是他做一个豪华版滑竿，口若悬河地跟队员们介绍它的好处，却被吐槽太花哨不实用，还被教育了一顿，行军之人应将工具实用性放在首位。

　　山下，早已有医护人员等着。由于鱼弋阳昏迷着，医生迅速判断，除了皮外伤难以确定是否有其他内伤，建议送到大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护士摇下救护车窗户：“家属，救护车跟一个家属。”

　　临时搭建的应急棚里，杨光刚站起来，就看到池凡早已抢先箭步冲进了雨中。

　　布吉叫住杨光：“让他去吧，你争不过他的。”

　　杨光在塑料棚边缘哗哗留下的水柱边停下，已经没有了最初被拒绝、被否认时那份激烈，只是无法理解地回过头：“他是谁？”

　　“他是谁？”布吉重复道，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如果说三年前，这个问题的答案再简单不过，可现在，怕是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杨光听不懂，但也猜到些，他看了眼雨中不见踪迹的救护车，问站起身的布吉：“你是说，三年前小鱼儿就跟他在一起了？”

　　“洞拐，所有遇险人员均已下山，我们准备返程，十分钟后军车集合。”

　　布吉对雨中那个迷彩服比了个手势，迷彩服回了他个手势转身跑开。

　　“FAN？where is fan？”

　　在棚后换了衣服出来的哈鲁目光巡视一圈，凶神恶煞地迈着熊步朝着布吉走来，布吉是个英语渣渣，想不起救护车怎么说，又不想再跟哈鲁干一架，扭头指挥杨光：“喂，高材生，告诉他池凡哪去了。”

　　杨光说：“where there is a lover，there is a dreamer。”

　　哈鲁咕噜转着眼珠子，须臾后回过神，憨笑着拍了下阳光的肩膀：“good job！”

　　杨光苦笑，不知道这话是夸谁，若是夸他那大可不必，他不过说出了心声，可惜似这江水，尽付东流。

　　军车那边已经聚了几个迷彩服，布吉正要过去，忽然想起杨光问的话，又好心说了句：“高材生，你的眼光很好，可惜运气差了点，三年前的事，如果有机会再见，我也许可以跟你细说，现在……”布吉扫了眼腕表，“来不及了。”语毕跑步走了。

　　军用卡车后轮溅起的泥水老高，一摇一晃地拐过山头。

　　应急棚里就剩下几个镇里派出的巡山员，按照指示，他们要等到所有被困人员全部离开后，做好收收尾工作，防止村民误入山里，拆掉浮桥后才能离开。

　　没一会，牧马人从军卡离开的山头摇摇晃晃地开进来。

　　第一批下山的被困人员已经被搜救队的专车接走了，小鱼儿救护车那个位置他拱手让人了，杨光颓然发现，这一趟进山他把自己困在了一个没有出路的深谷。

　　爱德华把车停在棚子边上，摇下车船，用法语跟哈鲁说：“上车了，怎么就你一个人，fan哪里去了？”

　　哈鲁重复了一遍杨光的话，他说完，爱德华面露惊讶：“哈鲁，上帝指点了你，竟然说出了这么有哲理的话。”

　　哈鲁指着杨光：“他说的。”

　　爱德华才把目光放在杨光身上，巡山员拆浮桥去了，周围也不见其他人，这地方有些瘆人，爱德华换了英语说：“我们要去医院找fan，你需要跟我们一起吗？”

　　杨光看着这张大胡子脸，越过他往里看到副驾驶的亚瑟，惊觉这样的组合完全是留白大神的配置，尤其是亚瑟，那张高贵厌世脸太有特色了，还有爱德华，他是纪录片里出镜率最高的人，留白大神四位成员只有两位有过镜头。

　　“你们知道blank-leaving吗？”

　　爱德华惊讶，杨光心情很复杂，他说：“你是摄影师爱德华对吗？我是留白大神的忠实粉丝。”

　　爱德华大笑出声，亚瑟也勾起了唇角，哈鲁打开后座，自己先上去，拍着后车座：“上来吧。”

　　爱德华的胡子一甩一甩的，接话道：“对，上来跟我们说说，中国观众怎么评价我们几个拍的纪录片。”

　　杨光无法拒绝这个与大神同行的机会，上了车。

　　再后来，他回想这段经历总觉得太荒诞。他欣赏的大神竟然是他的情敌，也正因为大神是他的情敌，他才得以有机会与大神面对面交流、共事、甚至成为朋友。

　　说到底，人在有些时候，难免成为别人生活的背景板。

　　杨光最终承认了布吉的话，他回来了，他没有任何机会。

　　鱼弋阳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做了好些个光怪陆离的梦。

　　醒来前那个梦里她爬上一座雪山，雪山下茂密的森林却着火了，她又冷又热，还渴得厉害，于是扎进雪堆里啃着冰雪，真舒服啊。

　　结果她一醒过来，就感觉到嘴唇上的温热湿意。

　　睁开眼，视线就被一张赏心悦目的俏脸占据了。

　　说是俏脸绝对不过分，这轮廓，这五官，这气质，都有着让人为之倾倒的资本。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个人黑了些，小麦般的肤色强硬地给他增添几分硬汉气质，否则真是个当之无愧的娇俏美男。

　　真是做梦啊，鱼弋阳嘴角上扬，又闭上眼睛，她摔了一跤，连梦里都布都都摔得变了模样。

　　池凡见她醒来，又换了根棉签蘸了温水，细致地擦过她干裂的嘴唇，等她的唇看上去彻底水润饱满了，才把棉签扔进垃圾桶，把水杯搁在床头。

　　见她又闭上眼，忍不住轻声问了句：“鱼弋阳，你还要继续睡吗？”

　　有人叫她鱼弋阳，可现在认识她的人都习惯叫她小鱼儿，怎么还有人故意叫她全名呢？

　　鱼弋阳闭着眼睛再不睁开，侧过脸埋进枕头里，中气不足地说：“别吵，我还要睡觉。”

　　话是这么说，可已经睡了一整天的鱼弋阳怎么可能真的睡着呢？

　　池凡见她这鸵鸟的样子，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两年半了，将近一千个日夜，许多技能貌似都退化了。

　　“那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你睡了一整天了！”

　　“牛肉面。”鱼弋阳闷闷道。

　　池凡愣了下，略带急切地说：“那我去买，你再眯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等池凡走出病房关上门，鱼弋阳才缓缓睁眼，病房玻璃窗外面一片漆黑，远处新建高楼吊塔的刺眼大灯老远外都能看见。

　　天黑了啊！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鱼弋阳动了动，只觉得浑身酸痛，右脚处尤甚，她偏头看了眼，露在被子外的右脚打着石膏，估计是骨折了。

　　鱼弋阳抬起酸软的双手捂着脸，遮住眼睛不能视物的感觉真好。

　　咔哒！

　　门被打开，鱼弋阳猛然一惊：“你怎么回来了？”

　　“25床，你感觉怎么样，来，最后一次查房量体温了。”

　　护士温柔体贴的嗓音响起，鱼弋阳收起心情转过脸，配合着护士的动作。

　　“护士，现在几点了？”

　　护士记录着数据说：“快十点了。”

　　“噢，那我现在什么情况啊？”

　　“右脚后跟轻微骨裂，全身多处擦伤，轻度营养不良。”

　　护士对着她安抚一笑，“中午有些发烧，现在烧已经退了，没什么大碍，好好修养一阵就好了。”

　　“那就好……”

　　想到石膏，鱼弋阳忽然有些紧张地问，“那我是不是不能下地走路？”她憋得脸都有些红了，“我怎么上厕所呢？”

　　护士四周看了下：“你男朋友呢？我跟他说过注意事项，你这个骨裂比较轻微，打石膏是为了防止二次受伤，三天内不要使用右脚受力，可以让他扶着你去厕所，如果家属不方便照顾，用腋杖也可以。”

　　鱼弋阳知道自己骨折不严重心里松了口气，她没有回答男朋友的话题，反而请求护士的帮助去上了趟厕所。

　　在别人的帮助下处理这样私密的事情多少有些令人尴尬，护士把她送回床上靠坐着，善解人意地说：“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可不能因为不好意思就自己走路，那就得不偿失了，何况你男朋友看起来很紧张你，这点小事而已，何况你也没到完全不能自理的地步，真的没什么的。”

　　鱼弋阳有些恍惚，沉默不语。

　　护士以为这对小情侣闹别扭，又补充了句：“如果实在觉得尴尬，也可以呼叫护士站，我们会尽快赶过来。”

　　鱼弋阳感激地对护士道谢，护士不在意地笑笑，拉上窗帘，拿着记录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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