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我的世界崩塌了

　　“这位学生，你也是拜见宁相的吗？我叫严希，字瑾文，年十八。你呢？”

　　“李霖宸，字辰熙，十七。”

　　“辰熙，上好女儿红，来，一起喝。”

　　“辰熙，我人微言轻，无法改变他人对你看法，但我信你，你还是那个怀着赤子之心、愿为心中夙愿抛洒一切之人。”

　　“瑾文兄，为你信任，当浮一大白。”

　　不知为何，白珧的梦境似乎追溯回了李霖宸的少年时代。彼时的少年，尚无现在久居高位而熏染的冷峻之气，青涩、张扬、恣意，满脸都是踌躇满志，志得意满。

　　身边一直陪伴在侧的严希，是个圆脸而亲和的人，纵不及李霖宸那么帅气逼人，但他脸颊两边的深深酒窝，即使不笑也似乎带着三分笑意，且性格开朗，致使他人缘极好，虽资质不如李霖宸的夺目光亮，但凭着他对各种手工奇艺的热爱专研，也很快地站上了工部上位之序。

　　而当年还为大凌朝开国贤相的宁其淂宁老，素有贤名，学生中又骤然冒出两位天赋之子，得天子的青眼有加，一文一技，更将其名德推向高点。

　　只是不知从何开始，除了严希一往如故之外，李霖宸同身边的人关系，似乎越来越疏远，在朝中，除了必要的事务往来，没有人愿意同他结交。而直至大凌律修订完成，先皇正式颁布之后，他更是形影单只。故此，李霖宸更加地桀骜严苛，到后来，即使是他的恩师宁老，也开始与他产生了龃龉，在朝中针锋相对，政见相左。

　　直至乞巧节的那天晚上，闹市中，政德桥的轰然倒塌。

　　一时间，路上坊间各种传言尘嚣而上，主责工匠引咎自尽，而最后，所有指控归集到一人，严希。时年，幼帝刚刚登基不久，对此等大祸顿时手足无措。而李霖宸作为当时的辅佐大臣第一人，只能挺身出列。

　　为了平天下悠悠众口，他下令抓捕严希，而严希被抓当天，还在那楼外楼捧着一罐刚刚十八载到期开封的女儿红，心心念念地要找辰熙共饮佳酿。

　　在闹市众人目睹之下，人被狼狈锁走，只留下掉落碎裂的酒缸，汩汩地流着香浓清澈的酒液，瞬间也纷至沓来的灰扑扑鞋印践踏肮脏。

　　当晚，李霖宸强压各方势力，并未开审。他利用先帝逝前留于辅佐幼帝的密卫，争分夺秒，试图查明真相。

　　可是，当一切证据置于他的案上之后，由不得他不信这内里真相。

　　设计图纸显示，设计无误，即使多次召集建桥工匠多轮审议，所得结论都是没有瑕疵。而所有工匠的建造手札，都要严格的验收审查，且都证明了所有工艺都是严格按照设计进行搭建的。

　　主梁石材，从其断裂面中居然发现多处细小裂痕，表面毫无瑕疵，但内里实为劣质材料，但这个石材是严希亲自实地查探，并亲手签字选定采买。

　　严希房中发现一匣已成人形的珍品人参，是其为姑母做六十大寿收受的石材商人的赠品，当时在场的多人看到那个匣子，因为造型颇为漂亮，便被大家记住，可当时严希态度暧昧，遮遮掩掩地收了下去。塌桥事故发生之后，石材商人畏罪自杀，他留下遗书，自述罪行，原本的心存侥幸，认为严希设计严谨，即使石材上有所瑕疵，也不会发生重大事故，至少能够抗上十年。也是这封遗书，将严希的罪行钉为死证，无可辩驳。

　　李霖宸此刻即使再相信严希，也已无法替他翻案，所有人证、物证齐全，无可辩驳。

　　李霖宸双手颤抖，翻开那部厚厚的大凌律，赫然入眼的三十二条，剁手两字如尖锥般扎入眼睛。其实即使他不看律例，对这惩戒也是心知肚明，因为之前同先帝多个日日夜夜修订此律，里面几乎所有条例，他都倒背如流。

　　白珧如同神祗般由上至下地端看着李霖宸的那段过往，也看到了他内心的种种痛苦，而最后，他选定按律执行的那个瞬间，背转面壁，没有任何人看到他当时的泪流满面和痛心疾首，他只能选择自己默默吞下所有的苦涩泪水，只露出了严正不阿的执行长官的面容。

　　他知道行刑以后的几天，背后的指指点点越发增多，但他已无意顾忌。他派出了宫中最好的太医，去天牢中医治严希，但被告知严希倔强谢绝，那只断臂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发生了溃烂，严希也是高烧不止，但是他依旧拒绝所有人的探视，不吃、不喝，直至昏迷。

　　就是那几天，李霖宸一完成每天所有批文，即使再晚下朝，都会折到天牢去探望，但是他始终不敢走进那个破旧的牢笼，他不知道他进去了之后该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这个被他亲自批示剁去右手的昔日挚友。

　　每天午夜辗转，也是噩梦连连，看到梦中的严希，端着那淌血的断臂，双目流下蜿蜒的血泪，空洞地看向他而一言不发，每每到此，他便惊醒，一身冷汗，不断重复。

　　直到那天，他受不了如此煎熬，着身边亲信去狱中传信，希望严希能够见他一面。可最后得来的消息却是，严希严词拒绝，而在第二天的凌晨，狱中又传来消息，他自尽狱中，地上掉落一片撕裂的衣袍残片，从此天人永隔，再无交集。

　　他当场就晕倒在地，大病三天，没有上朝。此后，再见他时，他如冰人一般，和众官更为疏离，每天只是尽心辅佐幼帝，再也没人看到过他展开过笑颜。

　　这段梦境不知演绎了多久，白珧深陷其中，脸上也随着梦境忽而唏嘘，忽而哭泣，也许是沉溺太深，而产生了一种精神上的自我保护，导致她走出梦境之后的几天竟还无法醒转，就像陷入一个完全隔绝封闭的世界中，毫无声息地等待着这一切的结束。

　　她却不知在她的沉眠之时，李霖宸走出梦魇之后竟慢慢醒转，或许是久受折磨而习惯了那种痛楚，他竟慢慢睁开双目，沉沉地看了白珧许久。

　　而白珧却因为完全陷溺其中，对此并无所知。

　　“唉，唉唉，醒醒，怎么给睡死了。”

　　白珧被一阵粗暴的推搡摇醒，睁开懵里懵懂的双眸呆愣愣地盯着眼前放大的一张生气鬼脸。

　　鬼使伸出漆黑的鬼爪，在她面前使劲摇了摇：“醒了？你这奇葩究竟是哪里来的？这冰天冻地的你还能睡死过去？”

　　白珧还不及羞赧鬼使的嘲弄，耳边又砸来了鬼使满带冰碴的后话，“这位鬼使，第二殿的惩治已经结束，你可以带他离开了。出门右拐，第三殿。”

　　白珧顿时想起了她的任务人，也顾不上自己颜面，腾身而起，回头看去。

　　前方的剥衣亭又再一次出现了，而李霖宸早已穿戴整齐，斜倚靠坐在亭子边上，虽然鬼脸惨白，但看着已比在寒冰地狱中好了很多，他目光闪烁，直直地看向白珧。

　　突然，那脸色略有好转的李霖宸又是眉头一紧，张口哇得一声，吐出了一口浓浓的黑血，在地上洇出了一朵硕大的墨莲，他双手紧紧抓着胸口，露出极为痛苦之色，而刚刚好转的脸色眼瞅着又转向青黑。

　　白珧此时此刻顾不上东想西想了，她飞快地上前几步，蹲在他身边，关切道：“你怎么样？”

　　“你们要赶紧离开，殿门就要关闭了，错过时辰，又要过九天九夜才会打开。”白衣鬼使在一旁不耐烦地又插了一句。

　　“你还能走吗？”

　　李霖宸微微点了点头，双手用力把身体撑了起来，只是刚撑到一半，手上一个脱力，又是一个趔趄倒地不起。

　　白珧急忙伸手使劲托住李霖宸的胳膊，用尽力量才把他沉重的身体扶了起来。

　　“你就搭着我的肩膀，我扶着你，我们要赶紧离开。”白珧焦急道，知道再耽搁，一旦再次被关在此地，看李霖宸目前的状态，能不能撑到九天之后都是个问题。

　　李霖宸也心知自己已无力独立成行，便不再挣扎顾忌这无谓颜面，任由白珧掮着走了，他浑身冰凉，还在一直颤抖。白珧知道虽然他嘴上什么都没说，但寒冰地狱惩罚过程给他带来的这种刻入骨髓的痛苦，是自己不可想象的。

　　离开二殿门口的那刻，李霖宸忽又停下，回首看了一眼冰晶剔透的城门。

　　白珧耳中又传来他的心语：瑾文，前世各种，我欠你太多，此番寒冰地狱的惩罚，是我赎罪，就请你原谅我当年的狠心吧，不求来世再遇，只望你下辈子不再遇上我这样的人，能活得更开心一些，如此，便足矣。

　　白珧看着他不断闪烁的眼神，明明灭灭，仿佛透过那个城门，看到了他们曾经相伴扶持的青葱岁月，只是，往事不再，人已泯灭。

　　片刻之后，李霖宸轻叹一口气，回头沉声说道：“我们走吧。”

　　两人又踟躇走在殿与殿之间的虚无荒野中，因为阎罗二殿的惩罚，李霖宸的鬼体被消耗太过，时不时阵阵发虚，两腿发软而差点扑倒在地，白珧只能咬紧牙关，使出浑身力量托举着李霖宸尚未彻底魂化而沉重如石的躯壳，缓缓前行。

　　路太长，长久无话让白珧非常不适，而李霖宸本身就是那种沉默寡言的性子，她只能自己搜肠刮肚地寻找话题，打破两人之间那种无形的尴尬。

　　“那个，我之前在二殿鬼使那里探听了一下，三殿主使宋帝王，他司掌的是黑绳大地狱，据说凡是阳世忤逆尊长，便要推入此狱，行刮，嗯…..那个，之前，在秦广王的第一殿中，他提到过你，你弑，弑……”

　　“弑师。是的，你并未听错，我老师和他的家人确是因我而死，这点，我无可辩驳。”

　　“为什么？你看着并非无恶不作之徒，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原由吗？”

　　“不像恶徒？嗬嗬，我第一次听人言说我不是恶人。我可是大凌朝人人喊杀的一代奸相，几乎所有人都想除我而后快。包括我的朋友，我的老师。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何我就走到了这个境地，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冥冥中有种无形的力量一直推着我往那个方向而去，我无从抗争。”

　　无形的力量？白珧听到此言，心中咯噔一下，终于嗅到了一点点猫腻的味道，那么，李霖宸的所有遭遇，也许并非表面上所看到的那样，背后可能还有很多地下潜流。

　　此刻，白珧终于摸到了一点点揭开这个世界任务神秘面纱的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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