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途

　　得知君芜逃脱后，高氏再次大发雷霆。多年的夙愿却成了竹篮打水，高氏的脑中轰地一声响，以至于她从榻上下来的时候趔趄了一下，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太后！”下方跪着的高祈和秦珂跪走上去，与来喜一齐将高氏扶了起来。

　　高氏站起身，可脚步依然虚浮，还得由来喜搀扶着。
　　她的眼中似有烈火喷涌，未问原由，先扇了高祈一记重重的耳光。

　　“没用的东西！你最好给哀家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哀家便将你剁成碎块扔荒野里喂狼！”高氏指着高祈，指尖不停地颤抖着。

　　高祈看了眼秦珂，随即垂下头道：“臣奉太后之命前往蜃景楼捉拿君芜，不料此人狡猾至极，早已有所准备的他在手下的掩护下从蜃景楼逃了出去，臣又慌忙带人去追，一直到了午门口——”说到这里，高祈又看了秦珂一眼，“也不知秦指挥使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命令她手下的青鸟卫与臣的人纠缠不休，臣无能，没能拿下君芜，还让他趁机劫走了梁有情。”

　　“高祈你胡说些什么呢！”秦珂见高祈将一切罪责推到了自己身上，忙不迭地否认道，“太后明察，臣之所以出现在午门附近，是因为臣察觉高校尉行迹可疑，臣以为高校尉要去法场抢人所以才跟了过去，臣实在是不知情——”

　　“够了！”高氏一掌拍在榻边的案几上，震得上面的茶杯哐哐晃了几下，洒了一桌子的水，“你们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梁有情跟那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高祈未答话，秦珂顿了顿道：“回太后，那个君芜臣也认识，是前任河州牧罗天翔一案的嫌疑人，于上月来的熙京，梁有情和他......常有来往。”

　　“罗天翔？罗天翔......”高氏喃喃念了几声，忽又提高了音量，“这么说，他们早就苟合在了一起？怪不得......梁有情在河州那般维护他！好啊，好你个梁有情，哀家把你养这么大，你竟然反过来咬了哀家一口。”

　　“据臣所知，梁大人与君芜应该不是那种关系。”高祈冒死回了一句。

　　但高氏却听不进去，此刻她的心里早已认定梁有情背叛了她。

　　“她是不是也早就知道君芜是我要找的那个人？”高氏甚至怀疑梁有情早就知道了她的秘密，知道她在寻那个怀揣长生秘术之人，也知道那人是谁，却一直对她秘而不宣。

　　“臣不知。”秦珂回道，“但臣觉得可能性不大，不然她之前也不会派我到蜃州去打探君芜的身世了。”

　　“哦？是吗？”高氏缓缓转身，“你们为什么要查君芜？”

　　“回太后，因为我们在调查花镜香凝被杀一案时，发现她与君芜有所关联，加上君芜与罗天翔之间又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两桩命案都与他牵扯不清，我们不信这世上有这么多的巧合，所以我们怀疑君芜进京有着巨大的阴谋。”秦珂道。

　　“花镜......香凝......”高氏凌厉的目光投向高祈，“高祈，你怎么没跟哀家说呢？”

　　高祈心中慌了一下，忙道：“太后，臣的确不知晓此事。之前，臣一直没注意过君芜这人，也就是最近才查到他的身上，加上刚刚秦指挥使说了这些后，臣联系前后才恍然大悟。”

　　“君芜啊君芜，你迟早得落到哀家的手上！”高氏语气渐冷，“十二年了，竟然还有人妄想翻案，哈哈！十二年前，哀家没杀完的人，现在哀家可以接着杀！”

　　言罢，高氏厉声唤了高祈，“传哀家旨意，就算是将整个熙京掘地三尺，也务必要把梁有情和君芜给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臣遵旨！”高祈拱手拜了高氏领命。

　　“秦珂，你跟着高祈一起去，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还要把那些个余孽挨个给哀家找出来，不问男女老幼，皆就地斩首！哀家倒要瞧瞧，他们能翻出什么浪来！哈哈哈！”高氏已然有些癫魔了。

　　秦珂和高祈都被高氏的狠毒震惊到了，两人互视一眼，顿了片刻才相继应声。

　　******

　　“公子，明兰姑娘来了。”石通在梁有情和君芜沉默的间隙，入了地下室通禀道。

　　君芜看了梁有情一眼，随即朝石通点了点头，示意他带明兰进来。

　　“大人！”明兰看到梁有情后，老远就扑了上去，差点儿将虚弱的梁有情撞倒在地，幸亏君芜伸手在她的身后扶着。

　　“明兰，你怎么样？太后和秦珂没有为难你吧？”梁有情转着明兰，查看着她是否有伤。

　　明兰摇了摇头，“我和姐妹们都没再回青鸟卫，毕竟秦珂知道我们是故意的，此时太后又正在气头上，我们要是回去了绝对没有好下场。我倒无所谓，但我不能连累跟着我的那些姐妹啊。所以，大人，我们又来投靠你了，你还要不要留下我们？”

　　“你们愿意我自然是要留的。”梁有情忙道，“只是我现在身无分文，还是个逃犯，你们若是跟了我，肯定要吃不少的苦头。”

　　“我们不怕吃苦的，大人！”明兰道，“我们本就是因着大人您的恩惠才从浣衣局捡了条命回来，我们不在乎什么青鸟卫，只要大人需要我们，我们定以大人马首是瞻！”

　　梁有情感动得轻啜了几声，随即又将明兰揽在怀里抱着，“我向你们保证，这样的日子不会太长，我一定会让姐妹们过上光明正大的生活。”

　　“我相信大人能做到！”明兰亦被梁有情的情绪所感染，“不过大人不必为了我们而负担太多，我们吃得下，也忍得了苦，我们陪着大人一起重获自由！”

　　梁有情终于笑出了声，她对明兰道：“现在我已没有官职了，明兰你也别大人大人的叫我，就叫我姐姐吧，我们以前不也是这样称呼彼此的么？”

　　“好！”明兰笑着应道，“我听大——哦不，听姐姐的。”

　　“对了，姐姐，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情要跟你和君公子说。”短暂的叙旧之后，明兰也没有忘记正事。

　　“什么事？”梁有情问明兰。

　　明兰道：“是高校尉让我带话给君公子的，说是太后已经下令要在全城搜捕与琼楼难有关的人，一旦发现就地斩杀，秦珂已经带着青鸟卫在行动了。”

　　“太后竟然——”梁有情原本还想说说情，让高氏走得体面些，可她却一丝活路也不给他们留，梁有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梁有情问君芜。

　　君芜负手踱了几步，没应梁有情的话，而是唤来了外面的石通，要他立刻把消息传到各据点去，让所有的弟兄做好准备。

　　“高氏不是想要我吗？”君芜冷声道，“那我便如了她的愿！”

　　“安之你要做什么？”梁有情急了，“我不许你乱来！”

　　君芜回头宠溺地摸了下梁有情的头，“放心，我有把握的。”

　　可梁有情却不信他的话，他此来熙京就没想要或者回去。

　　“那是以前。”君芜将梁有情揽在怀里，轻声安慰着，“现在我巴不得可以多活几年呢！”

　　随后，君芜将梁有情引至内室，昏暗的地室里，油灯隐隐绰绰地闪着。

　　君芜走到床头放着的那个箱子前，从腰间掏出一把钥匙，咔嚓一声，箱子上的锁向上一弹，便开了。

　　君芜回头向梁有情招了招手，梁有情缓步走近，仔细看了眼箱子的东西后又茫然的看向君芜。

　　君芜执起梁有情的手，将那把钥匙放在了她的掌心，用安排着自己后事的语气对梁有情道：“这里面的珠宝是我从乌歌带来的，个个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分一些给你的姐妹，剩下的你便留着，应该够你花一辈子了。”

　　梁有情心底浮起不祥的预感，她忙抽回手，钥匙便顺着她的指缝掉在了地上。

　　“我不要！”梁有情拒绝道，“你的东西你自己藏好，我没有替别人保管东西的习惯！”

　　“我们之间还分什么你我？”君芜无视梁有情面上的慌乱，淡淡一笑，“莫非娘子后悔了？”

　　梁有情第一次君芜这般调侃自己，慌乱之下又现羞赧，她转身背对着君芜，娇嗔道：“谁是你娘子！”

　　“你收下这些东西便是了。”君芜拾起钥匙，不顾梁有情的意愿强塞到了她的手里，“这是聘礼！你不收，难道是嫌少了？”

　　“我——我哪会嫌少！”梁有情为君芜故意逗自己而生气，“哪怕你什么都不给，我亦不会说什么。可你早不给晚不给，偏偏这个时候给我，你让我怎么想？”

　　梁有情说着说着便开始低啜起来，“你这哪里是在向我下聘，明明是在向我诀别！”

　　君芜的心猛地一揪在了一起，事实如此，他又找不到合适的话却安慰梁有情。

　　默了半晌，他才将梁有情掰过来抱着，“迟早是要说的，有情，你别难过，你一难过，我连谋事的心思都没有了。我向你保证，我会尽最大努力活着回来的。”

　　梁有情从君芜的怀里离开，她抹了面上的眼泪，强硬道：“是必须回来。”
　　她不敢在君芜面前表现得太优柔，更不能让他分心，她要让君芜将全部的心思放在与太后的较量上。

　　十二年的卧薪尝胆，几百人的血海深仇。梁有情知道他们的坚持是为了什么，她不能在此时拖他的后腿、

　　“好，我答应你。”君芜将钥匙放在她的掌心，然后将她的手指掰过去紧紧握着。

　　“你要是敢食言，我就是追到阴曹地府也不放过你！”梁有情威胁他道。

　　“说什么傻话呢！”君芜用食指勾了下梁有情的鼻子，“你这丫头看着挺精明的，实则笨得要命！这事要是放在别人身上，就拿着那些珠宝再找个身体好长得又俊的嫁了便是！”

　　“这可是你说的啊！”梁有情赌气道，“你要真的死了，我第二天便找人嫁了！”

　　“只要你不那么伤心难过，我......也能接受。”君芜轻声道。

　　“你！”梁有情在君芜的肩上捶了一下，“真是无可救药了！我再跟你说一遍，你若是敢死，我也绝不独活！”梁有情说着说着，声音便渐渐弱了下来。

　　君芜心中五味杂陈，他捧起梁有情的脸，在她的额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好好活着。”君芜呢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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