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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初八,陈墨如约带了鱼弋阳去看墓地新的选址。
她不懂这些,只听得守墓人陪在边上,说方位地势如何好,能泽被后世延绵千秋之类,等说动她定下来才提起这公墓需二十年缴费一次,可分期付款,经济实惠……
鱼弋阳实在有些好笑,本想问,分期付款会不会得罪神灵,将福泽也分期?
可到底只是为了寻一处合适的地方安置逝者,不好在此处诳语,便作罢。
去墓园管理处交了预付款,价格确实实惠,只有进来时的广告栏张贴的半价,自然是身边这个男人的功劳。
出了墓园,鱼弋阳提及优惠的事情,陈墨只说:“不过是商业场上互惠互利,哪怕是半价,开发商还有三成利在里面,你无需挂怀。”
鱼弋阳自觉打住,与财大气粗的霸道总裁谈什么钱啊?伤和气!
去机场的路上,陈墨提起一件事:“鱼家这些年也攒了些家底,你就毫不动心?或许我可以帮你拿回属于你的那份。”
鱼弋阳瞪大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看他:“打住啊!我可不想跟他们有什么牵扯。我现在有吃有喝有老板发工资,逍遥自在,才不自找没趣。”
陈墨点头,没再说什么。
下车前他又开口:“到时候,麻烦你了。”他说的是昨晚拜托她的事情。
鱼弋阳点点头,拎着背包下了车。
她拎包往后甩的动作与那人如出一辙,干脆洒脱,挺直了背脊仿佛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陈墨有些恍惚。
鱼弋阳走到一半突然回过头,笑冲着他招招手,扬声道:“她是我的朋友,我自当尽力。”
陈墨含笑不语,手指了指地上,又指着自己,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他是说,回宁城,有事找他。
鱼弋阳会意,点头后转身进了机场大门,却在取完票遇到个人渣。
“阳阳?”
冷不丁撞见这张熟悉却又很陌生的脸,鱼弋阳一秒都不耽搁,掉头就走,心里跟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阳阳,哪怕不能做朋友,也不必如此绝情啊!好歹……”
鱼弋阳猛地转身,吓得施展望往后一仰,差点没摔下去。
“滚!”
“最好离我远一点,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否则见一次揍一次。”说完还捏着拳头在他面前晃了晃,吓得他又退后半步。
见他这不经事的软弱样,鱼弋阳觉得自己以前真是瞎了眼了。
扭头走开一段路,想起刚才的举动,她才暗自扶额,真的是被布都影响了,动不动就比谁的拳头硬。
施展望站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这还是当初那个温柔贤淑鱼弋阳?
当初他条件不好,刚出来工作又遇上母亲生病花钱,那时候他们才开始相处,出去吃饭约会,她会偷偷付账,然后骗他说她有优惠券,她付钱抵扣可以更便宜。她时不时买一些衣服行头给他,也会找各种理由让他顺理成章的收下。
其实她哪里都很好,可是跟她在一起,两个人再奋斗十年都不一定能在这座城市买得起一套房。
那个灰色的背包他都见她背了三年了,驼色的马甲似乎是前年买的,那么熟悉,所以他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她来。
施展望望着她大步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想,要是她家庭再好些该多好,他说什么都不会离开她,他们会结婚生子幸福美满地走下去。
好歹,那三年,他付出的真心并不虚假。
鱼弋阳不知道他的想法,已是恶心得不行。
她揉着自己的胳膊,浑身难受,觉得必须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总不能一直让苍蝇卡在嗓子眼里让人恶心想吐。
环视一圈后坐在候机室点了杯咖啡,顺便给布都发信息。
布都隔了一会才给她回电话,她又喝了一大口咖啡才觉得舒坦了些,两个人漫不经心地闲聊到鱼弋阳登机。
布都叮嘱她:“下飞机给我发信息,你在外面坐出租一定要把车牌号发给我,知道吗?”
这话在武陵村那个晚上他都说过了,如今又重复一遍,鱼弋阳却耐心地应着:“我知道了,你要照顾好阿玛,也要保重好自己……”
最后登机的广播都在催了,鱼弋阳整张脸被机场的暖气和热咖啡烘得泛起桃粉色,冲话筒那头最后说了句什么才挂断。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布都听着手机挂断的声音,拿着手机吃吃笑了。
低下头,手里是昨天领来的教材,厚厚的几百页,被她这么一说,似乎也沾染了思念,舍不得放开。
书一页页翻过,如白昼黑夜不断轮回。
就在布都拿着手机坐在山头看书的日复一日里,他脚下的草甸冒出一丝绿芽,藏在去年干枯灰白残迹之下,淡淡的青草香气沁人心脾。
鱼弋阳发信息给他,上班时间则会收到短信回复。
元宵节,我跟阿玛吃了汤圆,甜的是紫薯馅,咸的是猪肉馅,包了三人份,没吃完,留着明天当早饭……
早上爬到山顶,看到悬崖边有粉色,竟然是一株红梅开在这孤独的绝壁上。
二月二,龙抬头。村里人越来越少,今年的祭拜仪式很简单,村长叹气,我也想叹气。哎!
若是遇上周末,他便打电话给她。
起先多半是带着愁绪嘀咕:“鱼弋阳,你不讲道理,我都一周没听你说话了。”
鱼弋阳偶尔还在补觉,听他孩子气的抱怨,就半梦半醒道:“我也一周没听你说话了,你多说一会儿好不好?”
布都想,她一定也想他了,所以她想听他的声音,那他自然要一解女朋友的相思之苦。
实在没什么能够说很久,他就背书给她听,他看完一部分,躺在草甸之中的巨石上,书遮住脸开始回忆书页上的内容,然后学生给老师汇报作业一样一一道来。
他说完掀开书让太阳照在脸上,神清气爽,擎等着鱼弋阳夸他。
只是等了半天,那边只有浅浅的呼吸声,根本就是在他的催眠之下,再次睡了过去。
等鱼弋阳终于翻身醒来,试探地问:“布都?”
她不太确定,又看了眼手机,通话中……她怔楞地回想半天,原来之前她是真的醒了,不是梦。
她又一头扎进被子里,声音婉转带笑:“布都……怎么办,都怪你的声音太好听,让我男朋友生气了……”
男朋友?不就是他吗?
“男朋友生气了就去哄呗,鱼弋阳,你打电话睡着了还有理了?”
布都用肩膀夹住手机,已经看了几页书,才听到鱼弋阳的声音。
他原本就没有生气,她娇俏甜软的话,落在他耳里,不像控诉,更像撒娇差不多。
布都说完也觉得脸上微热,整个人晒得暖洋洋的,干脆放下书躺倒跟她说话。
“那、怎么哄啊?”她似乎正在苦恼。
布都傲娇道:“你的男朋友你自己想办法哄呗。”
鱼弋阳伸出脑袋,窗帘缝隙投进来几缕阳光在地板上留下几个不规则的图形,她真的有点想布都了。
“我正在哄啊,他今天背的课文我都听到了,在西部特殊的地理环境之下……有一个脾气古怪的男朋友,明明没有生气,偏偏装作生气的样子叫人哄他,这你说怎么哄?”
布都拿这样撒娇卖萌的鱼弋阳完全没有办法,捂住眼睛笑起来:“鱼弋阳,你耍赖。”
鱼弋阳也笑,他又问:“最近工作很累?”
“是啊,公司有个项目快收尾了,一有风吹草动就复核审查,昨天晚上回家加班到十点,早上起不来。”
“弋弋……”
“嗯?”
“该起床吃饭了,养好身体,知道吗?”
“知道啦,小管家!”
挂了电话,他又发了会儿呆,才拿起手机给鱼弋阳发了条短信,说了那句刚刚到嘴边又咽回去的话。
弋弋,我想抱抱你。
鱼弋阳刷完牙出来看到这条短信,又倒在床上笑了半天。
清明节,鱼弋阳回了趟宁城。
坟地搬迁有诸多忌讳,而清明节则是迁坟的最佳时机。
陈墨找来的人很靠谱,一应事宜都处理得很周到,半天时间新的碑就立好了。
碑上的照片是新印的,看起来还很鲜活。
日久年深,许多感情已然淡去。面对这块碑,她除了有些伤感,更多的是替她不值,少年夫妻凉薄至此,今日都不愿来相送一场。
鱼弋阳放下一束鲜花就离开了。
走到墓园门口,遇上仓促而来鱼清水,他额角有汗,大概是赶路过来,见还是迟了有些尴尬,机械地解释:“我刚才从你爷爷奶奶那边过来。”
鱼弋阳本来也没有期望,朝他略一点头就往外走。
她步伐很快,路过时衣角的铁扣甩在鱼清水手背上,麻木的钝痛传来,他竟像是被人噎住了喉咙,阻拦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他只好叫住了跟在她身后的陈墨,有些无可奈何:“陈墨啊,阳阳这孩子,我亏欠她良多,以后就拜托你多费心,好好照顾她。”
陈墨脚步一滞,视线留在前面那个不曾停步的瘦弱身影,转向这位明明迟暮却依旧野心勃勃的长辈,诚恳地说了句:“会有人照顾好她的。”
鱼清水没有深究这话里多余的意思,只以为他答应了,老大欣慰地让陈墨去追鱼弋阳。
“今天不好意思啊,让你看笑话了。”
陈墨摇摇头替她打开车门,鱼弋阳不好意思地坐进去,掰着手指又问:“我这样,是不是太冷漠了?”
车子优雅地驶离,在路中间留下两道平行的车辙印。
公墓的山已经脱离视线了,陈墨才没什么情绪地开口:“对狠心之人心软,只会损己利人,若我是你,只会更狠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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