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如锦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冰帝的校门的。只是当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在马路上了。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是回去吗？可是，回哪里去？那里，是我的家吗？
　　随便跳上一辆公车。就让它开好了，等停下来了，再说吧。
　　公车上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放学的学生，叽叽喳喳，好不热闹。也有一些，只是静静的坐着看窗外。我木然站在其中，车开过一站又一站，陆陆续续下车的人，最终把空荡荡的车厢留给了我。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我站在路边，看着灯一盏盏的亮起来，街上的，商店里的，汽车上的……川流不息的人群，偶尔有一两个会打量我一番，不过最终还是转身走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就这么待了多久，久到我的腿都已经没有感觉。
　　电话铃响，我任它响个不停，没有去接。不远处十字路口的红绿灯闪着朦胧的光，看不真切。
　　这一切，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变成今天这样的可笑？我很想笑，想大声的笑，想问问老天，你到底想我怎么样？西园寺家想要我去完成那个莫名其妙的婚约，迹部景吾莫名其妙的跟我说喜欢我，这一切与我都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最终承受的都是我？！凭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我自己的人生又在哪里？你把它还给我，我想要我原来的人生，想要回到原来的世界过原来的生活！
　　我不知自己是怎么迈开脚步的，即使迈开脚步，我能去的地方又在哪里？
　　忽然，手臂被人狠狠的拉住，我没有留神，直直的向后倒。直到后脑撞到一个人的胸膛上，我漠然的回头。
　　是不二周助。
　　我很想对他笑笑，然后问他你干嘛拉着我？
　　“西园寺！你在做什么？！”结果他却先开了口，语气异常的严厉。
　　“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怎么也不看看前面，就这么冲到马路上去？！”
　　我看了看眼前，自己再往前一步，就会一脚踏到那条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在我面前呼啸而过，风驰电掣。
　　“西园寺？你不要紧吧？”
　　“哦，我不要紧。”
　　“西园寺？你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吗？你现在还好吧？”
　　我只知道不二在我耳边说了什么，可是我却一句都听不见。等我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坐在街边的一家店中，面前放着一杯果汁。
　　我什么时候到的这里？是不二带我来的吗，此刻手上似乎还有着另一个人的温度。其实，我都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双手，是多么的冰冷。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喝果汁。”
　　我拿起果汁，吸了一口，没有任何的味道。喜不喜欢，又怎么样？就算不喜欢，要在一起，还是得在一起。
　　我感觉到不二眼眸中的温度，抬起头，正好撞进那满世界的温暖和担忧之中。
　　“学长……”我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刚才和由美子姐姐来超市，正好在马路上看到你。”
　　“嗯。”
　　我继续低头吸手中的果汁，不二继续注视着我。
　　“西园寺，你今天是遇到什么事了吧。但是不管怎么说，都不可以做这么危险的事。”
　　“嗯。”
　　“西园寺？”
　　“嗯。”
　　“你有听我说什么吗？”
　　“有啊。”
　　“那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没注意。”
　　“你怎么好像总是这样，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撞垃圾箱。这倒也算了，今天怎么想要撞汽车了？”
　　撞垃圾箱？好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其实也才过去几个月。我看着眼前的不二，曾经只是出现在我电脑屏幕上的人，现在却如此真实的坐在我面前，与我说话。而我，曾经以为是再现实不过的存在，现在，在这个世界上，又到底还有多少的真实？
　　“你好像总是看到我丢脸的时候。”
　　“确实是呢。”不二的笑意很深。
　　“真是的，为什么总是这种时候遇到你？”
　　“哪种时候？”
　　“一些莫名其妙的时候。”
　　不二用手撑着脑袋，不知道是赞同还是觉得好笑。每次遇到他，总是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上次也是这个时间，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我从迹部家回来。这次，也是这样。夜幕下，我们坐在街边的小店里，喝着饮料。我依旧还是见过迹部回来，然后又遇到了他。
　　“西园寺，本来以为你今天会来网球社的，不过现在告诉你也一样。昨天山崎爷爷打来电话，说你的那盆兰花，有好转的迹象。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想去看看？”不二忽然说起了兰花的问题。不过我想，我最近是不会有什么心情去看它了。
　　“那真是要谢谢老爷爷，他真的比我会照顾，放在他那儿我很放心。”
　　“你不想去看看吗？不管怎么说，你是它的主人，它会高兴你去看它的。”
　　“它的主人不是我。”
　　“唉？”
　　“是我父亲。”
　　“不是一样吗？”
　　“不一样，不一样的。”我摇摇头，怎么可能一样？我和锦铮，怎么会是一样的？
　　“西园寺？”不二的眼睛里有些关切，有些担忧，还有些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我没事，不二学长。”
　　“西园寺，我不知道你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你愿意说，我很愿意听，如果你不愿意说，我也会陪在你身边。所以，你不用犹豫担心，也，不要害怕。”
　　他的声音像一股暖流，细细地流过我的心间。又像是五月的风，吹开心头萦绕的冷雾。
　　我在犹豫，在害怕吗？
　　是，我是犹豫，因为我知道自己还是不是一个真实的存在。我不知道在这么世界上，我到底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活着。我害怕，怕自己有一天，也像一场梦一般，就这么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记得，没有人会在意。就像锦铮当初那样。
　　我朝他微微一笑。不二，你总是出现在我迷惘脆弱的时候，给我温暖，给我勇气。
　　前方的路，虽然总是迷雾环绕，可是，我还是走下去不是吗？
　　不二坚持送我回来。我没有推辞。两个人默默的在路上并肩走着。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人群，热闹喧嚣。可是我，只听到我和他的脚步声，一声一声，回响在耳边。
　　“学长，我到了。”
　　“我送你进去吧。”
　　我点了点头。
　　一进门，房间里的灯光亮的有些刺眼。我还没有适应过来，就看到有个身影直直向我冲来。
　　“锦铮，你终于回来了！”
　　是若弥。她的眼睛里满是焦急，额前的头发有几缕还粘在一起。她身后，站着同样是焦急万分的凤，看到我，明显的松了口气。
　　“锦铮，怎么你都不接电话，也不回家。我和森田小姐都很担心。”
　　“就是啊，我接到凤的电话，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就算你跟那个迹部……唉？不二学长，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这里好一会儿了，若弥。你不会才看见吧？”
　　“不是不是，不是说这个啦。你难道……”若弥看看不二，又看看我，“你们不会刚才在一起吧？”
　　“是啊。”不二笑眯眯的说。
　　我也没表示反对。
　　“这样啊……这样也好。但是锦铮，你怎么可以不接我们电话的，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我和凤还跑出去找你呢，你到底到哪里……”
　　“对不起啊若弥，对不起啦。让你们担心了。”我赶快截住她的话头，否则她可以滔滔不绝的讲上一大串。
　　“噢，对不起就好了？我和凤到现在都还没有吃晚饭！”
　　“我也没有啊。”
　　“锦铮！”
　　“好好好，那么，就留下来吃晚饭吧？怎么样？”
　　“哼！”
　　“若弥——”
　　“哼。”
　　“若弥，不要这样啦。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保证，以后绝不会这样了。若弥——”
　　“你亲口保证的，凤和不二学长都听到的，你要是再敢的话，我就……”
　　“知道了知道了，不会再有了。长太郎和学长也一起吃吧。学长你应该也没有吃晚饭吧？”
　　“嗯，是啊。”
　　“那就一起。”
　　“好啊。”
　　吃饭间。
　　“若弥，你的手，怎么了？”我看着若弥的左手似乎有些不自然。
　　“哦，这个没什么啦。”
　　“森田小姐刚刚在找你的时候，不小心弄到的。”
　　“那现在要不要紧？”
　　“没事的。刚才这里等你的时候，已经上过药了。要不是森田小姐的手弄伤了，她还不肯停止找你呢。”
　　“若弥……”我歉疚地看着她。
　　“好啦好啦。只是小伤小伤。只要你现在没事回来，以后不再这样，我这点伤，也就不算什么了。”
　　“我不会的。”我真诚的保证，以后，再也不可以让他们这么为我担心了。
　　“锦铮，以后不管怎样，你都不可以不接我们的电话。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可以帮你一起解决的。”
　　“我……长太郎，我知道了。”现在，除了向他们保证之外，我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了。眼睛有些湿湿的，赶紧低头认真吃饭。
　　若弥他们回去之后，我洗了个澡，躺在床上。下午的种种又浮现在我脑海里，迹部的眼神，迹部的声音，一直缠着我的神经，隐隐发痛。
　　怎么办？怎么会这样？他的心意，让我不知所措。不由得，又想起锦铮，想起她会怎么样。如果，是真的她在这里，现在的一切，又何尝不是一种很好解决方式？
　　可是，现在这里的是我，不是她。所以，我只能用我自己的方式，来解决这一切。
　　我拿起床边的电话，拨通了京都西园寺家的号码。
　　“喂，是锦铮吗？”
　　“是我，母亲。我今天见过迹部了。”
　　“你跟他说了什么？”
　　“我跟他说，说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心意。母亲，现在我也要跟你说，我无论如何，绝不改变心意。”
　　“锦铮，你……我上次说的话，你难道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吗？这个婚约，事关……”
　　“母亲，你上次说的，我一句不落的都听进去了。”
　　“那你怎么，怎么还这样？！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这么……锦铮，你到底怎么了？”
　　“母亲，你把我留在东京，两年了吧。”
　　“啊？”
　　“两年，其实说长也不长。母亲可有想过，这两年，我是怎么过的？”
　　“锦铮……你……说什么？”
　　“母亲，我没怎么。只是有些变了罢了。”说完，我搁下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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