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策

　　不息殿内灯火彻夜通明。

　　太监们踮着脚悄悄给午正帝换了茶，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午正帝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这一晚注定很长，但终究也会过去，第二天拂晓时分萧卫龙和陆铁骑终于回来复命。

　　酌雪阁内一众人连同流哈和姜彦都被带到了午正帝面前，在季凉匀书房密室内搜到的也全都摆在了桌案上。

　　午正帝见此差点昏厥，他也不曾想到，居然在他登基之前就已经有人蓄意夺权，若非他们兄弟一向同心，坚不可破，只怕现在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就不知是谁了。

　　当即下旨，按着名单一律查抄。

　　比查抄更快的是恢复宋霆谕怀王之位的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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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理寺昭狱，大理寺卿郑道昌被宋霆麒带走，众多狱卒也是一片茫然。

　　大理寺卿审犯人其实并不犯法，毕竟郑道昌还没开始是审就已经被反制了，很难说他真的是要杀人，反倒是岩厚等人夜闯昭狱才是犯了大罪。

　　可是……现在怎么办呢？

　　关不祝以为很快就会有人来管这事，可是并没有。他把昏迷的狱卒叫醒，发现居然一个都没死，于是他吩咐人把邱小春给抓了，昨天的黑衣人就是邱小春放进来的，作为狱卒这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见了昨晚宋霆谕的身手，关不祝又觉得昭狱可能有点关不住她，正在考虑把镣铐再加重一些，饭菜再少一点，忽然有人来报说宫里来人了！

　　大内总管白十二，还是那次陛下亲至关不住才认得了这一位，他来不可能有小事。关不住以为是郑道昌那事有了说法，或许大理寺很多人都要跟着倒霉，不过吧，昭狱内从上到下没有值得白总管跑一趟的，想了想应该还是宋霆谕有关的事。

　　自从这位进了昭狱，可谓是鸡飞狗跳，一日不得消停。关不祝求神拜佛，只盼她赶紧走。

　　结果昭狱的门一开，只见外面人山人海，白十二和岩厚当先，但不像之前来探望时穿着便装，此刻都是一身官服，骑着高头大马，后面有一队仪仗紧紧跟随，浩浩荡荡一时见头不见尾。

　　竟然是一片喜气！

　　哪就来了这么大的喜事？

　　“快带我去见殿下！”白十二脸上更是一片喜色。

　　殿下？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让关不祝一愣，随后明白过来，这可真是有大事，哪敢耽搁，赶紧带着去女囚室。

　　就在众人往里面去的时候，忽然纷纷扬扬的下起了小雪，这雪比往年来的要早，给空气中添了一丝凛冽，仿佛天地之间都更洁净了。

　　里面，宋霆谕已经恭候多时。

　　白十二展开圣旨，“……宋霆谕遭人陷害，现已查清，今日起恢复怀王之……”

　　后面已经有两排太监拿着那套紫底金蟒的衣裳和紫金冠等着。

　　“殿下怎么穿的这样单薄，你们，快把这些劳什子弄走！”白十二念完圣旨，指着宋霆谕身上的镣铐，又看见她白色的囚服上有不少地方被血迹染红，“怎么会这样，殿下受苦了。”

　　那是昨晚一战留下的。

　　宋霆谕一笑，白十二的关心永远显得那么浮夸和淡漠，连小孩子都能感受到他不过是为了凑合时宜和身份不得不这么说几句，就不如胡晋言那样“贴心”，如春风化雨般的让人觉得舒服。

　　当然，这并不代表白十二有什么不好，至少证明他内心深处对阿谀奉承还有一丝不屑。

　　手腕上的痕迹已经从一开始的红肿变得棕黑，每一个大理寺囚犯都是如此，但在白十二的惊呼和心疼声中就显得十恶不赦，狱卒们吓得差点跪下。

　　“哎呀呀，殿下受了大委屈，这若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看见，得多心疼。”

　　宋霆谕并不甚在意，她看了看来人，除了白十二几乎都是生面孔，她说，“没事，白公公不必惊慌。姜彦如何了？”

　　“姜侧王夫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吓。”白十二赶紧解释。

　　宋霆谕站起来，任凭几个小太监七手八脚的帮她套上亲王朝服，转眼一个花团锦簇的怀王又回来了。白十二亲手为她披上如墨般的披风，小雪稀稀疏疏地落在肩头，黑白分明。

　　“叩见怀王殿下。”关不祝赶紧带着人下跪扣头。

　　“起来吧。”宋霆谕心情不错，指了指旁边陈佩玉那边，“你且照顾好陈姑娘，过几日我派人来接，至于邱小春，让他跟我走。”

　　“是，是。”关不祝哪敢不从。

　　宋霆谕从女监出来，本想去看看梁芳，谁知刚出来就见有新的犯人被关进来，季凉匀、季墨寻、胡晋言，还有几个也都是老熟人。刚好一出一进，她与当先的季凉匀对上。

　　季凉匀大概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境里遇见宋霆谕，看看她春风得意，再看看自己成了阶下之囚，他顿住脚步，先是回避了宋霆谕的目光，随后换上满脸不屑。

　　“殿下好手段，身处昭狱还能运筹帷幄。”季凉匀的语气里充满讽刺，“窃国之贼，有何颜面坐拥江山！”

　　“与陷黎民于水火，构害亲人之辈比，本王还差了些。”宋霆谕往前走了几步才看见隐在后面的胡晋言，很是意外，“胡公公？”

　　“殿下。”胡晋言下意识的笑着迎合，这才想到自己已经不是陛下身边的内监总管，收了笑意。

　　“啊谕姐，爷爷奶奶和我娘……昨日抄家时都去了。”季墨欢浑浑噩噩，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到了这儿，为何宋霆谕又成了亲王。

　　宋霆谕心中感叹，却不想在这个时候过多纠缠，信步往外走去。路过了狱神像，过了狱卒们的班房，之后是正门的影壁，被大内侍卫押入昭狱那天，皇后就是在此等候，宋霆谕感受着这一场祸端渐渐远去，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一向冷清昭狱大门口也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宋霆谕停在门口。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在狭窄的囚室三个月，再看眼前宽阔的街道竟然有些不适应。很快，一个月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姜彦！

　　“姜彦。”宋霆谕越喊那身影走的越快，她走了几步，示意白十二等等在原地，自己跟了过去。

　　姜彦这个老狐狸，站在宋霆谕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等她看见又立刻走了，还不走的很快，让宋霆谕没走多远就能追上。

　　“你……还生气？”宋霆谕拉住姜彦，把他转过来面向自己，“不就是做了几日恶人吗，现在已经真相大白，大家都知道你是用心良苦了。”

　　姜彦不说话，像个小孩子闹别扭似的。

　　宋霆谕凑过去，在他耳边轻声道：“大老爷，小女子这厢给您赔罪了，回家后随你处置可好。”

　　姜彦倒吸一口冷气，往后退一步与宋霆谕拉开距离，“我在跟你讲道理！我哪是生气自己做了恶人，我是气你不顾自己，哪里需要做的这么彻底，整整一个半月你一个人在昭狱里谁也不见，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

　　所谓姜彦忘恩负义与宋霆谕断绝关系，还有那休书自然都是宋霆谕的主意，姜彦觉得这样太过危险太委屈，一开始并不同意，可宋霆谕为了逼真引对方上钩还是一意孤行，姜彦也只能配合，憋着这口气很久了。

　　“我知道，我也一样担心你与虎狼之辈周旋，其实你的处境比我还要危险。”宋霆谕微微抬头，打定了主意要耍赖，刚刚见到胡晋言她就猜到昨晚姜彦那边也是死里求生，其实这段时间大家都不好过，“快跟我回去吧，刚恢复了王位，这么多人看着呢，被言官看见当街打情骂俏，少不得参我一本。”

　　这是什么理由？姜彦虽然曾经赌咒发誓，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轻易原谅她，绝不能纵容自我伤害之风，此时见到数月不曾亲近的宋霆谕，还是立刻心软了。

　　明明心里想着要让她长教训，脚还是不由自主的跟着走。

　　宋霆谕姜彦回来，姜彦也恢复了侧王夫之位，二人一起上了马车，往怀王府而去。

　　怀王府的人都已经放了回来，只是大家也是刚回来，一切还没恢复往日的模样。

　　宋霆谕前呼后拥的进了王府，随即大家各忙各的，宋霆谕也被黄莺拉着沐浴更衣，说是万万不能把昭狱的晦气带回来。

　　等到沐浴结束，宋霆谕终于回来天谕阁，这里还是一切如常，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终于回家了！”沐浴结束，宋霆谕只穿着中衣，把自己扔在天谕阁的那张紫檀大床上，闻着熟悉的香味，抱着柔软的棉被，一口浊气这才出来，“还是家里舒服，都别打扰，我要睡一觉。”

　　她轻轻一挥，天谕阁的侍女们明白殿下累了，纷纷退下。

　　“师父……”

　　还没打几个滚，就听见邱小春怯生生的声音。

　　倒是把他忘了。

　　邱小春被关起来后以为自己完了，一心想着邻居或许不会照顾老娘太久，得求大王哥帮忙照看照看，还好这几年攒了几两银子，万一被砍了头，老娘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满腹哀伤还没散尽，就被放出来告诉他跟着殿下仪仗走，他这才知道师父又恢复了怀王之位，眼前这些大人物就是来接师父的。

　　邱小春跟着仪仗觉得自己也风光了几分，到了王府大家散去只留他愣在原地，本想去找师父，可是师父被一群天仙一样的姐姐簇拥着走了，他只能远远的跟在后面。这才意识到王府有多大、多漂亮，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于是没走几步就迷了路。

　　王府里都是侍女，看着邱小春也没人上来搭话，都在一边窃窃私语，弄得邱小春满脸通红，最后还是一个嬷嬷好心带他来这里找师父。

　　原来，这才是师父住的地方。

　　“告诉……给邱小春安排个住处，他是我徒弟，以后就留在王府了。”宋霆谕吩咐黄莺，又对邱小春道：“你可以把你母亲也接过来，她算是邱家后人，我自会照拂，不过，以后你习武便不可如在昭狱那般懒散，须得日夜苦练，或许还能有一番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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