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爱已成晚事

　　这是一间卧室。
　　卧室里有两个人。
　　一个站。
　　一个坐。
　　“不行！”
　　“决定不行！”
　　“我不同意！”
　　小晓的声音透着铁一般的冷漠。
　　麦真望着她，竟一时说不出话来，眼里早蒙上了一层雾气，那是泪水的另一种形式。
　　这个从小到大的同学！
　　这个最好的朋友！
　　这个唯一知道自己秘密的人！
　　在刚才，麦真还想当然的认为小晓一定是会支持自己的，从心和行动上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至少也不会反对，至多也不过让自己再考虑一下，可她？她怎么会是这种态度呢？
　　麦真还一时无法从想象和现实的反差中回过味来。
　　小晓的语气缓和了不少：“好了，别再胡思乱想了，好吗？”
　　“我没有胡思乱想！”
　　“你没有？那你这是在干什么？”小晓的声音再次拔高了。
　　麦真嗫嘘到：“我说的是真的，这是我的决定。”说着眼泪已不争气的滚了下来。
　　房间里出现了凝固般的静默。
　　几分钟后，小晓才说话，俨然又换了一个人，语重心常：“麦真，你听我说，有些事实是任谁也改变不了的，因为那是上天的安排，就像你是个男孩子这个事实，那更是命数，是不可能改变的，你不能！我不能！你的父母也不能！医院更不能！那不是真正的改变！麦真……”
　　说到这一定有人感到奇怪了，怎么回事呢？麦真不是个女孩子吗？不是个有“味道的女孩子”吗？怎么又成了男孩子了？为什么？怎么会是这样？
　　好吧！我们说，现在就说，郑重地说，这就是麦真的秘密！麦真的秘密就是，他是一个男孩子，而不是女孩子，尽管所有陌生人见到他都会认为他是女孩子！但，这就是事实！事实胜于一切！麦真就是个男孩子没错！
　　我们还要说，这个事实，这个秘密，就是之后所发生一切的开始，是一切闹剧悲剧惨剧的开头和起因，是麦的噩梦，也是上帝开的一巨大巨大的玩笑！
　　我们最后要说的就是麦真的漂亮，在此之前已有太多人把麦真误认成女孩，也有太多人说过麦真的漂亮，麦真的特别和麦真的吸引人，除此之外好象如果麦真不脱衣服就真的无法分辨他和真正的女孩子有什么两样。也许我们该这样问一个问题，不知道有多少人见过这样的男孩子，他们漂亮。漂亮得惊人，漂亮得如果他们自己不说自己是个男孩子。就真的不会有人相信他们是男孩子，倒是还会有一大群男孩子围着他们大献殷勤，以为遇到了一个小天使，就算是最终知道了真相，也没有人原因相信这就是真相。
　　他们还柔弱，柔弱得让人想护起来；他们可爱，可爱得让人想藏起来；他们更害羞，那小脸儿一红起来，直想让人在上面掐一下。
　　显然，他们比一般的女孩子要好看的多，比那些美女也丝毫不逊色，他们似乎就是女孩子，是当仁不让的女孩子，此时，如果有谁敢揭穿他们不是女孩子，一定会被当成怪物；如果真有人那出确凿的证据证明他们就是男孩子，那他们就成了怪物，因为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事，尽管他们就真真切切地站在那。
　　他们是被上帝这么造出来的：上帝在天上抛硬币，抛到了正面就是女人，抛到了反面就是男人，结果这一次硬币立在了地上，然后他们就来到了人间……
　　麦真就是他们中的一个！
　　我们至此就不过多地重复麦真是如何的漂亮，如何的像一个女孩子了，因为早有人替我们说明了这个问题，此人我们认识，就算酒吧里的光线再昏暗，一个男人的眼睛也不至于昏花至此吧？那么还有别的更好的解释吗？
　　当然，如果还有人不相信有麦真这样的人存在，我们只好简述一下麦真的成长史了！
　　从小到大，麦真听到的的最多的夸奖不是“真乖”“真听话”，尽管他一直都是这样，而是“这小姑娘真漂亮”，永远都是这一句话，这都成了麦真的标签。
　　那时候麦真还小，自然也分不清小姑娘和小男孩有什么区别，直到有一次他看到自己一向温柔的妈妈怒气冲冲地对又一个这么说的人大嚷：“这是我儿子！儿子！儿子！”麦真才知道自己原来自己是男孩子啊！
　　以后麦真还知道了夸男孩子要用帅而不是漂亮，所以有一次麦真还可怜巴巴地对一个同学说：“求求你别说我漂亮，别说我帅好吗？”那时候麦真刚上小学。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误会一次次的发生，也许还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什么，总之事情发生了难以置信的变化，那就是不知不觉的麦真竟渐渐地喜欢别人说他漂亮了，然后，麦真就有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就是麦真居然越来越想做个真正的女孩子了！
　　到今天为止，我们已无法确定这个秘密到底在麦真的心底滋长了多久，成长到了何种程度，总之，在一天晚上，麦真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这个念头让麦真既兴奋又紧张，既向往又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然后麦真就从大衣柜底下翻出个小木箱，从墙缝里掏出一把钥匙，从镜框的后面拿出了另一把钥匙，打开了木箱上的锁：那是一条火红色的裙子……
　　麦真情不自禁地摸着耳朵，身体就又一次毫无征兆地酥软起来，就象那天晚上在酒吧里，“坏家伙”在说“烟味”时，他的嘴唇不小心碰到自己的耳朵时所引发的那场酥软一样……
　　此刻，小晓站在一旁轻抚着麦真的头发，还以为麦真的发呆是在认真地考虑着刚才的话，哪里知道那只是一场关于烟的怀想而已。
　　但，语气已欲发苦口婆心起来：“麦真，你要相信我，千万不要这么做！你知道吗？这个世界并不象你想象的那么开明，大家心里根本接受不了这种事，他们只会嘲笑你，把你当怪物看，不会有人理解你的！他们还会把你登上报纸，对你指指点点，说你有毛病。但决不会对你说一个好字的，说你做的对，勇敢地走自己的路，不会的！他们不会这么说的，他们只会说相反的话，他们的话会杀死你的，你会受不了的，麦真……”
　　“可是我只想做回真正的自己，为什么不行呢？”
　　“你现在就是真正的自己啊！你怎么不是真正的自己了？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好不好？”
　　“我没有胡思乱想！”
　　“你就是！你怎么就不能相信我一句呢？你不胡思乱想就不会有这件事了，本来还是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我帮你！”
　　“没有！”
　　“没有就好。没有你也不要瞎想了！”
　　“好了，你别再说了！”麦真还是第一次这么大声对小晓说话，“你总是说我胡思乱想，可是我没有，我说了，我没有，我没有瞎想。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对不起了，小晓，你别再说了好吗，我已经决定了！我一定要做手术！我一定要做回真正自己，做一个真正的女孩子！”
　　“麦真，你怎么变得这么自私？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自私！你有没有想过，你还有父母呢？你有没有为他们想过？你可是他们唯一的儿子啊，你让他们怎么办？”
　　“他们一定会理解我的！”
　　“你让他们怎么理解你？他们把你养到这么大了，你现在却突然对他们说：我不想做你们的儿子了，我要做你们的女儿。然后他们就失去了自己培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再重新去面对一个陌生的女儿，你想想看，你让他们怎么理解你？怎么能理解？能吗？”
　　“他们一定会理解我的。我知道的。他们一定不会让我痛苦一辈子的。我本来就应该是个女孩子，是他们把我生成这样的……”说着，麦真的眼泪又掉了下来，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心碎。
　　小晓的眼圈也红了：“麦真你会后悔的！”“不！我不会的！”“麦真，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麦真苦笑了一下。
　　“麦真。有！一定有！”小晓越发激动起来，“我知道肯定有的！只是我们还不知道！麦真，你给我一段时间，我帮你！我们一起度过这一关好不好？！”
　　“谢谢你了，小晓，不用了！”
　　“为什么麦真？你真的想好了吗？”
　　“是的。”
　　“不！你没有。你一定还没想好！你在骗我。你在撒谎！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你根本没有决定！”
　　“小晓，你别这样！”
　　"不！不！不要……"只听到几声撕心裂肺的哭声传来，麦真一时没反应过来，小晓就扑进他的怀里，同时，麦真感到肩头一阵剧烈的疼痛，小晓的牙齿像已嵌入到自己的体内……
　　“麦真，你不能这样！你真的不能这样！我求求你了！不要这样！你……你要是变成女人了……我……我怎么办？”小晓的眼泪哗哗向下流着，“麦真，我……我喜欢你，我……我一直都喜欢你……我不能没有你……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那……那个时候你有美子，她是你的唯一，可……可你们现在不在一起了，现在我有机会了……麦真，我知道你没那么严重的！你还是喜欢女人的。你只是想太多了。否则……否则你就不会和美子在一起那么久了对吗？麦真你说啊！你告诉我，你没那么严重的！你不信吗？你不信，我可证明给你看……”
　　这一切真是太突然了，突然得让麦真还以为这是梦，因为只有梦才会如此地千回百转，如此得突兀！
　　但不是！
　　这是真的！
　　麦真那柔弱的身体好象再也经受不住这裹满了深情爱意的拥抱了，这拥抱是如此的有力，有力得让麦真觉的疼，觉得窒息，还以为自己死了……他还感觉到小晓的一支手已解开了自己的第一颗扣子，又解开了第二颗……几乎是猛地，条件反射地，如本能地，麦真一下子争脱开来：“放开我！放开我！”麦真的身体在颤抖，麦真的心在哭泣，麦真好象再也无法接受这一切，这拥抱，这……尽管很久以前，从小，他们就经常牵手，搂挎，做很多外任人看来过于亲密的动作……但，现在，这一切已经不同了，这意义已不同了……他们再也不是从前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再也不是从前那可以分享所有秘密，可以无话不说的“姐妹”了……
　　不！麦真还是麦真！但，小晓已不再是小晓了……
　　然后，在这一刻，小晓那近乎绝望的声音传来，那声音里浸含的冷漠让麦真不禁打了个寒战：“你可以不在乎我！完全可以！可是，你就不想美子了吗？”美子？
　　这是一个多么美丽又惹人暇思的名字啊！
　　这个名字又承载了多少美丽的，哀伤的，叫人难以忘怀的记忆啊！
　　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个故事！一个永远也讲不完的故事，它活在梦里，活在记忆里，每天都在讲，不停地讲，直到天荒地老，直到沧海桑田……
　　麦真默默地走出门，走啊走啊，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想！怎么会不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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